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他的作業本,密密麻麻,不留一點縫隙。原本一行四詞的抄寫或是聽寫,他硬是寫成了十幾、二十幾個字。小小的、密密的、粗粗的線條,我無法辨識是對是錯,在我眼前似乎伸展開了一片密密的爬山虎,爬滿了這整頁整頁的墻。
我不知多少次向他指出過這是多么糟糕的作業,可是他除了沉默,還是沉默。這樣的沉默近乎固執。但別以為,這一切是因為他成績差造成的,事實上,他的成績很好。他的數學很棒,他的作文有時連我都自嘆不如。
我渴望運用我的智慧,改變他,但是卻無從著力。因此,我抱著遺憾每天批閱著這一片“爬山虎”,找不到詞與詞的空隙,只有家長附著其上的斜鉤。我慶幸他的成績沒有受到這方面的影響。但每天面對這一片“爬山虎”畢竟不是痛快的事,我與其父母交流,期望有所改觀,畢竟這并不是什么大難事。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沒有改變。
一次課上,同學們談論零花錢,大家很坦誠,氣氛也很熱烈。班內有同學自曝是“光光族”——錢到手就用光,原因是“不花看著難受”。此言一出,馬上有一批同學表示反對,爭先恐后地說著存錢的好處。后來,他也舉起了手,這倒挺難得。他對大家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早上買饅頭,到那個經常去的地方,會便宜點。吃不完,留著,到晚上肚子餓時再吃。這番發言有些突兀,和大家正在熱論的問題似乎沒什么直接關系,又好像有什么聯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神情嚴肅,鄭重其事,與其他同學發言時的那一份調皮迥然不同。我馬上意識到要好好保護他的這番熱情,馬上補充道:你是說,不浪費也是不亂花零花錢的一種方法,對嗎?他點點頭。然后,我就在課堂上扯起了另一個話題:作為一個四年級的學生要怎樣對待零花錢呢?他又舉手了。臨近下課,外面有些雜聲,我讓他繼續講,努力地聽清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聲音不大,有時還結結巴巴,但我聽明白了。他想表達的主要意思是不能隨便花錢,要省下來,因為父母賺錢太不容易了。我聽后特別感動,如今的年代還有他這樣懂事的孩子,懷揣著一顆沉甸甸的感恩之心。
于是,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與他媽媽通了電話,表揚孩子的懂事乖巧,并再次拋出了這個“爬山虎”的疑問——是不是他因為家里的原因,想節約本子呀?這本是無心之說,我把它理解為和家長交談時小小的幽默。沒想到他媽媽向我道出了一連串家庭的苦衷:自己生病,老人得癌,孩子顧不上管,經濟很緊張……媽媽說:是呀,我也對他說,不用這么寫,可是他說,這么寫,可以節約本子……
我的心酸酸的。我送給他十個本子,告訴他:這是老師獎勵你的獎品,以后寫作業時千萬別省著,用完了我這兒還有。希望明天,我能看到一行行整潔漂亮的字……
第二天,終于不見了那一片“爬山虎”。
(作者單位:湖州市乾元鎮
清溪小學浙江湖州313216)
責任編輯王紅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