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辛作品及詩觀

{作者簡介｝王久辛，1959年3月生于陜西西安，祖籍河北大名。1977年上山下鄉，1978年入伍，歷任戰士、排長、師新聞干事、軍區文藝干事、《西北軍事文學》副主編、戰斗話劇團辦公室主任、《中國武警》雜志社主編。先后出版詩集《狂雪》、《狂雪2集》，散文集《絕世之鼎》，報告文學集《東方紅霄》等。作品曾獲首屆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優秀作品獎、《解放軍文藝》優秀作品獎、武警文藝一等獎等。

{詩觀｝真正的詩人是獨一無二的。一個大詩人應該是一流的思想者——而不是社會活動家。我不愿做一個吟誦風月、毫無內容與深度的詩人。所以我說，要么你大于詩人，要么你小于詩人，沒有等于詩人的詩人。為什么，因為人人都想成為偉大的詩人，但不是人人都有偉大的思想被偉大的表達，所以就很難偉大起來。想擔當，卻沒有擔當的能力——這不是人品問題，也不是理想問題，而是能力問題。在我，惟愿做個有美學世界、美學貢獻的詩人。

我尚未弄清的未來

這未來的一切

都在我的骨縫中隱藏

像陽光下的樹林

朝著湛藍的晴空和束束霞光

伸著懶腰在我去與某位同志

洽談工作和愛情的時候

它就深深地吸一口氣

仿佛空氣中彌漫的是智慧的芬芳

激情的香酩 我就感到內心充實

感到平凡的故事眨著眼睛

總是不解地望著我的面容

我為友誼沉默

也為愛情憂傷

所有未來的日子

都潛進我的心底

沖突隨時都有

格斗也一如家常便飯

忍受成為享受

孤獨匯成風景

我在那個插不進針的縫隙里生存

想到未來在招手

無數可能十面埋伏

我就顫抖地摸索著

使我無法作出判斷的巖壁

我對時間一無所知

也不知道我動一動會招來多大的橫禍

我只感到巖壁毫無疑問是冰涼的

而我的十指是溫熱的

在與不動聲色的時間

和從不泄露天機的種種表情

一次又一次握手相坐的時候

保持與鮮花盛開時相同的顏色

表達真實

創造童話

而所有未來的一切

都在我復雜的性格中靜靜地等待

古風

當你第一次進入我的耳池

我就聽見你嚅動的嘴唇

在悄悄地告訴我

關于我的種種傳說

使我從八個以上的方向

發現自己發現自己

會癡癡地望著崢嶸的山水

淚如雨下地想起祖先

想起一位偉大的嬰兒

第一次放進潔白的小床

發現許多乏味的故事

以及離別的滋味而這

種種的發現都像落地的霞光

在我的靈魂的地面上

濺起無色無形的巨浪

使我不得不產生橫渡長江的渴望

和忍住大聲叫喊的沖動

我默默地聽著你

并被你感動

現在我不能不考慮

明天了

我被源自內心的向往折磨

所以我憎恨自己

在過去的歲月里

我為身外的世界生活

并且十分充實 甚至

連吃飯 都像應付今晚的瞌睡

許多可有可無的事情

侵占了我的青春

使我想起昨天

總是沒有銘心的記憶

現在我不能不考慮明天了

不知道它會不會讓我委屈地哭泣

我被我內心深處的向往激動

被老年的我

坐在湖畔沉思的神態感動

那郁結在心頭的一瞬

與那漫長而又苦澀的體味

都被我拽出心底

就著夕陽燦亮的余暉

一遍又一遍地撫摸

對于明天是昨天的今天

并自言自語

使老伴兒在家有點焦急

是語

是語如下一點一滴

點點滴滴一分一秒不停

下下下來的帶著唇溫

含著舌鮮悄悄摸進

或一次次遭到拒絕是

或者不是都是

是是對你說

它想說的謊話和真話不聽

不聽就是一種聽聽就是一種不聽

一種不聽接近一種想聽一種想聽

往往是一種討厭聽是還是

不是是一種對立統一的鳥

飛翔在對立統一的天空和

大地之間飛高飛低

飛快飛慢都是

是都是這之間的是

是是永恒的存在

也是永恒的虛無

是對你說你是

你就是你是也不是你是你

你就是你你不是是

也不是不是是語如風

吹過來吹過去

或者根本就沒吹來

是或不是

又該怎樣表達

賜我長劍

賜我長劍碧空

游我云絲縷縷你永遠不懂

我掌心上的航線我

夢中的幻境

賜我長劍月光

腰斬孤城風風雨雨

我作未來的遺址

在今天嶄新嶄新

親愛的水

當你完成上天入地

這渺小而又偉大的逡巡之后

我就知道

我非喊你親愛的不可

你在我的血脈中啞默地流淌

我寫詩的時候你替我的指頭運氣

使我獲得詩人

這個與乞丐同義的美譽

為此我感激你

感激你使我親近不竭的歷史

又使我厭惡狹隘的心靈

我將永遠寫詩

寫水一樣自然而又靈動的詩

并穿梭于天堂與地獄之間

為感覺的洶涌尋找河床。

天空

飛奔的天空和凝固的坦克

包抄與駐望的導彈與氫彈

猛鉆泥土深處的飛機頭等等

在躺著的天空下面

翻滾著硝煙并連帶著火光閃爍

不動聲色

冷冷地感染著我

我仰卷起身

雙手撐住地面

頭低下來

看見金燦燦五顆太陽

自領葉一顆一顆地放射光芒

我被擊中

并看見了犧牲的蔚藍

和英勇的鮮紅

于是再次倒下

天邊的皓月再次呈現桔色的美好

我看了很久

很久之后的天空也看著我

我說兄弟

你原來并不像我的想像啊

一片寂寥彌漫

我看見我位于正中

一種速度

小丑我無法想像

我內心深處產生的一種速度

一秒種的十分之一的時間里

我完成了對某位至尊長者

到一個小丑的漫長想像

這使我頓時吃驚又使我立即興奮

并體悟出生活的的確確缺少發現

比如喇叭筒拐一個彎

分成兩叉然后分別進入鼻孔

然后雙耳被它經過

輕輕伸出竊聽的身體優雅

當然可以公開作耳輪狀

作煙灰缸的表情

干講不出來的勾當

做看不見的事情

一如詩人一如那種

既缺少誠實又缺少靈智的詩人

永遠在自己都沒有興趣的詩意中

表演虛偽的才華

出示無能的智力

所以我驚訝一個小丑

誕生在我的內心深處的過程

竟然用不完一秒鐘的十分之一

你信還是不信

我體內的這種動人的速度

骨頭

你早該來了你來吧

天地玄黃骨頭

骨頭日月洪荒

你來我仍然在此

仍然坐在寫字臺前

讀朋友的詩集

讀你在我心頭留下的遺憾

讀一種咬嚼不碎的骨頭

天地玄黃骨頭

骨頭日月洪荒

你早該來了你來吧

芭蕾精神

芭蕾女動人的足尖在我的心上旋轉

后啄我淚珠飲我目中滿天繁星

我默默示愛默默以拳拳之心

將其潔白雙足抱定在大幕彎月下

我說這足尖之媚如飲露之鶴喙

一搖一拂我心一啄一拽我情

我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個坐椅中

如天鵝般進入大自然的森林深處

并且想起了老祖母針線上的傳說

和傳說中那位肯來為我燒火做飯的

天宮少女我返樸歸真我喟然嘆息

這人間絕美的足尖之媚真令人心顫抖啊

蒼茫

亂云狂卷殘陽一片一片

呈燦燦亮麗之菊菊滿藍天

藍天下黃甲蟲爬滿都市

爬滿人心人心浮躁

在華燈初上的晚上誰人默默無語

回憶亂云狂卷殘陽的暮色

有懵懂少年繞老者環步

顴骨下一行老淚砸在落英中間

濺起滿天繁星——少年說

爺爺夜色何等的好啊

(選自《延安文學》200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