摘要:商周之際的高家堡墓地存在腰坑、殉人、殉狗以及毀兵葬俗,其中腰坑、殉人、殉狗是商人盛行的埋葬習俗,毀兵葬俗則是周人的埋葬習俗。商周之際的高家堡墓地在葬俗方面既存在商文化因素,又存在周文化因素,反映了商周之際商文化與周文化的相互融合。之所以出現兩種文化因素在同一墓地中共存,是因為高家堡墓地的主人是深受商文化影響的夏裔戈族,在遷到關中地區后受周文化影響所致。
關鍵詞:高家堡;戈國墓地;葬俗;淺析
中圖分類號:K87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03—0059—02
引言
高家堡墓地是商周之際一處重要的家族墓地。1971和1991年,考古工作者在涇陽高家堡發掘了6座商末到西周早期的墓葬,出土了青銅器、陶器、玉器等隨葬器物[1]。學者就這批青銅器與墓葬的年代、文化屬性、族屬等問題發表了不少意見,而關于葬俗,鮮有涉及。高家堡墓地存在腰坑、殉人、殉狗以及毀兵葬俗。葬俗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一經形成,能夠在一定時期內保持穩定,而不會因改朝換代而立即消失。不同的葬俗往往與不同的族屬相聯系,因此,通過葬俗來探討墓地的族屬就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運用文化因素分析法,僅就高家堡墓地的葬俗談一下自己粗淺的認識。
一、腰坑葬俗
腰坑是指在墓室底部靠近中央所挖的小坑。至于為什么稱為腰坑,石璋如先生曾解釋說道:“腰坑系本地的土名,因為正在骸骨的腰下,故叫腰坑。”[2]這一名稱現已成為考古學對墓葬內這一現象的通稱,并被大多數學者所認同。腰坑葬俗是指在腰坑內埋葬殉人、殉狗或隨葬器物的一種埋葬習俗。高家堡墓地6座墓葬中有5座有腰坑,腰坑形制呈方形、長方形、平行四邊形以及不規則形,腰坑內未發現殉葬動物骨骸和器物。從目前我國考古發現的腰坑葬俗資料來看,這一葬俗起源于新石器時代晚期階段,流行于商周。“商代墓葬內普遍有腰坑是在商代晚期的殷墟時期,歷年殷墟遺址發掘的墓葬中,有腰坑墓葬的比例占到了發掘總數的50%到70%左右”[3]。周人最初是沒有腰坑葬俗的,這從已發掘的先周早、中期周人墓葬中可以看出。在商周鼎革之際,發現了先周文化的墓葬在墓底設有腰坑。如灃西張家坡和客省莊發現的5座墓葬,其中3座墓葬有腰坑,83SCKM1、83灃毛M1為滅殷以前周人的文化遺存,83灃毛M3年代在周初[4]。王志友認為,“受商文化的影響,灃西地區先周晚期墓葬多數都有腰坑;西周取代殷商以后,周人也繼承了商人墓葬之中設置腰坑的習俗,但是周人墓葬中腰坑的設置,沒有商代晚期墓葬中那樣普遍,在不同地區甚至同一墓地的不同區域,腰坑的設置有明顯的差別。有腰坑的墓明顯繼承了商文化的因素,有的就是殷遺民的墓葬。西周大型墓葬之內多無腰坑,表明腰坑之制并不是姬周貴族的傳統”[5]。可見,高家堡墓地的腰坑葬俗屬于商文化因素。但是,高家堡墓地腰坑墓與殷商時期典型的腰坑墓又存在不同,腰坑內沒有殉人、殉狗。這種現象在張家坡西周墓地也有發現。398座西周墓中有腰坑者33座,但其中22座腰坑內空無一物[6]。這種現象或可表明,高家堡墓地的腰坑葬俗在保留殷商民族傳統的基礎上,受周文化的影響又發生了變化。
二、毀兵葬俗
所謂毀兵葬俗,是指人為的、有意識的將青銅兵器如戈、戟、矛、鉞、劍等進行不同程度的毀壞后再隨葬的一種葬俗。高家堡墓地共有3座墓葬出去了青銅兵器,共9件。其中M1出土戈1件;M4出土戈2件、戟1件、鉞1件、劍1件、鏃2件;M5出土戈1件。71SJGM1:14戈,戈鋒端向一側彎曲,“乃人工有意擊打援體中部曲折成之”[7]。91SJGM4:21戈,“援身中部有砍擊痕,鋒端向內折曲”[8];91SJGM4:22戈,“援中部有橫擊痕,鋒端向內折曲”[9];91SJGM4:27戟,“戟刺和下胡彎曲成弓形,乃敲擊致之”[10];91SJGM4:9劍,折斷為兩截;91SJGM4:14鉞,刃部向一側卷曲;M4的2件鏃保存完整。91SJGM5:6戈,出土時折成兩段,“援中部原經橫擊向內彎曲成140°夾角”[11]。依據報告明確指出的5件人為有意識毀壞的兵器,推測除2件鏃外,其它2件兵器也應系人為有意識毀壞。此外,與兵器共同隨葬的器物如青銅器容器、陶器等,大都完整。因此,青銅兵器遭到毀壞的原因并當不是因為棺槨腐朽墓土下陷被壓所致。從而,可以肯定,高家堡墓地3座墓葬出土的青銅兵器,當是下葬前人為有意識毀壞,出土青銅兵器的3座墓葬均存在毀兵葬俗。“被毀壞的兵器情況主要有三種:1.砸彎變形;2.局部殘缺;3.折斷成兩截或更多”[12]。高家堡墓地毀兵情況為砸彎變形和折斷成兩截兩種。通過對商代和西周墓葬毀兵現象的考察,張明東認為,“毀兵隨葬的習俗是周人的習俗,在先周時期的周人墓葬中就已經存在,而在同時期的殷人墓中不見或極少見到,個別商文化系統墓葬采用的毀兵習俗,很可能是因為地進周人而受其文化習俗影響所致。并且不排除個別墓葬年代進入西周的可能,因為周人滅商以后,許多殷遺民受到周文化及其習俗的影響,可能也開始采用毀兵隨葬的習俗”[13]。據此,可以認為高家堡墓地的毀兵葬俗屬于周文化因素。
三、殉人與殉狗
高家堡墓地存在殉人與殉狗現象的墓葬有2座,其中M2殉人1、殉狗2;M3殉人1、殉狗1。殉人均位于墓葬二層臺上,殉狗位于槨室上方填土中。此外,高家堡墓地M6的墓向與其余5座南北向墓葬不同,墓向呈東西向,墓葬沒有腰坑,亦無葬具,除隨葬蚌殼與貝殼外,再無任何其他隨葬器物,人骨僅有頭骨,不見軀體四肢。可見M6的性質與其余5座不同,報告認為M6為M4墓主殺殉的人牲的葬坑,其身份必為奴隸或戰俘[14],應當是正確的。人殉是用活人去為死去的氏族首領、家長、奴隸主或封建主殉葬。殷商時代是中國人殉制度的鼎盛時期。墓葬中使用人殉,不僅盛行于殷王國的統治中心,殷王統治區及四鄰方國也大多受其影響。以商代晚期安陽殷墟文化為例,不僅帶墓道的大型墓、中型墓墓內一般有殉人,個別小型墓內也有殉人。周人先世的發祥地涇、渭流域,到目前為止,尚未見人牲人殉實例,這或可表現,周人先世并不存在人牲人殉的習俗。及至殷末,周人成為中國西部的強盛部族,敢于同東方的殷人相抗衡,雙方不斷發生戰爭,經濟文化互相交往,思想意識、風俗習慣也互為影響、彼此滲透,殷人原有的人牲、人殉習俗,可能在這個時候開始被周人所接受[15]。殉狗現象在殷人墓葬中習見,殉狗一般位于墓底腰坑內。據日本學者井上聰的研究,殷人墓中以狗為殉葬物的腰坑是殷人的獨特習俗之一,腰坑內發現的殉狗當是殷人的一種習慣葬制[16]。高家堡墓地的殉狗位于槨室上方的填土中,與殷代典型的腰坑殉狗習俗有一定差異,但填土中殉狗現象亦見于安陽殷墟地區。可見高家堡墓地的殉人、殉狗習俗屬于商文化因素。
結語
商周之際高家堡墓地中同時存在商人與周人的文化因素,可能存在兩種情況:第一種,高家堡墓地主人為殷人、殷遺民或深受商文化影響的部族,葬俗中的商文化因素為自身原有文化習俗的孑遺,周文化因素為受周人影響所致;第二種,墓地主人為周人,或受周文化影響的族群,葬俗中的商文化因素是受商人的影響所致。兩種文化因素共存的現象不僅見于葬俗上,在隨葬器物上也得到了體現。高家堡墓地共出土60件商周之際青銅器,包括有鼎、 、鬲、簋、盤、尊、卣、觚、爵、 、 、瓿、 、斗以及鉞、戈、劍、戟、鏃、弓形器等器類,既存在典型的商式青銅器,又存在商周混合式、周式青銅器。其中帶有銘文的銅器有28件,其中有“戈”族族徽者最多,共8件,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有明確出土地點并有戈族族徽銅器群中最多的一組。這為探討墓地的族屬提供了依據。目前,學者一般認為高家堡墓地為商周之際戈族的家族墓地。報告認為,夏后裔戈族是從豫西遷到涇陽,商末周初活動于涇陽一帶[17]。張懋 先生認為戈族是在武王滅商后由河南遷來涇陽[18]。不管具體情況怎樣,戈族都來自深受商文化影響的河南地區,如此一來,上述現象就不難理解。高家堡墓地處于西周早期都城岐周與豐京、鎬京之間,戈族從河南遷來時,開始與周人共處,受周人文化的影響,開始接受周人的毀兵葬俗。但由于戈族深受商文化的影響,且葬俗在一定時期內具有穩定性,腰坑葬俗和殉人、殉狗的葬俗便是商文化因素的遺留。由于受周人的影響,腰坑中又未殉葬任何動物,使腰坑徒具形式。高家堡墓地展現了商周之際商文化和周文化相融合的鮮活一面,對于認識商周之際考古學文化面貌具有一定啟示。
參考文獻:
[1]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
[2]石璋如.河南安陽后岡的殷墓[J].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3本,1948.
[3]王志友.商周時期的腰坑葬俗[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6).
[4]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豐鎬發掘隊.長安灃西早周墓葬發掘記略[J].考古,1984,(9).
[5]王志友.商周時期的腰坑葬俗[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6).
[6]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張家坡西周墓地[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9.
[7]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31.
[8][9][10]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98.
[11]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110.
[12]井中偉.西周墓中“毀兵”葬俗的考古學觀察[J].考古與文物,2006,(4).
[13]張明東.略論商周墓葬的毀兵葬俗[J].中國歷史文物,2005,4.
[14]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120.
[15]黃展岳.古代人牲人殉通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146.
[16]井上聰(日).殷墓腰坑與狗巫術[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5).
[17]陜西省考古研究所.高家堡戈國墓[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5:118.
[18]張懋 .高家堡出土青銅器研究[J].考古與文物,1997,(4).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