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叫劉金鳳,在世的話今年應該是84歲,母親42歲那年生的我,我是母親的“老兒子”,農村有個說法,那就是“老來子”身體弱,“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成不了大器。正因為這樣我得到母親格外的呵護,大家喝稀粥時我的碗里總是會厚一些;大家吃燉蛋時孩子企盼的那蛋碗總是我的;難得一吃的白米飯最后的那香脆的鍋巴也總有我的……我們家兄弟姊妹三個:大姐、哥哥及最小的我,在那種非常艱苦的條件下,供我們讀書,把我們養大成人,母親實在是功不可沒。
我的母親特愛干凈。我們家的老鄰居們都夸贊說:“你們家倒在地上的飯都能掃起來再吃!”要知道過去農村人家的地面都是爛泥地,地面能這樣干凈太難得了。我們家的家具很舊、很破,但總是放得有條有理、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
我的母親性子一向很急。做什么事情總想著快點做完,不能落在別人家的后面。夏天插秧她會忙得一天只吃一頓飯,秋天收割稻子她會連夜搶收,冬天麥田施肥她會挑擔累得腰哈到了地,而她對家人做事不滿或做事懈怠時,就會不問青紅皂白發一通火,而后,自己是不吃不喝、不聽別人勸,一個人繼續干下去,這樣全家人也只好跟著一鼓作氣把事情做完。每每事情做完時,最累的應該算是母親,可她會微露得意之色,用略帶輕松的語氣調侃一句:“不聽我話哎!聽我話活兒早就做完了!”
我的母親很節儉。在我家是母親當家,在我的記憶里,母親一生穿的衣服好像都是灰不溜秋的,逢年過節或出客的話,就把衣服一洗就成,洗退色了,就把衣服集中起來染一染,這樣舊的就都變成新衣服了,惹得不知內情的鄰居們常生羨意。我們家在母親的手里共翻建過兩次房子:一次是將三間草房翻建成三間瓦房;另一次是將三間土墻翻建成三間一廂帶走廊的磚墻房子。砌新房是母親一生的最大追求,為此母親節衣縮食,有病不治。怕花錢,感冒了她就喝上一碗滾開的生姜湯,牙痛了就嘴里含上一口父親喝的燒酒,燙傷了就抹上一點醬油,頭疼了就將頭埋進冷水里……反正就是不愿花錢治病,說也怪,多年來母親也就這么過來了,現在我們知道母親是在透支生命啊!
我的母親特堅強。可以說,她一生中吃過許多苦,受到過許多打擊,原來我還有個二哥,在我還未出生時就溺水而死,這給了母親多么巨大的打擊啊!大病一場落下了頭疼眩暈的病根,但她總能堅強的挺過來。母親72歲還下地割麥插秧,直到在市人民醫院查出患上腦腫瘤晚期,腫瘤壓迫神經雙腿走不了路,才停止勞動。據醫生講,這種病腿腳早該有感覺了,但母親的堅強掩蓋了這些病兆,錯失了早發現早治療的時機,由于手術風險更大,我們只能瞞著母親選擇了保守的中醫療法,誰都知道晚期癌癥病人的痛苦是相當大的,再加上由于大量使用激素骨質疏松母親下床不慎跌倒導致雙腿多處骨折,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這種痛苦是難以想象的,母親也很清楚自己活在世上時日不多了,但是母親當著我們面的時候,她總是強忍著巨痛,努力裝著輕松,擠出一點微笑來,不管母親怎么掩飾,她那凝重的面龐、緊鎖的眉頭、被淚水浸的發炎而潮紅的眼角,都讓人感受到她的痛苦,我總是急切地問:“媽,疼嗎?要不吃點藥?”母親始終略帶微笑搖搖頭說:“不疼,不用再花錢了”。而后就擺擺手吃力的說:“你們上班吧!我不要緊,我想休息一會兒。”,當我噙著眼淚答應著離開時,回頭就看見母親背過臉去了,隨即就傳來了母親“咯、咯……”痛得牙齒打顫的聲音。我站在母親的房門口淚如泉涌,恨自己無能,真不知如何是好,頭腦里一片空白……母親就這樣堅強地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幾天。
如今母親已去世整10年,在這10年里我常常想起她,我也常常向我的兒子講起我的母親。我這個“老兒子”沒有“成大器”,愧對了母親,但我在母親的偏愛下身體不再孱弱,在母親的影響下精神不再稚嫩,身心格外健壯和堅強了。
作者系南京市12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