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的作者借助普遍的生活場景深入地表現了對永恒與有限的感慨,對兩地相思的惆悵。而時間、空間意識的介入,使上述情感得到升華,上升為受全人類共同關注的普遍情感。詩人就是充分注意到了時空所引發的情感動蕩以及在時空交錯中產生的生命意識,從而描述了時空變化的過程,升華了詩歌的情感,加深了文本所蘊含的內在哲學意蘊。
一.時間意識
錢鐘書先生曾言:“樂而時光見短易度……苦而時光見長難過。”這種時間長短的變異,無疑是基于心理感受的差異。時間的瞬間變化帶給人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在詩人眼中,這種瞬間變化的時間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充滿了不可預測性和不可把握性。詩人以敏銳的眼光,獨特的視角將這種轉瞬即逝的場景捕捉到,再用平實的語言加以概括,把人生短暫寫得突出而充分,給人一種轉瞬即逝之感。在這種瞬間描寫中,詩人用“忽”字傳達出了種種真切的心理感受。詩人在敘述了分別和路遠難行之后,寫到了相思之苦,發出了無可奈何的悲嘆。“思君令人老”是痛苦的人生體驗,在它的背后隱藏著許多不可言說的潛臺詞。“歲月忽已晚”寫出了心靈在長時間思念煎熬中的直覺狀態。詩人把漫長的等待化為瞬間的一刻,而這種瞬間的感受一經詩人道出便上升為永恒的情感。在這里“忽”字傳遞出了一種相思無望的痛苦。
二.空間意識
漢時奉行養士制度,眾多的士人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官僚后備軍,士人與官位之間的數量比例懸殊,僧多粥少;再加上官府中賄賂與裙帶關系的影響,士人的出路更為渺茫。詩人正是這些士人中的一部分。他原本抱定經世致用的信念拼命苦讀,又遠離家園,歷盡辛酸;但嚴酷的現實卻使他再三碰壁,處處受阻。理想的破滅與遠游的孤寂讓游子從無奈中反省自身、反思現世人生,這就是《行行重行行》空間意象得以建構的社會和心理基礎。
《行行重行行》的空間觀念包括虛實空間、距離空間和立體空間。
(一)虛實空間
詩歌藝術講求虛實結合。所謂實是指詩歌意象系統所呈現的可感可觸的內容或信息,所謂虛是指這個系統所蘊含的廣闊深遠的情感、思想、意蘊。由此,我們可以把實際空間理解為一種有限的可感可觸的具象,把虛想空間看作是無限的抽象的卻蘊含著廣闊、深遠的情感。
《行行重行行》的開頭設置了虛實空間。首句“行行重行行”把游子不停前行越走越遠的鏡頭推出,這是一個實景,是可感觸的,意味著兩人從此離別,愛人與自己的距離愈來愈遠,而且不可休止,令人產生離愁,但離愁在有限的空間即實際空間是有限的,要進一步抒發情感就相對要有一個無限的空間即虛想空間。在詩中當這實景在女子視野中一消失,“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的茫茫然不知的虛想分離空間便在她心中不斷延伸了,空間延伸、愛人越遠、離愁便增一分。“道路阻且長”既有眼前游子留下的那段崎嶇道路的實景,更有想象的不斷拓展。面對虛置的漫無邊際又艱難不堪的離別空間,女子從之不得,以致她很自然地不得不在閨內發出“會面安可知”的揪心悲嘆。
詩歌在實景的基礎上虛設一個廣袤的空間,情感顯得更廣闊深遠。如果只有實景,情感就難以得到拓展。因此虛實相間相生增強了意境的感染力度,盡現了人們的無盡情思。
(二)距離空間
距離空間是相對于立體空間而言的。“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是距離空間的表現。用“路”直接表現空間的遙遠。這一句集中抒發了在外為生計而疲于奔命的游子的思鄉之情和在家獨守的思婦的閨中之怨。現實難以克服的空間阻隔,使得有情者雙雙備受相思的煎熬及其所帶來的孤獨與寂寞。這里表示空間距離的詞語的運用充分表達了遼遠所帶來的情感的沉重與無奈。一面是殷切的渴盼相聚,一面是難以逾越的空間阻隔。長期的分離與相思,必然令人心生孤獨與寂寞之感。
(三)立體空間
立體空間是相對于距離空間而言的。“胡馬依北風,越鳥朝南枝” 就塑造了一個空曠的立體空間。胡馬喜歡生它的北地,越鳥愛戀著南方,飛禽走獸尚且貪戀故地,何況有著七情六欲、主宰自然世界的人呢?這里實際上寫出了同一地點的立體空間感。上有“北風”,下有“胡馬”,“鳥”在“枝”上,這就體現了立體空間感。當然,一南一北,同樣有距離的空間感。而下文的“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上有“云”,下有“日”,這也是一種立體空間感。使人感受到了強烈的孤獨與寂寥,空曠的環境必然會令人產生這樣的心理感受。
劉小兵,教師,現居湖北黃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