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方格子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這個鮮嫩的女人盡管還沒結(jié)婚,但對做飯還是很有一手的,因此她很得意,“娶了我,你肯定賺了。”看著李文正迷惘的表情,方格子嫵媚地一笑,“外帶找了個好廚娘。”
是這樣的,李文正也跟著笑,把方格子抱住,手上緊了緊。方格子呀了聲,伸手在他的鼻子上點了點,這是一道儀式,完工后坐下來,吃飯。
李文正一般不回來吃飯。他有許多飯局。但飯局膩人,也不容易推脫,或者需要自己組織。往往像是過關(guān),過來了能好些,過不來,就得爛醉一回。人如果天天爛醉,對日后的生活質(zhì)量肯定是要有影響的。李文正擔心照此下去,他將來會有個酒精兒。唐代大詩人李白怎么樣?天才吧?可李白的兒子,據(jù)說個個蠢豬樣。如果李文正也有個蠢豬樣的兒子,他只好天天撞墻。萬一這蠢豬樣的是個閨女,鼻涕口水滿臉的,那就更加的完蛋了。所以說,李文正渴望回來吃飯。
不過現(xiàn)在他還并沒有正式把方格子娶進門。他只是給了她一套房門鑰匙。或者說給了她一扇通向他的門。至于日后到底怎樣,李文正還沒有正式想好。他還沒有最終做好結(jié)婚的準備。畢竟結(jié)婚不是小事。況且他更擔心的事情顯然不能跟方格子說出來的。
方格子的飯做得應(yīng)該說還真不錯,不事雕琢,清淡溫柔,跟她展現(xiàn)出來的性子相似。李文正吃得多了些,離開飯桌,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方格子偎在沙發(fā)里嘻嘻笑。電視開著,聲音很小。是李詠開的新節(jié)目,叫什么“詠樂匯”。李文正不大喜歡李詠,覺得他這本家哥哥的形象有點那個。但似乎方格子很喜歡,而且還給他的節(jié)目發(fā)過好幾十次短信。前面是幸運五十二,還是非常六加一的忘了,目的是企圖能得到一個砸蛋的機會。話費花了不少,卻一次機會也沒有得到。方格子說,也不是非想得到個什么禮品不可,而是想問李詠一個問題。李文正有一次心情特好,問她到底想問個什么問題,方格子說,“保密。”沒有告訴他。
現(xiàn)在方格子又在等待李詠的電話。她還是想繼續(xù)努力,把問問題的機會等來。也可能完全就是為了問一個問題,李文正發(fā)現(xiàn)方格子對李詠節(jié)目的具體內(nèi)容,并沒有過度關(guān)注。互動的那一段在節(jié)目的后半部分,現(xiàn)在為時還早些。
轉(zhuǎn)了大約十幾圈,李文正停下來了。感覺胃不那么脹了。方格子抿嘴說:“用得著這么嘛。”
“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一吃就多了。看來以后還真不能老吃你做的飯。”
“你什么意思啊?吃多了怪我嗎?”
“當然怪你啦。如果你做得稍微水平低一些,我也不至于撐著了。”
方格子得意地說:“要不怎么說你賺下了呢?我就這水平哩。”
李文正不說話了,站著出神。他有些恍惚。開著的窗戶突然進來一陣涼風,方格子起身往外一瞅,說,“哎呀,下雨了吔。”
“其實我進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下了。”
“那你怎么不告訴我?”
李文正淡淡一笑,“下個雨嘛,告訴你干啥?又不是天上掉餡餅。”
方格子去到窗口處,扒著把身子探出去半個,說:“這可是春雨耶,比餡餅都珍貴呢。昨天我媽還來電話,說麥子都快要旱死了,可憐巴巴的。說如今澆一遍麥田得花上百元錢,還是人民幣。哪里澆得起。這一下雨,不就省下來了嘛。”
李文正知道方格子雖然在城里也有好幾年了,可心里還是惦記著鄉(xiāng)下老家的事物的。她家里現(xiàn)在只剩下父母兩個,和一個爺爺一個奶奶,種著三畝果園和兩畝麥子,另外還有一畝春地。收入他們自己花銷應(yīng)該夠了,方格子再寄些回去,估計在村里也算是好過的人家。但方格子因為下雨省下了澆地的錢而興高采烈,李文正覺得她日后過日子應(yīng)該是把好手。
況且她做的飯的確頗有味道的嘛。
李文正就微笑了。
看了片刻雨,方格子臉上和手上濕乎乎地回來了。“下雨真好。”她說,把手伸給李文正,“借你手機用一下。”
李文正說,“你另一只手里不是正捏著手機嘛。”
方格子說,“這個現(xiàn)在萬萬不能占用的。萬一李詠正好把電話打過來了呢?”
李文正說,“想什么呢你。”
方格子說,“萬一呢。”
李文正把手機掏出來,“給誰打電話啊?”
方格子直接搶過來,說,“我媽啊。問問她家里的雨下得怎樣,大不大。一般咱這里下雨,我老家那邊就已經(jīng)下過一會兒了。”
屋里信號差一些,方格子取了手機到陽臺上去打電話。片刻回來,臉上有幾分沮喪。李文正已經(jīng)坐到沙發(fā)上,正在看李詠跟一個男人調(diào)侃。這男人是個唱歌的,二十多年前非常有名,一首《故鄉(xiāng)的云》把整個中國大陸都唱得大雨傾盆。那時李文正才十來歲,字還沒認上幾分之幾,就把他唱過的幾個歌唱得滾瓜爛熟。現(xiàn)在李文正還能夠一個字不差地唱完,而且連想都不用想。只是這原來唱歌的男人已經(jīng)有了老態(tài)。盡管李詠一個勁地夸人家?guī)洶∧贻p啊什么的。
李文正沒有注意到方格子的表情。等她坐到他身邊,才不看電視了,掏出一支香煙來,剛叼嘴里,方格子就說,“別吸了,煩不煩吶。”
李文正有點驚訝,以往一起吃過了飯,方格子都主動讓李文正吸一支香煙的,說是飯后一支煙,賽似活神仙。她希望李文正成了神仙,她也好跟著沾點仙氣。現(xiàn)在她竟然用了這種口氣。“怎么了這是?”
方格子把李文正的手機往茶幾上一丟,說,“煩死了。”
“煩什么啊?這可不是你的一貫風格啊。”
“我媽剛才說,家里下的雨可大了。嘩啦嘩啦的。”
“這不是好事嘛。春雨貴如油啊。”
“貴個屁啊。我家的麥子今天白天已經(jīng)澆過水啦
啊。”
原來這才是方格子煩的原因,李文正就笑起來,說,“行了,這一百多算在我身上,好不好?”
“不是錢不錢的事情。是我媽用的水有問題。”
“水有什么問題嗎?”
方格子哼了聲,“我媽她終于用了錢眼家的水了哩。”
李文正聽方格子說過錢眼這個人的。錢眼顯然是一個人的綽號。方格子說錢眼兩只眼睛里面沒別的,只剩下錢了,前年吧,瞅著天旱是個商機,就在自己家院子里打了一口深井,用管子引到村外,哪個想用水澆地,好,一小時二十元。這么一賣,村里聽說連吃水的井都干了。惹得人人痛恨,卻又無可奈何。
方格子說,“用這樣的水,這不是助紂為虐嘛!我都想跟我媽斷絕母女關(guān)系了。”
李文正摟了一下方格子,“小事兒,用得著斷絕關(guān)系嘛。”
“我可是個有正義感的新時代女性啊。”
“我看出來了。確實確實。”
“等下回回家,黑夜里我扛了鐵鍬,去把錢眼家的管子給刨一溜窟窿。”
“似乎我也可以幫一下手。”
方格子眼睛亮了亮,“成!咱倆一起干。”
李文正還想說,方格子突然把他的嘴巴捂住了,“停,互動開始了。”把自己的手機捏在手里,神情緊張地盯著電視屏幕。李文正趁機點上香煙吸。他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方格子眼睛里面只剩下了電視屏幕,別的什么都沒有了。
互動環(huán)節(jié)據(jù)方格子說也就是隨機撥出三部手機的號碼的,接通了哪個,對方就問嘉賓一個問題。然后嘉賓老老實實地回答,然后就沒有了。第一部手機接通了后,方格子有些失望。她瞅著那個半老的男人,說,“這是誰啊?怎么這么面生啊?面生的男人也能上李詠的詠樂匯嗎?走后門的吧這人?”
李文正說,“他是唱歌的,姓費,叫費……”轉(zhuǎn)念一想,方格子不過二十四歲,這歌手火的時候她出生沒出生還弄不清楚哩。后來他就消失了,據(jù)說專門去唱給美國人聽了。說出來她也不會知道的,就不說了,低頭吸煙。
撥第二個手機號碼的時候,方格子緊張得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身體也有幾分發(fā)抖。李文正拉了她一把,“坐下吧。今天晚上肯定不會撥到你的號碼的。”
方格子一屁股坐下來,有些憤怒地瞪著李文正,“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特別害怕我跟李詠通話啊?吃醋還是怎么的?”
李文正說,“我吃這醋干嘛?李詠眼前的美女多了,也不差你一個。再說他老婆是該節(jié)目的負責人。想想吧,他老婆在臺下坐著,眼睛睜得那么大,李詠哪里敢做什么小動作啊?”
“李詠的小動作做得還少嗎?哪回沒有?”
“那是在他老婆許可的范圍內(nèi)。叫做噱頭的。目的和動機就不具體說了。”
“還是說不出來了吧?”
第二個號碼果然不是方格子的。方格子把手機嘭地一扔,“管撥號的是不是腦子里面進水了啊?怎么好幾年了也不撥我的號?”
“這跟買彩票中獎一個道理。要有平常心。”
“我的心就夠平常了,還想往哪里平常?再平常就平庸了。”
“一天到晚,老想著跟李詠通話,就已經(jīng)開始走向不平庸的反面了。”這話有點重,李文正擔心方格子會發(fā)毛,等了等,見她并沒有反應(yīng),就不說了。
三個號碼全部完成,方格子用遙控器把電視關(guān)上,“真他媽的泄氣。”
李文正說,“這只是游戲而已。而且,這節(jié)目也不是現(xiàn)場直播的。”
方格子怔了一下,說,“你什么意思?”
李文正說,“現(xiàn)在咱們看到的這節(jié)目,屬于錄播,就是事先錄制好了播放出來的。如果你真的幸運地被撥到了號碼,你早就知道了。哪里用得著傻乎乎地握著手機傻等啊?”
方格子跳起來,“李文正,你胡說!你這是誹謗是污蔑是造謠!”
李文正拉她坐下,她不坐,就那么站著。李文正嘆了聲,“要不怎么說你們這一撥人是自作聰明的小傻瓜呢?別的我不知道,李詠的節(jié)目都是事先錄制好的。為什么?怕出問題啊。”
“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能知道?”
“這就是讀書看報勤奮學習的好處了。早就有人說過了嘛。”
方格子愣了愣突然說,“李文正,我操你媽!”
李文正一下子蒙了。
方格子也不管李文正有什么反應(yīng),開了門,風一樣地把自己刮到門外,門嘭的一聲,自己關(guān)上去了。
李文正呆了半天,才緩過來,急忙出去找方格子,可是樓外面除了雨在有滋有味地下著,哪里還有方格子的影子啊?李文正一邊往回走一邊撥方格子手機號碼,撥通了,方格子卻不接。李文正知道她正在氣頭上,就算了。進屋,想想再撥。這次一接通,竟然就聽見了方格子手機的鈴聲。一看,它正在沙發(fā)上喋喋不休地說主人來電話啦來電話啦來……李文正苦笑了一下,關(guān)閉了手機,把自己陷進了沙發(fā)里。
這一夜李文正睡得非常不好。翻來覆去的。本來晚飯后,看過了電視,洗個澡,兩個人是要在一起拼命做愛的。他們一般一個星期在一起兩天,確切地說是兩個夜晚一個白天。周六和周日,這兩個夜晚是他們每周最放得開的日子。方格子過來,多數(shù)是周六下午。她喜歡睡懶覺,如果不上班,上午就得睡到十點以后。李文正喜歡方格子的青春氣息。像他這樣年齡的男人,一起做起來,是很有一種享受的態(tài)度的。方格子年輕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漂亮。年輕而漂亮,再加上溫柔體貼,簡直差不多就等于完美了。另外,方格子在登城著名的風景旅游勝地八仙閣當導游員,工作也相當不錯。最終能娶了她,當然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現(xiàn)在,方格子跑了。李文正根本就沒能想得到,就因為了一檔電視節(jié)目,她會翻臉不認人。翻臉也罷了,女孩子嘛,哪個都有點小性子的。可方格子原先一直是溫柔和笑盈盈的。這個李文正印象深刻。如果沒有這個印象幫襯,他可能就不會認可她了。當初陪同客人到八仙閣逛,閣上正好分派方格子給他們導游,自始至終的,方格子的臉上都是一片迷人的笑容。想想過程是兩個小時呢。這多么不容易和了不起。起碼也說明了她的心理素質(zhì)有多么的好。可能就是天性。李文正一下子就喜歡上她了。兩個人相處也有兩年多了。有那種關(guān)系也有一年半了吧。李文正還從沒聽到過方格子粗口過呢。
其實粗口罵了他也沒多大事情,你跑什么啊?又不是沒人罵過他李文正,他李文正也不是沒罵過別人。罵就罵了。自己的小愛人嘛,無所謂的。可是這一跑,事情眼看著就往嚴重處發(fā)展了。李文正想找她都沒地方找。也不是真沒地方找。最大的可能是她回到單位了。在單位她們導游員是有宿舍的。但顯然李文正不可能在這么晚的時候過去找她。方格子不讓他公開出他倆的關(guān)系,說是年齡差可能會嚇著了她的同事。李文正比方格子大十來歲,年齡的差別看著是有些明顯。但愛情和婚姻講究這個嗎?況且只要走進結(jié)婚的殿堂,就是早晚的事情嘛。但李文正平常日子是很遷就她的,哄著她自己也快樂。
李文正還有一種念頭,就是方格子并沒有走遠,就在附近某個暗處躲著,等過一會兒,肚子里的氣消了,自己就會回來了。本質(zhì)上她是個善良溫柔的女孩子,做事不會不計后果。李文正就把耳朵支棱起來,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現(xiàn)在外面是一片刷刷刷刷的雨聲。有幾次李文正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出現(xiàn),開了門瞅,卻只有風兒順著走廊的樓梯上來。最后一次李文正干脆推開窗戶,把身子探出去,沖著外面的雨大喊方格子回來吧——這時已經(jīng)半夜時分了,他這一喊,只怕會驚醒好些人的美夢的。
后來陷在沙發(fā)里的李文正睡著了。睡得相當沉。他夢見方格子沖著他笑。他問她為什么笑,她也不告訴他,就那么笑。笑得非常職業(yè)化。做導游的時間久了,笑起來,一般確實是職業(yè)化的。李文正在自己的夢里跟她纏綿,跟她做愛。這與他通常做時的感受差不多。只是似乎他知道是在夢里,做著做著,心情突然沮喪起來,掏出一張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幣,往她身上一丟,說,有什么啊,不就一百元錢嘛。給你好了……
醒過來時天色已經(jīng)亮了。李文正跳起來。他已經(jīng)忘記了方格子跑掉的事實,還以為他們真的在一起呢。可一跳起來,他就記起來了。感覺方格子的跑,似乎跟夢里暗示的一樣,是因為她媽浪費了一百元錢。但這個念頭是很荒誕的,連李文正都不相信。只是在夢里,他掏出一張錢來干什么啊?他完全可以掏出一張卡來的。他不缺錢,就像李詠的節(jié)目不缺女孩子的青眼一樣。這么一想,李詠的形象就自己跳出來了。李文正恍惚覺得應(yīng)該是與李詠有關(guān),與他點破了節(jié)目不是直播的有關(guān)。
只是這很重要嗎?
當然了,天已經(jīng)亮起來了。一個有夢的夜晚不可避免地過去了。他喜歡的人雖然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卻并不在他的身邊。這樣的周六夜晚,這一年來是少見的。虛度年華是一種犯罪,虛度良宵也是一種犯罪吧?李文正苦笑了一下,到洗手間胡亂擦了一把臉,泡了一碗方便面吃。
如果方格子沒跑,他們會一直睡到臨近中午。然后起來,李文正吸煙,方格子準備早餐兼午飯。晚上一般他們會做兩次愛,上午還會再追加一次。最多時候,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他們共做了六次愛。李文正認識方格子前,就已經(jīng)有了這方面的經(jīng)驗。有經(jīng)驗和沒有經(jīng)驗,做起來質(zhì)量是非常之不同的。記得第一次跟方格子做,就讓她五體投地地佩服了。經(jīng)驗有的是摸索出來的,有的是跟別人學習到的。李文正屬于學習和摸索兩個方面的積累,因而更有厚度。當然了,自從認識了方格子,他沒再跟別的女性有過。有機會有條件,但是他沒有做。在登城,李文正眼里的好女孩,已經(jīng)只剩下了方格子一個。別的糞土而已。
胡亂填了肚子,李文正無聊起來。外面的雨還在不動聲色地下著。不很大,也不見小的意思。天色有些晦暗。如果不是有方格子,即使星期天,李文正也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但自從有了方格子,這一年多,朋友和同事,甚至上級下級的,都知道星期天他不可能出門的,更不可能去做別的什么事情。因而他們都不來打擾他,甚至連電話也不打給他,由著他享受星期天的幸福。他一直都感激他們,覺得人生一個星期里面能有這么一個白天兩個夜晚的,也確實幸福。
哪里知道,現(xiàn)在李文正空虛得心里面什么也沒有了呢?
方格子的手機靜靜地躺在茶幾上。手機小巧精致,顏色是淺紅的。這是李文正送給方格子的第一份禮物。是方格子親手挑選的。她用它給他發(fā)過無數(shù)條短信,打過無數(shù)個電話。可現(xiàn)在它在,她卻不知在什么地方了。李文正慢慢踱到陽臺上,打開陽臺的窗戶,外面的雨斜進來,臉上涼涼的。有日子他的心情沒有憂郁過了。而這陰沉的天色非常適合人憂郁的。不由自主的他就嘆了聲,轉(zhuǎn)身離開陽臺,開門下樓。打開車門,上街。
因為星期天,又正好下雨,街道上的人和車都不多。刮雨器把前窗玻璃上的雨水刮下去,馬上就又滿了。李文正慢慢開車。他住的地方離八仙閣有兩公里,這一路他開得都那么緩慢。像是要與他當下的心情相匹配。出門時時間是上午八點半,九點鐘到達八仙閣門口。門衛(wèi)認識他的車號,直接把欄桿升起來了。李文正把車停在欄桿底下,跟門衛(wèi)說,“我找一個人。”
門衛(wèi)也是一張職業(yè)化的笑臉,說,“李總請進。”
李文正說,“你們導游住哪個地方?”
門衛(wèi)指點了一下側(cè)邊上的一幢三層樓房,說,“二樓。”
李文正謝了,把車開進去,停下。
有一會兒李文正沒有下車,就坐在里面,吸煙。吸了一支,又接上一支。里面的車很少,人也少,李文正顯得有些孤單。他打開車窗,把煙霧放出去。吸盡第三支,他才關(guān)了車窗,下來,直接上樓。
樓里面有點亂。二樓同樣如此。不過卻多了幾分曖昧的氣息。幾個女孩子披頭散發(fā)睡眼惺忪地在走廊里走動,看見李文正不免吃驚了一下,有認得的就說,“李總,這么早就來逛啦?”
李文正說,“不逛。我過來找個人。方格子。”
認得的女孩子抿嘴一笑說,“你就是傳說中的方格子的男友啊?”
李文正只得也笑,“像還是不像?”
“方格子有福了。”
“大家都有福。”
“方格子周六周日晚上從來也不回來住的。”
“我知道的。我想問的是她現(xiàn)在在宿舍里沒在?”
女孩子哧地一笑,說,“如果你真的是方格子傳說中的男友,你難道不知道她一夜沒回來嗎?”
李文正怔了怔,“現(xiàn)在呢?”
女孩子笑嘻嘻說,“你說呢?”
李文正知道她不會騙他的。方格子一夜未歸。既不在他那里,也不在宿舍。那么她去哪里了呢?李文正有些緊張,下樓上了車,開出八仙閣,在街道一側(cè)停下來,給他在公安局的一個管事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問他昨晚登城發(fā)生沒發(fā)生過什么治安事件或者刑事案件。對方說沒有。說春雨有助睡眠的作用,哪個不在家里老老實實睡覺啊?還說不是說春眠不覺曉嘛。李文正多少放下一點心來。轉(zhuǎn)念一想,興許現(xiàn)在方格子已經(jīng)回去了,正在給他準備早餐呢。不過再一想,如果她真的回去了,那么這一整個夜晚她在哪里呢?
家里并沒有方格子的影子。李文正回去,還是冰冷一團,沒有絲毫人氣兒。他跌進沙發(fā)里,好一會兒也還是沒有緩過來。中午時分,突然起了一個想法,難道方格子回她老家去了?她老家離登城有三十多公里,路也順。打車的話,半個多小時就能到了。昨天晚上,她完全有可能賭氣打車回她父母身邊的。這么一想,李文正就打開方格子的手機,找出她老家的電話,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應(yīng)該是方格子的母親。一接通她就說,“格子,我不就把麥子澆了一回嘛。用得著這么不高興嗎?最多這個月你一分錢也別給我好了。”
李文正一聽就明白了,對面的電話帶有來電顯示的。方格子她媽一看見號碼,就知道是她閨女的電話,這才這么說的。如果方格子回家了,她媽就不會這么說了。心里一堵,把手機關(guān)了。
習慣了星期天有方格子的日子,李文正一個人呆著,怎么著也覺得別扭。別扭得一塌糊涂。主要是中午到了,他還得吃飯。有方格子在,當然不用他理會這些個了。方格子不在,難道還要繼續(xù)吃方便面?這是個問題。李文正在客廳里轉(zhuǎn)悠了幾個來回,最后決定出去吃去。
登城的飯店當然有很多的。但李文正吃過的也就那么三五家。別的進都沒進去過。吃過的是登城最好的,里面的人都認得他。要是他一個人去吃飯,也許他們會感到奇怪,并進而想入非非的。那就隨便找一家從來也沒去過的好了。離家近的、小型的、干凈的。李文正下樓,撐著一把雨傘,雨點打著傘面,嘀嘀嗒嗒作響。以前他曾跟方格子撐一把雨傘出去,到雨中胡亂走過的。方格子緊緊依偎著他,感覺非常之纏綿。如今自己出來,一時很有些落寞的味道了。不過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反正最多明天方格子就會回到單位上班了。這兩天,就當是給她放個假吧。這么想過,李文正心情好了些。
大街上的行人還是少得可憐。在離家三百來米處找到一個飯店,進去,里面同樣沒有幾個人。一個女服務(wù)員百無聊賴地站在一邊摳手指。看見李文正一個人進來,臉上也沒有什么喜色。老板娘跟他的年齡差不多,干凈利落。李文正一點頭她就抿嘴笑,說,“就一個人啊?”
李文正說,“一個。”
老板娘把他引到臨窗的一張桌子前,習慣性地用抹布把桌子抹了兩下,“下雨天,連飯都懶得吃了的。”
李文正說,“飯還是要吃的。”
老板娘說,“來點什么?”
李文正說,“隨便來點吧。口味清淡點的好。能精致點的更好了。”
老板娘就笑,“還從來沒有這么點菜的哩。”
李文正也笑,“我這種客人,好侍候的。”
老板娘說,“這就要挨宰了。”
李文正說,“只要刀子別太鋒利了。比較鋒利點還承受得起。”
老板娘咯地一下笑出聲兒來了,“小店,鋒利也鋒利不到哪兒去。”
李文正說,“這就好。”
老板娘說,“那我就動刀子啰。”
李文正笑起來,“歡迎歡迎。”
老板娘張羅菜的時候,李文正點上支香煙吸。看來這老板娘是懂得一點風情的,在窗外栽種了一叢竹子。竹子葉子綠綠的,雨滴一洗,干凈得很。小風一吹,搖曳得盡有風味。李文正瞅著,恍惚覺得像是在了江南。再一恍惚,又覺得眼前的情景在什么時候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只是具體的都想不起來了。
不消一刻,老板娘親自把菜送過來了,“客人,喝點什么?”
李文正看看菜,一共四種,果然多是清淡的。如木耳炒肉絲、熘蝦仁、竹筍蘑菇。另外一盤魚是清燉鳊口。都很提人胃口。李文正贊了聲好,說,“要不來一瓶青島啤吧。”
老板娘把酒打開,用一次性杯子倒?jié)M,說,“一個人出來喝酒,有心事吧?本來不好這么問的,可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李文正說,“人哪里會沒有心事啊?有的。”夾了一筷子竹筍蘑菇,剛?cè)肟冢驼f,“果然好味道!”
老板娘抿嘴一笑,“我最喜歡聽人這么說了。這是對我工作的充分肯定哩。”
李文正說,“其實我應(yīng)該在家里吃這頓飯的。不巧的是,我那個自以為是的廚娘離家出走了。沒想到碰上了個更好的廚娘。”
老板娘說,“那你日后就多來關(guān)照關(guān)照啦。”
李文正喝了一口啤酒,說,“你要是愿意,就坐下來一起吃吧。這么多菜,我一個哪里吃得完啊。”
老板娘說,“我也是這么想的。算是我請你好了。”坐下來,先添滿李文正的杯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李文正說,“還是我請你吧。難得碰到這么好的廚娘。”
老板娘端起杯子,跟李文正碰了一下,說,“人生都有不如意的時候,喝點啤酒,回去瞇一覺,揉揉眼睛起來,就什么事兒也沒有了。”
李文正說,“有道理。我也是這么想的。”
老板娘就笑,說,“要是講起不如意來,我們這種人只怕更多。一天到晚,總會遇到的。可遇到了又能怎樣?”
李文正問道,“怎樣?”
老板娘說,“克服唄。”
李文正說,“要是一時克服不了呢?”
老板娘說,“找個沒人的地方,扯了嗓門吼唱嘛!”
李文正說,“好主意。”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實要是輪到我們女人身上,就只好躲進被窩里,摟著枕頭哭一回了。”
李文正說,“道理上是一樣的。只是枕頭要受罪了。”
老板娘說,“反正得找個出口啊。”
喝了一瓶酒,老板娘說,“差不多了,別喝了。”
李文正笑道,“我這人皮厚,不怕刀子鋒利的。”
老板娘也笑,“我真的不忍心動刀子的。”
李文正說,“那你就賠本兒了呢。”
老板娘說,“不會的。”
李文正想了想說,“你喜歡李詠嗎?”
老板娘怔了一下,“李詠?哪個李詠?”
李文正說,“就是非常六加一、幸運五十二,還有剛剛出來的詠樂匯,里面的主持,李詠,長臉、羅圈腿的那個。”
老板娘咯地笑出來,說,“他啊。我喜歡他干嘛?”
李文正說,“難道你不喜歡他的節(jié)目?”
老板娘說,“他的節(jié)目我倒是看過的。可喜歡他的節(jié)目是一回事,干嘛要喜歡他這個人啊?”她望著李文正,“如果非要我喜歡哪個不可,我倒是愿意喜歡你哩……”
李文正的臉一燙,老板娘就又笑起來,“真的。你比他年輕,比他帥。而且你還有一種他不可能有的東西……”
李文正說,“我有的什么李詠會沒有呢?”
老板娘說,“憂郁。這個他有嗎?”
李文正驚訝了一下。他想不到開飯店的女人,竟然也知道憂郁這種大約只能屬于高層次的東西。老板娘似乎是看懂了李文正的想法,輕輕嘆息一聲,“其實這個東西,我也有的。別的女孩子無憂無慮的時候,我就有了。落到紙上,有人就說是詩。只是這個在生活里什么也不頂?shù)摹n郁只是一種情緒而已。詩也不過是靈魂的呻吟而已。你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個林妹妹,也還是要面對眼前的生活啊。是不是?”
李文正望著她,慢慢說,“情緒是可以感染的。這個可能與下雨有關(guān)吧?”
老板娘轉(zhuǎn)眼望窗外,“可能是吧。不過我還是愿意不憂郁,一天到晚快快樂樂著的。”
李文正說,“我也是。”
結(jié)賬時老板娘說什么也不肯收錢。李文正把幾張一百的錢干脆散落到桌子上。等老板娘收拾了要還他,他已經(jīng)跳出門去了。老板娘追出來,李文正早已離她有一百多米了。他回頭沖她說,“謝謝你啊。我得找個地方扯了嗓門吼唱去了。”
老板娘說,“可不能把嗓子吼唱啞巴了啊。再個要順著風唱啊——”
李文正說,“哈哈,這個我懂得的。”
回家把車開出來,李文正真的跑到城外,找了一處空曠的沒有人煙的地方停下車,鉆出來,瞅瞅腳下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也不打傘,就走進去,踩著濕漉漉的畦背,扯足了嗓門唱起來。唱了一會兒,突然發(fā)覺自己唱的竟然是昨天晚上李詠節(jié)目里的嘉賓的成名作還是代表作的那個《故鄉(xiāng)的云》。等唱到“空空的行囊”時,李文正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傍晚李文正回家,停下車,看見家里的燈竟然是亮著的。幾個窗口都是亮著的。他很驚訝。因為白天他不可能開著燈出門的。那么惟一的解釋就是,方格子她回來啦!李文正的心里一燙,急急忙忙上樓敲門。門里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李文正恍惚起來。難道眼前的情景只是錯覺?難道方格子并沒有回來?他哆嗦著摸出鑰匙,把門打開,小心地叫了聲方格子。沒有人回應(yīng)他。他又叫了聲格子,還是沒有人回應(yīng)他。但屋里的燈光卻是真實的。他慢慢進去,關(guān)上門,客廳的燈亮著,臥室的燈亮著,書房里的燈亮著,連洗手間里的燈也亮著。只是沒有方格子。
李文正轉(zhuǎn)悠了兩圈,回到客廳,看見茶幾上方格子的手機不在了。這說明她確實是回來過了的。那她回來了,打開所有的燈是什么意思啊?是在暗示要跟他告別嗎?坐回到沙發(fā)上,李文正點上支香煙吸。把香煙吸完,掏出手機,找出方格子的號碼撥了過去。停了停,竟然接通了。李文正平息了一下心情,說,“格子,你在哪里啊?”
方格子在里面不說話,但李文正能夠聽清楚她的呼吸。李文正說,“你回來吧。我想你了。”他有些想哭,“我真的想你了。特別特別想。”
里面還是不說話。但呼吸的聲音似乎是更粗重了。李文正知道她在聽著,就說,“格子,以前沒怎么覺得,今天……也許從昨天晚上開始,我突然覺得我離不開你了。不是說你廚娘做得優(yōu)秀。再優(yōu)秀你也優(yōu)秀不過專業(yè)廚娘的。不過那個不重要。而是心靈上。媽媽的,我怎么會突然覺得離不開你了呢?我是不是特別的沒出息?特別的脆弱?”
方格子似乎是哭了。李文正都聽到了她的抽泣聲了,“格子你別哭啊。我傷害了你嗎?昨天晚上我不該說那些話。主要是不該揭穿了李詠節(jié)目的內(nèi)幕。盡管對一般的人這沒什么,可你是個有夢想的女孩子。我做的可能殘酷了。可我是無意的。再說,說不定下一回他真的就直播了呢……”
方格子還是不說話,但哭泣的聲音仿佛就在李文正的耳邊了。李文正說,“別哭了好不好?要是他們還不直播,我就打電話去找他們電視臺臺長。干嘛不直播呢?只有直播才能把喜歡看節(jié)目的人的美夢延續(xù)下去啊。要是他們臺長不愿意,我就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媽媽的你個臺長。我就這么罵。反正不改過來不算完事……人哪能沒有個夢想呢……”
李文正感覺他的脖子一涼,外面的雨下到那里去了一樣。轉(zhuǎn)臉一看,原來竟然是方格子,她就站在他的身后,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流。李文正一怔,“你在屋里啊?”
方格子說,“我就躲在沙發(fā)后面呢。”
李文正說,“怪了,我怎么沒聽見你手機的鈴聲啊?”
方格子笑起來,眼淚亮閃閃的,“大傻瓜,我知道你會打我手機的,早就設(shè)置成震動的了,哪里會有鈴聲啊?”
李文正起身,直接把方格子拎起來,拎過沙發(fā),抱在懷里,說,“你差點害死我了呢……”
方格子把眼淚蹭到李文正身上,說,“你自己找的啊。不過我還是得道歉哩。我不該罵你。一罵你,我都覺得我再也沒臉面對你了,都成了典型的潑婦了……”
李文正說,“罵就罵了。我又不是沒罵過別人。我哪里跟你計較這個。只是你一個晚上不回來,我心里空虛得要命。”
方格子抿嘴一笑,“你是那里空虛了吧?”
李文正說,“說不得了,我得趕緊跟你結(jié)婚。”
方格子說,“真的呀?你不是哄我吧?”
“不是。我是真這么想的。”
方格子的眼淚嘩啦一下又流了出來,“你這可是頭一回說起要跟我結(jié)婚來的。我以為你拖著拖著就拖黃了哩……”
李文正給她擦眼淚,“昨天我還想再往下拖拖的。可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再有十來天就五一了。咱五一結(jié)了,怎么樣?”
方格子一下子軟下來,“天吶,五一……天吶,就剩十來天了。這來得及嗎?”
李文正說,“來得及的。”
李文正想把這一天的經(jīng)歷說給方格子聽,想了想,不說了。畢竟瑣碎得沒有重點。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他真的感覺他離不開方格子了。離開了一天就受不了,如果失去了她呢?如果她再也不回來了呢?
方格子倒是很有興致地把她的經(jīng)歷說出來了。她說她昨晚其實真的打了個車回老家了。回去了她父母驚訝得不得了。她也不解釋什么,找了一把鐵鍬就出去,傘也不打,雨衣也不披。到底摸黑把錢眼家埋在地里的管子給刨了好幾個窟窿。她爹跟著出去的。想攔也攔不住。刨過了心情嘩啦一下就好起來了,然后在媽媽的被窩里,偎著媽媽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覺。中午李文正打電話過去時,她故意讓她媽那么說了一通。然后下午就回來了。簡單。回家沒別的,就刨了一回水管子。
“媽媽的,一想起錢眼家的水管子,心里就堵得慌。村里人都太老實了。最后還得叫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替他們出了這一口氣。”
李文正笑說,“現(xiàn)在心里堵得慌的應(yīng)該是錢眼了吧?”
方格子得意地說,“堵死他好了。”
李文正說,“萬一錢眼報案了呢?萬一查到你頭上了呢?這個說不好是要拘留的。”
方格子說,“我才不怕這個哩。你李文正的人,哪個派出所敢拘留啊?”
李文正說,“這倒也是。”
方格子說,“再說了,他們哪里能想得到,管子是一個美女黑夜里冒雨給刨的?他們那些腦子,打死了也想不出來。”
李文正說,“非常之有道理兒。”
方格子就笑。
方格子跑到廚房,打開里面的燈,片刻就收拾出來一桌子飯菜。李文正吃了一驚,方格子說,“下午回來我先出去采購,然后回來做飯。做好了等你回家。我還以為你一生氣,跑出去跟朋友喝酒去了呢。”
李文正說,“日后不喝了。養(yǎng)好精子,結(jié)了婚你就給我生個棒棒的兒子出來。”
方格子哈了聲,“想什么呢你?”
李文正說,“這個難道不可以想嗎?”
方格子想了想說,“那你就想吧。反正啊以后我再也不給李詠發(fā)什么短信了。”
李文正說,“這哪兒跟哪兒啊?挨得上嗎?”
方格子認真地說,“挨得上的。這說明我長大了,成熟了,可以正式結(jié)婚生子了。”
吃過飯,方格子說,“哎,你想不想知道我原先準備問李詠的是一個什么問題?”
李文正說,“不想。”
方格子說,“真不想?”
李文正說,“真不想。”
方格子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想就對了。其實我也忘記了我到底想問他什么了。這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李文正想說李詠根本就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方格子的女孩子,更不會知道她有一個問題在心里憋了好幾年想問他的,他失望什么啊?不過李文正到底沒說出來,只把她往懷里一摟,摟得緊緊的。
責任編輯: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