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底,南京市博物館組織人力、物力,對江寧區境內江寧鎮外牧龍村丘地的疑似秦檜家族墓穴(當地鄉民俗稱為“徐大墓”)進行挖掘,前后歷時月余,從出土的南宋紹興年間墓磚及秦檜兒媳曹氏的墓志銘等來推斷,可以判定這確為秦檜家族墓葬群中的秦檜之子秦熺的夫婦合葬墓。墓室規格之高、面積之大,令文物考古專家們感到驚訝,雖說出土的珍貴文物少之又少,但因此大墓很早就迭遭盜掘,所以不能就此斷定秦熺墓實行的是薄葬。而近千年來最受世人關注的秦檜之墓究竟是已被發現過但沒被認定,還是仍存在?可說尚是個歷史之謎。
當地秦姓、徐姓鄉民很多,散居于建中村、牧龍村等村落,筆者4年前曾前往那一帶作調查采訪。據幾位老人說,秦檜家族墓葬肯定還有尚未發現的,而且肯定還有大量陪葬珍寶深藏于地下(當然不一定就藏在某個墓穴里),如1986年元月里,市博物館人員就從江寧鎮建中村某秦侍制墓中發現了一根很珍貴的“水晶杖”云云。而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筆者赴江寧北邊射烏山下(距江寧鎮約15公里)秦檜的出生地樺墅村采訪時,就聽到幾位秦姓鄉民說,他們的這位已遺臭青史的高祖上在病死前一年,曾特安排其在閩中當官的私生子林一飛急返都城杭州,秘密地將20大箱珍寶轉運往家鄉,在樺墅村外叢山峻嶺中覓地掘穴埋藏,以留給其后代子孫。此說乃家族中口碑相傳,并傳說有詳加標注藏寶方位的“藏寶圖”之類,可惜早已失傳。
早在明代末年,樺墅村、建中村等地的秦檜后裔就曾組織人力,3次進山尋寶藏,但都空手而歸。至今此藏寶之謎仍未解開……當然,這也只是一種充滿了神秘色彩的民間傳說,清代刊刻的《上元江寧縣志》及《江寧方志》等史籍甚至未作采錄輯入,但既然尚只是個真偽莫辨的懸謎,我們也可無妨對之作一番分析和探究,讀者們自可見仁見智,作出評判……
(一)
秦檜(1090—1155),南宋江寧(今南京)人,字會之,政和進士,靖康初年任御使中丞。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軍大舉南侵攻城掠地,燒殺擄劫,中原千百萬生靈涂炭,哀鴻遍野,甚為凄慘,秦檜隨徽、欽二帝被俘到北方。起初,他尚講求點氣節,金太宗完顏晟于金殿上召其問政,問若是安排張邦昌主持中國,是否可行?秦檜力陳此議不可行,因中原及江南士民大多還是擁戴宋朝的。金太宗大怒,差點就下令殺了秦檜。此后秦檜便學得乖巧多了,“善逢迎上意,以求自保”,很快就成為金太宗弟弟大元帥撻懶的親信。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隨金軍主力至楚州(今淮安),撻懶安排秦檜及夫人王氏充當內應返回臨安(今杭州),對外詐稱得當地抗金義士相助,殺死監守士兵10多人,奪船南歸。用現代的話說,秦檜從那時就充當了打入南宋朝廷從事破壞活動的間諜。他有些理政才干,能文善辯,巧于應對,奸狡陰險,尤擅長于揣摩宋高宗趙構之心思和意圖。
紹興年間,秦檜兩任宰相,排斥異己,網羅黨羽,把持朝政19年。其間,他屢構冤獄,殘害忠良,積極推行宋高宗偏安求和的妥協投降路線,干了很多壞事,卻受到二封魏國公、益國公的封賞。當然,我們也要看到,宋高宗趙構起的作用遠比秦檜要大,他才是至關重要的角色,因為只有趙構才有權連發十二道“軍令金牌”召奮戰在前線的岳飛回杭州,加以迫害。“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耽于玩樂的宋高宗同樣一心想置岳飛于死地,而秦檜則扮演了遭致千秋罵名的奸臣的角色,同樣罪孽深重。君臣同謀,收了岳飛、韓世忠、張俊三大統帥的兵權,以“莫須有”罪名殺害岳飛及其子岳云與部將張憲于風波亭上;訂立了恥辱的《紹興和議》,向金國納幣稱臣,為歷代人民所不齒。
秦檜為官貪酷也是出了名的。他的老婆王氏本是富家女,嫁給秦檜時,陪嫁金就達20萬貫。她做此選擇并非出于看中了秦檜,而是聽從了父親的勸導。其父善看面相,認定秦檜日后必是大富大貴之人,就這一點而言還真是說準了。后來這對夫婦意趣相投,王氏同樣陰險狡詐,其胸中城府之深更甚于其夫,自號“沖正先生”。據《朝野遺記》中稱,岳飛父、子、婿3人被拘于臨安大獄中時,“一日檜獨居書室,食柑玩皮,以爪劃之,若有思者。王氏窺見笑曰:‘老漢何一無決耶,捉虎易,放虎難也。’檜黎然當心,致片紙付于獄”。即是說當日,獄吏便奉秦檜手令將岳飛、岳云、張憲3人處決于風波亭上。
秦檜當政期間,已聚斂了相當多的金銀財寶、古董珍玩。其來源分二,一是來自皇上的賞賜。宋高宗趙構乃一昏君,日日躲在宮城內,酒色征逐,樂得快活,朝中政事自有宰相及曹泳、湯思退等權臣打理,貫徹妥協投降路線,排斥忠良賢俊,弄得烏煙瘴氣。據《木桯史》記載:“秦檜以紹興十五年(公元1145年)四月丙子朔,賜第望仙橋,并銀絹萬兩匹,彩千縑。”“紹興十九年(公元1149年)上賜白金五百兩,翡翠獅一對,宮藏宣紙一百卷,御制湖筆20枝。”何以賞賜秦檜紙筆?原來,秦檜愛好書法,其小篆字在京城頗有些名氣,金陵文廟(即夫子廟)井欄“玉兔泉”3字即為秦檜所寫,很有功力。他常提筆為一些巴結趨奉他的官員題字、題詩,以博風雅之名。宋高宗特命秦檜以行書錄出他自作的《伯夷頌》張掛于寢宮內,朝夕賞讀。秦檜還進呈了自稱自己寫的《黃陵廟》七絕給皇上,以邀賞寵,其詩曰:
“東風吹綠草離離,
路人黃陵古廟西。
帝子不知春又去,
亂山無主鷓鴣啼。”
詩風蒼涼迷離,自具一格,果大受趙構贊嘆。正緣于此,宋高宗才會賞賜紙筆等給“朕之愛卿”秦檜,而在秦檜壽終正寢后,江南坊間才傳說《黃陵廟》詩出自布衣詩人陸士觀之手筆。秦檜不動聲色地干了件欺君盜名的事,但任憑這位大權術家怎么行事,宋高宗從未動搖過對秦檜的寵信。
秦檜任宰相19年間,先后得到皇上賞賜13次,金銀20多萬兩,珍玩玉器200多件,而在前線征戰的十幾萬將士每每衣不蔽體,食難果腹,忍饑熬寒。南宋城鄉百姓怨憤難平。紹興十七年(公元1147年),秦檜特在相府后院建一“格天閣”,命親信家丁日夜看守。閣內堆積了大量的金銀財寶、古董珍玩,其中多半是秦氏夫婦巧取豪奪而來。他倆財寶的第二個來源是京城及地方官員的孝敬捐送。紹興四年(公元1134年),鎮守廣州南海佛山三地的督將方務德因在臨安述職時直言頂撞過秦檜,擔心受報復,不安于位。后來,他接受了副將王仲禹的建議,密遣文案主使孔東謂攜特產龍涎香20大箱送往臨安秦宰相府。秦檜當下笑納了,他和夫人都知道禮品箱里定然有些名堂。待屏去左右,打開其中另作標記的4箱,才知道內藏足赤黃金40錠、上等象牙雕屏風4扇、20年的緬甸玉器及唐代名人字畫10件,這真算得上是一份厚禮了。由于秦檜專權,很多文武官員向宰相府“走后門”,拉關系,秦檜就此擁有巨額的金銀珠寶。這也就給后世歷代相傳的秦檜及家族墓葬或其江寧故里山區埋藏寶物的說法提供了很大的可能性。
(二)
南宋紹興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春,秦檜已臥病多日,不能上朝主政,他自知來日無多,不免凄惶,便處心積慮地為自己安排后事。據《三朝北盟會編》中稱,某日上幸秦檜第問疾,檜朝服拖紳,無一語,惟涕淚淋浪,上亦為之墮淚,就手解紅帕賜檜拭淚。既退,其子熺奏請代居宰相為誰,上曰“此事卿不當與”,不客氣地沖了秦熺一句,令他驚惶不已。宋高宗車駕離開宰相府后,王氏責斥兒子太不識趣了。不多久,秦檜一命歸天,獲準歸葬建康(今南京),禮遇極高。對奸相的歸西,人們額手稱慶,總算松了口氣。
在這之后的百十年里,江南民間刊刻印行的《賢奕集》、《南宋雜事詩》、《云麓漫抄》、《桯史》等上百種野史筆記中充滿許許多多貶斥、詬罵秦檜夫婦等奸邪的詩文,且大多有著因果報應色彩,限于篇幅茲不贅述。宋孝忠趙昚為忠臣岳飛父子平反昭雪,加封謚號,厚恤其后裔,則是南宋末年順應民心的事,亦顯現出在這個小朝廷最高層理性的某種回歸。“忠奸千古成冰炭”,冤案是翻定了,秦檜夫婦一伙已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這是令民心大快的事。
其實,就在秦檜剛死后,朝廷禮遇雖隆,令奸臣備極哀榮,但他的主子臭搭檔宋高宗已流露出反感與鄙夷,有意劃清與秦檜的界限。《南宋雜事詩》中稱:“……秦太師死,高宗告楊郡王(即抗金大將楊沂中)曰:朕免得膝褲帶匕首。”宋代男子著裝均為褲褂,褲為膝褲,長至腿膝部再外穿袍子。宋高宗當然穿的是織錦龍袍,他的意思是秦檜死后,他不必上朝時在膝褲中暗藏護身用的匕首了。明眼人當然可以看出這是丑化昔日首席寵臣之語。
秦檜剛死沒幾天,他的威權已化為笑柄,迅速遭到民間輿論的討伐。《堅瓠集》記載:秦檜卒后,值開竣運河,人夫取泥,堆積其第墻陰,有人題詩曰:
格天閣在人何在,
偃月堂深恨已深。
不向洛陽圖白發,
卻于鄖塢貯黃金。
笑談便欲興羅織,
咫尺那知有照臨。
寂寞九原空已矣,
空余泥濘貯墻陰。
詩中充滿了對秦檜的諷刺挖苦。那一時期,幾次有盜賊及流民潛入望仙橋下樓宇巍峨的宰相府東找西尋,想找到傳說中的藏寶窟或密室,但都空手而歸。那“格天閣”早已空空如也,窗欞上蜘蛛網多多,門鎖上銹跡斑斑,空庭幽森,一片衰敗。此亦可見秦檜患重病時便與王氏對家藏財寶作了秘密轉移,全不露出一點兒風聲。人們就很容易猜想到秦檜夫婦極可能將財寶轉移到江寧家鄉。
他們的后人似乎嚴守家庭秘密。秦熺每每向人叫窮,并不在乎別人的嗤笑。他的老婆曹氏乃北宋名將曹彬之后人,有著顯赫的家世背景(她是否是秦檜同黨曹泳的女兒,因出土的墓志銘上字跡漫漶,不能認定,尚待考),美貌聰明,個性潑悍。她生前也矢口否認家公藏留巨量財寶,愛到處哭窮。那時,秦檜的孫女嫁給秘書省校書郎郭知運,紹興二十年(公元1150年)夫婦離婚,此女又改嫁建康留守府承宣使丁嵩。她同樣否認祖父乃貪財之人。秦檜的長孫秦塤也在建康當官,行事低調,生活儉樸,官聲尚好。南宋大詩人陸游在《入蜀記》中稱:“……七月五日,泊秦淮。六日,見秦伯和侍郎。伯和名塤,故相益公檜孫延坐畫堂,棟宇宏麗,前臨大池,池外即御書閣,秦氏衰落可念,至屢典質,生產亦薄,歲入米十萬斛耳。”顯然,陸游對秦檜孫子的境遇流露出同情。其實對于一年收入相當于十萬斛米的中書侍郎秦塤來說,可能真難維持養有傭仆、家丁十多人的府邸的上流人家生計,但比之戰火中顛沛流離、饑寒交迫的平民百姓,還是強多了。
秦檜何以選擇歸葬江寧牧牛亭而不是故里樺墅村外山野?這倒又是一個詭異的千古之謎。至今難解,因為若從風水角度來說,樺墅村一帶相當之優越。這兒東鄰龍潭群山起伏,勢若游龍自東邊句容寶華山、龍潭太子山一帶蜿蜒而來,孔山、射烏山、湖山諸山山勢雄偉險峻,山林逶迤,自有所謂“發皇氣象”,而江寧牧牛亭僅是濱江丘地荒野。
關于秦檜墓的方位,前人有明確的記載。成書于南京末年的《桯史》中稱:“……金陵之牧牛亭,秦氏之丘隴在焉。有移忠、旌忠兩寺,相去五里,金碧相照。兩剎為其家子孫所撓,主僧相繼逃去。官刻大碑于門,不許其家預寺事,始稍復振,檜墓前碑宸奎在焉。有額無辭,臥一石草間,曰當時將以求文而莫之肯為,今已矣。”再查南宋《景定建康志》載:“牧牛亭在移忠禪院路西……地屬江寧縣(當時縣治在今南京城內)七十里處真鄉,舊傳有香木浮而上,土人迎之以為亭。又號木龍亭。”由此可知牧牛亭(木龍亭后改稱牧牛亭,又稱牧龍亭),在距離南京城35公里的“處真鄉”,即今江寧區銅井鎮。今銅井鎮北面有一個牧龍村(當地人習慣稱鎮),因此一般都認為牧牛亭當在牧龍村一帶。與秦檜同時代的南宋著名詩人楊萬里曾作《宿牧牛亭秦太師墳庵》一詩:
函關只有一穰候,
瀛館寧無再帝丘。
天極八重心未死,
臺星三點坼方休。
只看壁后新亭集,
恐作移中屬國羞。
今日牛羊上丘隴,
不知丞相亦嗔否?
此詩的題目就向后人傳達了這樣一個信息:秦檜墓在牧牛亭,而這一信息是可靠的,因為一個“宿”字表明詩人是在秦檜墳庵過的夜。
這也印證了曾任戶部侍郎的岳飛之孫岳珂所撰《桯史》一書及南宋《景定建康志》相關秦檜墓葬地的記載是可信的。楊萬里的詩以秦用穰侯魏冉而國強的事例寓示任用宰相得人的重要性,繼而舉例與許敬忠、陶侃、桓溫、謝安等正反兩面人物有關的歷史事實,揭露和襯托秦檜實為千古罪人,結尾兩句反問生前炙手可熱的秦檜,如今墳墓被牛羊任意踐踏,你還能發怒嗎?這是對一代巨奸秦檜辛辣的諷刺和有力的鞭撻。那么,秦檜及其家族墓葬中究竟是不是埋葬有金銀財寶呢?答案應是部分肯定的,至少秦檜的江寧牧牛村墓確實曾埋有寶藏。
《堅瓠集》中稱:“……秦檜墓在建康。歲久榛蕪,成化(指明憲宗成化年間)乙已秋,被盜發,獲金銀器具鉅萬,盜被執赴部鞫(審訊之意),末減其罪,惡檜也。”也就是說南京官府出于厭惡奸臣秦檜,有意對盜墓賊從輕發落。另據成書于明末萬歷年間的《金陵瑣記》披露:成化年間,屢有江寧殷巷鄉、方山鄉、溧水東廬鄉等地鄉民攜掘秦檜及其兒孫墓所得金杯、金佛像、玉器等物件赴城南文廟信府街等地向古玩店家兜售,索價甚低,多為富紳商家購得。金器、玉器上皆以隸體刻有“魏國公珍玩”、“益國公珍玩”、“宰相府珍賞”等小字,清楚不過地表明這些貴重物件出自于江寧牧牛亭秦檜墓中,與《堅瓠集》中的記載可互為佐證。
明末清初文士沈德潛所撰《野獲編》中也曾稱:“……徐鵬舉治圃于白門(白門即南京)郊外,見一丘隆起,立命夷為平地。左右以形塜言止之,不聽,比發之,乃大土塜,或諫弗啟,又大怒,掘之,乃宋相秦忠獻公墓也,閱之大喜,剖其棺,棄骸水內,人謂真武穆報冤。然成化乙已,盜發秦墓于江寧鎮,已有人記之矣。”沈德潛在其《野獲編》中認為明末擔任過南京守備副使的武將徐鵬舉乃是岳飛的后身,故有此因果報應之說,但他也并不完全相信,因為《堅瓠集》等前人著述中已記載了秦檜墓早就被盜掘一空。
筆者倒是傾向于認為奸詐的秦檜很可能在其晚年將相當一部分財寶秘密埋藏在家鄉樺墅村外某一座大山里。元代至正年間,鎮守集慶府(南京)的蒙古軍將禿赤不花就也曾帶一隊人馬前往這一帶山里尋寶,但一無所獲,空手而歸。
(三)
那么,勾人遐想和猜測的秦檜墓是否還存在呢?它似乎早已蕩然無存。主要證據如下:2004年,江寧鎮建中村發現了一座宋代大型磚石墓。該墓地近牧龍秦氏家族墓葬群,一度被人們猜測為秦檜墓。但是,后來權威部門遲遲未公布考古挖掘結果。墓主是否秦檜,誰也不敢斷言。據《江寧報》資深編輯、文史專家趙慕明回憶:2005年他曾在墓地和周邊采訪,有了些意外發現。他在建中村掘墓現場看見:呈凸字形的宋墓長10多米,平均寬約6米,覆蓋墓頂的多塊大青石板約3米長、1米寬、30厘米厚,走近墓穴,只見一塊長約40厘米、寬20厘米、厚7厘米的墓磚橫頭上刻有“大宋紹興二十五年四月八日”字樣。他很感興趣,當即作了記錄并拍攝了“文字磚”照片。午后,趙慕明又去4公里外的移忠寺遺址察看。據《乾道志》記載,移忠寺建于“紹興十五年”,10年后秦檜病死于臨安,移葬江寧牧龍村。秦熺逼走移忠寺主僧,又籠絡其他僧人,關系漸密切。另據《銅井鄉志》記載:寺內原有秦熺所造之大鐘和一座建于紹興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的磚塔,塔已久廢,只有近旁的“塔下村”為證了。其處丘野田垅間散布著一些古舊磚瓦碎片。經當地一位農民指點,趙慕明又從牧龍村街南的生產隊“老公房”(上世紀60年代辦人民公社時所建部分墻磚系從移忠寺磚塔遺址上搬來)斷墻殘壁上發現刻有“大宋紹興二十五年四月八日”字樣的古磚三四處。趙慕明即再次拍照片,并取回兩塊文字磚交區博物館收藏。趙慕明心很細,察勘認真,又肯動腦筋,他從“老公房”找到的移忠寺塔磚上刻有與建中村大型宋墓墓磚上完全相同的文字——“大宋紹興二十五年四月八日”中感到耐人尋味,據此推測,建于紹興二十五年的移忠寺磚塔當是秦檜死后,其子秦熺等人為秦檜所建標榜其功的紀念塔。而這兩次發現的文字磚當是同時為秦檜燒制的。其實,筆者在查閱地方史志時注意到,明代以后提及秦檜墓方位不再提牧龍亭,顯然這是因為牧龍亭已經不存在了,如明《正德江寧縣志》在記載秦檜墓時明確指出“秦檜墓在江寧鎮南”,這與建中村發現的疑為秦檜墓的大型宋墓的地理位置是完全一致的。趙慕明推斷江寧鎮建中村發現的幾乎是空空如也的大型宋墓極可能就是秦檜墓。他的看法已得到很多文史考古專家的贊同。
盡管如此,秦檜家族墓葬藏寶迷霧仍未完全消散,人們一直在關注著。而在1986年1月,江寧銅井鄉牧龍村發現的一座秦檜家族墓確實出土了一批價值較高的文物,此一發現曾轟動遠近。1986年1月9日,牧龍村村民徐力寶在自家蓋房挖地基時發現古墓一座。徐當即報告大隊部,大隊立即指派徐進行看守,留待文物部門來人處理。然而徐力寶想盜寶發財,于次日凌晨竟帶人揭開墓頂古石板,潛入墓室,盜得銀器、瓷器等珍貴文物10多件。案發后,公安部門拘留了徐力寶,追回了被盜文物,并報市博物館。
市博物館接到報告后即派專家趕到現場。就出土的部分文物及墓葬型制看,該墓時代屬于宋代無疑,由于已遭盜掘,墓室內凌亂不堪。大家連夜進行清理,又發掘出一批文物。內有瓷器、水晶杖與玉佩飾、銀幣等。尤為重要的是江南罕見的定窯白瓷碗,制作技藝精湛,色細白而胎薄,內外施白,一色瑩潤均勻,碗內印有4朵纏枝古榴花,分布四壁,兩兩對稱,取“榴開百子”之意。碗內底部印團菊圖案,中有花蕊,碗口包有一周銀邊,更顯出典雅華貴。銀邊上刻有“秦侍制位”4字,為專家們判定墓主人身份提供了重要的線索。侍制之名見于唐代,是輪著值日以備皇帝顧問之意,初非官名,至宋代才成為皇帝加封給文臣的銜號。宋代在各殿閣均設侍制之官,以典守文物。考秦檜一生,未曾得此銜。但其子孫秦塤、秦堪二人均獲過侍制銜——秦塤為敷文閣侍制,秦堪為侍制建康郡侯。但這二人是否與這次發現的墓葬有關?從墓葬規制與出土隨葬品來看是完全有可能的。隨葬品中有水晶杖,這在當時極為罕見。墓室還以水銀作鋪墊以防腐,水銀在宋代屬貴重金屬,每年產量甚少。該墓所出水銀足以顯示墓主人地位顯赫,生活奢侈。再就秦塤、秦堪兄弟二人的生活年代而言,其父秦熺卒于紹興三十年(公元1160年),而秦堪之子秦鉅為抗金兵戰死于嘉定十四年(公元1221年)。據清乾隆年間《句容縣志》記載:“秦鉅宅在縣北寶華山西,鉅判蘄州,金人犯境,與郡守李誠之悍御、城破……摯衣就焚而死……今山下樺墅村鉅舊居也。”由此推算,秦塤、秦堪兩人的生活年代當在南宋初年和南宋中期。
其實,前文所說到的盜墓的徐力寶也是秦檜的后裔。當地鄉民都知道元朝至明朝時期,江寧樺墅村及江寧處真鄉等地的秦檜家族不少后人以姓秦為恥,遂改姓徐,因為若把“秦”字的前三橫斜過來寫就是徐字,既可不忘祖姓;又可減少社會上的壓力。這一點對于這兩地的秦姓、徐姓鄉民們而言,都是心知肚明的,故而保持族姓間親近感,相處融合。
2006年10月間,霜風四起,林草蕭瑟。江寧鎮牧龍村一徐姓鄉民向文物部門報告:他發現他負責看守的茶場中一布滿茶林的小山坡上出現幾個可疑的盜洞,懷疑這兒有古墓,且極有可能是當地人俗稱的“徐大墓”也即祖上秦檜家族某大墓。文物部門很重視,很快派出考古隊開赴現場,進行勘察,懷疑是傳說中的秦檜墓,原因是墓地范圍大、地勢好,當地鄉民又反映早在四五十年代,那兒尚存有神道,旁有石人、石羊,但都被毀掉了。至1958年“大躍進”時期,只殘留一個無頭的石人,寂寞地孤立于山林間,神道至墳墓前還有祭殿的殘址。經過初步發掘,可發現共有3個墓室,呈“品”字形分布挨在一起,墓室上均覆蓋有巨大的青石板,規制宏偉。那時,因為趙慕明發現建中村文字磚的相關報道只發表在南京《周末報》上,并沒有受到社會上廣泛注意,恐怕就是20年前參加過牧龍村秦檜家族墓挖掘考古的專家們也不太了解。大家便都懷疑茶林里的大墓為秦檜墓。這一消息吸引來國內四五十家新聞媒體的關注,記者們紛紛在這古墓附近安營扎寨,進行專題采訪,但挖掘速度很是緩慢。挖挖停停,那些成噸重的巨大青石板和三五米長的棺槨巨木的起吊移動都很耗時間。月余下來并無重要的文物出土,僅出土了一些宋代陶器、瓷器等陪葬物和一方墓志銘。博物館對墓志銘內容的公布時間又一再拖延,使很多媒體記者紛紛撤離。接近尾期,市博物館才公布墓志銘記述了秦熺夫人曹氏的行狀。此大墓當為秦檜兒子秦熺墓。顯然,歷史上這座“徐大墓”已不止一次遭過盜掘……
如今三四年又已過去,被劃為江寧濱江開發區范圍的江寧鎮牧龍村、建中村一帶,因拆遷而使村民們戀戀不舍地遷離,重濁的推土機聲日日響徹山野阡陌,而在幾十里外江寧北邊樺墅村一帶也出現了石膏礦、鐘山水泥廠等企業,開山爆破的“隆隆”聲響早已打破了深山里的寧靜,似乎獨有十余里外地接龍潭鎮和句容縣城的寶華山區保持著原生態寧靜,梵音相接林海蒼茫,滿目青翠。筆者傾向于認為秦檜故里一帶山區最可能揭開秦檜及家族的藏寶之謎——直到1986年深秋,筆者前往樺墅村調查采訪時,居然發現村西一古代寺宇廢墟雜樹野草中聳立著一座二尺余高的石人雕像,他已在歷史風雨中寂寞地存在了七八百年,竟安然無恙。據村中幾位秦姓鄉民說:樺墅村早在南宋末年便建有紀念先祖秦檜的祠廟,后雖迭遭毀廢,但后人們仍對其懷有復雜的感情。因為秦檜雖遭千秋罵名,但畢竟是高祖上,何況其曾孫秦鉅還是愛國的民族英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