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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被子

2010-01-01 00:00:00
當代小說 2010年5期

王曼言回了一趟家,和老婆一起把棉花種進去。

楊葉拍巴掌,種花點高粱,是妻子在電話里說的,意思是提醒他種花的季節到了。楊葉拍巴掌了嗎?妻子說:你回來聽聽,聽一聽楊葉是怎樣拍巴掌的,你是不是在城里呆幾天就呆傻了。曼言知道,楊葉一拍巴掌就天天刮小南風了,一刮小南風離麥熟就近了,秋莊稼都到了點種的時候。清明回家時,曼言和妻子去看了要種花的地方,在大塊地的東邊,是他們家的小片地;有的人家在小片地上種了樹,一勞永逸,不用年年來侍候這巴掌大的地兒;他們家沒有,種的是些小雜糧,曼言每年要往D市帶的,送給要感謝的人家;秋天下來的時候,老婆提前給他分好了:黑豆裝一個袋子、黃豆裝一個袋子、綠豆裝一個袋子;曬干的梅豆、長豆角又分別裝在一個袋子里,感謝的東西沒有多少,就是個心意。

種棉花是為了給汪永梅家做被子。

汪永梅是他在D城認識的第一個女作者。那一年曼言離開縣城,落腳在《幸福女人》雜志社,在D城舉目無親的曼言前期就住在雜志社所在的8樓,在辦公室里放了一個小折疊床,等下午下班,他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把床鋪開,趕緊在床上歇一會兒,為晚上的睡眠來一個溫習。可在8層睡了一段他特別地煩,編輯部在一個單位的樓上,晚上8點整個大樓都封閉了,下樓走走的可能性都沒有,電梯停運,想看D城的夜市,只能在樓頂俯瞰。

后來他搬到了中原路。這時候認識的汪永梅。專欄里發了汪永梅的一組隨筆,隨筆寫得汪洋恣肆,可有兩個題目不太合題,曼言把題目改了,還改了其中的幾句話。一天汪永梅來了雜志社,叫嚷著找這個專欄的責任編輯,汪永梅敲著門,說:誰叫曼言?汪永梅一副大嗓子,滿樓道都是她的嗓音。曼言有些怯地站起來,我是。

你的真名叫什么?

曼言有點被審的感覺,有點怯懦。

曼言說:我,我叫王曼言。

汪永梅說:不對,你叫胡言亂語,你怎么可以改我的題目,亂改我的文字,那幾句話一改還是我心里的意思嗎?

曼言不想繼續辯論,曼言害怕大嗓門,尤其在一個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忽然就來了一個主兒對你大喊,挺尷尬的。趕忙為汪永梅倒了一杯水,水汽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來,他開始鎮靜,有些謙卑地對汪永梅說: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吧。曼言的謙卑讓汪水梅軟下來,說:你,你這個人態度不錯,知錯就好,下一次還改不改我的稿了?

曼言在心里覺得好笑,這個作者太自信,都有點自負了。嘴上說:我下次一定好好看看,即使要改的地方也先和你商量,雜志的風格有時候可能和作者的思路不太吻合。

汪永梅又要急,不合格你可以不用。

曼言又續了水,說:好,好,我盡量不改,其實編輯也想省勁的,不愿意去改。

汪永梅說:就得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錯別字我還是要改的。

你這個人,錯別字我怎么能不叫改。

曼言說:有些字也是作者故意錯的,比如賈平凹,在小說里敢一下子用3個感嘆號。

汪永梅趔了一下身,覺得這個人有些可笑,說:老賈,人家那是大家。

曼言說:都一樣,到編輯這兒都一樣,你將來說不定也是大家。

你埋汰人啊,我可受不了這樣的恭維。

空氣就這樣輕松起來。最后曼言起身送了汪永梅。

一天夜里汪永梅去了曼言的小屋,曼言不知所措,住的地方實在是太羞澀了。

曼言在雜志社慢慢地理順起來,從起初的畏怯、狐疑、孤立,到后來的適應,再慢慢變得從容。他開始有計劃地讀書,有計劃地寫作,曼言感到了一種靜,雖然常常也有孤獨,但重要的是找到了來D城的感覺,這是他一直想過的生活。

沒有想到汪永梅會來他的小屋。汪永梅有些吃驚,《幸福女人》不是很風光嗎?雜志的編輯怎么住這么窮酸的小房子,一小間,十來平米,屋子里沒有任何擺設、沒有電腦、電視,娛樂工具是一臺小收錄機,飯,不用說一日三餐都是在街上將就。汪永梅免不了一番唏噓,曼言覺得她有點大驚小怪,這個汪永梅怎么這么容易激動,一點也不矜持啊,我住小房子怎么了,我不住小房子誰住小房子啊。汪永梅的臉有些沉,晴轉多云,多云轉陰。汪永梅說:曼老師,你受苦了,辛苦了,你一個人這樣不孤獨嗎?曼言搖搖頭,這個汪永梅怎么老往痛處說,一個男人流浪在外怎么會沒有孤獨,可害怕孤獨又怎么樣呢,害怕孤獨就不孤獨了嗎?有一點曼言沒有料到,那天晚上汪永梅隨即帶他去看了她家的一所房子,就是他現在住的這個地方。然后不容置疑地給了他房門的鑰匙。

轉眼住了3年了。

你說人家說要做幾床被子算得了什么。

種花有幾個程序,泡花籽,挖坑,洇水,點花籽,覆土。花籽老婆提前泡好了,曼言用鋤頭掘坑,清明以后下了一場小中雨,地暄多了,基本上一鋤頭一個,不成功的至多再重新掘一次,掘了幾行坑,老婆說你去挑水吧,河水淺我撥水不行。挑就挑唄,況且他早就想九灣河了,站到九灣河邊,曼言的心里來了情緒,多闊遠多親切的一條河啊;最早的時候瓦塘南街到牛塘沒有橋,來來往往是一條小古船,下了學禁不住就想去坐一趟船,仿佛跨到對岸就是去了遠方,志氣就長起來了。上初中時劃船的地方修了一座橋,又覺得橋稀罕,天天下學后先背著書包跑到橋上,有一次家長們都去學校找孩子最后都在橋上見到了。畢業后曼言去了一個機關,又從機關來了D城,回了家,還忘不了九灣河,心頭的情緒一見河就煙消云散了,原來自己的眼淚是只往九灣河里流的,原來暖心的話兒是只配對九灣河說的,要不,怎么一見九灣河,情緒嘩啦就好了呢。現在,他又站到了九灣河邊,忽然就覺得是有話要說的。他的手里拎著鉤擔,鉤擔鉤著的是一對皮桶,他對九灣河說,我是來種花的,和老婆,種花是因為我在D城遇見一個恩人,她對我太好了,給我房子住,您說這是多大的事啊,誰肯輕易把一座房給外人住啊;現在人家要搬新家了,現在人家搬新家啥都想要新的,您說人家提出來要咱家做幾床鋪蓋您說咱不做中嗎?那樣還算有良心嗎?不能吧,讓人家先提出來我都覺得有些慚愧。他彎著腰側著耳朵聽九灣河怎樣回答他,他擠上眼終于聽見九灣河說,你做得對,好長時間沒聽你來和我說話來和我商量事兒了。曼言就笑起來了,曼言說,我這不是來找您咨詢了嗎?曼言說不說了,我趕緊撥水趕緊種花,你要保佑咱的花長得高高大大的,花骨朵結得稠稠的,花絨兒結得厚厚的,總之滿地都結滿晶晶亮亮的白蝴蝶。曼言就開始撥水,這撥水是講究技術的,多年前村里沒有水管,瓦塘南街2000多口人用四五眼井,一到大清早或者傍晚的時候滿街道晃悠的都是水桶,都是挑水的人,街路上是桶的吱扭聲,是淋漓的水印子,像滿地爬滿了蚯蚓。曼言從初中就開始往家里挑水了,起先去挑水總是讓去挑水的大人替他撥水,后來他慢慢地敢撥了;撥水是有門道的,鉤擔頭兒鉤著水桶,手來回地搖幾下,撲嗵讓水桶栽到井里栽個猛子,水桶如果不滿再一上一下地蹾幾下,看水桶滿了,一使勁呼呼幾下把水桶撥到了井口,再下另一只桶,可是撥不好那水桶就可能趄一下猛子一下子脫離了鉤擔栽到了井里,說不定口子朝下桶屁股朝天了。這叫掉桶了,大人就要弄一個長竿子,長竿子上綁一個五根齒兒的抓鉤把桶撈上來。曼言最開始掉過兩次桶,后來就不掉了。

曼言聽見了老婆的喊聲,曼言,你挑水可真慢呀,你莫非下水浮了個來回。曼言說,沒有,水還冷呢,來了。曼言一搖一搖地上來了,媳婦已經拿一個瓢在準備舀水往坑里倒,這是洇水,等坑里都倒了水,下一步就是往坑里扔花籽兒,一個坑扔二三顆,不敢多扔,一斤花種幾十塊,光買花種就花去了一百多,再說扔得多了還是麻煩,將來還得把多長出來的芽間掉。

曼言一連挑了十幾挑水,上百個小坑都洇了,太陽越來越往高處升,原野在太陽下格外的遼遠。他忽然想起和汪永梅認識有九灣河的功勞,有一次汪永梅說到一個村——槐屯;說槐屯的大街上現在還畫著她父親當年畫到墻上的宣傳畫,曼言一下子報出了她父親的名字——汪宗紅。汪永梅有些吃驚;曼言說:汪老師在我們那兒很有名的,我們都知道他的畫畫得好,還說快板,說相聲,反正是個人物是個名人,在槐屯看過他在墻上的畫,工農兵手里拿著斧頭、錘和鐮刀。汪永梅說:我就是在那兒出生的,生我的血就混在槐屯的土里。他們還說到了九灣河,說怎樣在九灣河里玩,風忽然起來了在河灘里哭,他們的心一下拉近了。

種了三天棉花種完了。第三天的夜里兩個人偎在床上都說這幾天有點累,胳膊腿都有點疼。曼言說:你哪兒疼我也不會放過你,說著就歪過身動手。老婆說別急,我還有正事要給你說,老婆說我算好了,咱種的389棵花,套被子是用不完的,余下的我想把它們紡成線。

紡線干什么?

王曼言,你他娘的真變傻了,心眼兒還那么死,你都忘了我會紡線,我會織布,我紡的線織的布沒有人不夸的,都說我的手藝巧,是天上的織女降生的,你都忘了。說著老婆把他從床上拽起裸著身讓他去看她掛在墻上的紡車,去看她掛在一個袋子里的籠幅;又嘩嘩啦啦地把衣柜的門打開,說,你看咱以前織的布我都好好地放著,為咱閨女將來都預備好了。曼言說:你說什么,你這個人真是無聊。

什么無聊,我說的都是實話。曼言,我感謝那個汪永梅,她能給你房住,我在家擔心你在外邊受苦,我真的謝她讓你有個窩容身,人家對咱好,咱不能對人賴,咱莊戶人最講的就是良心,我要好好地紡幾經布,到時候再給人家幾個粗布單子,粗布冬天溫身,不像那些洋布挨著身冷嗖嗖的。

人家新房里都有暖氣。

我不管,有暖氣也是粗布暖和,粗布結實,身子總不能直接躺在暖氣上。

曼言說:好好好,我的好老婆,花種完了,今天我得好好地侍候你了。老婆把頭往他的懷里栽,又欠回身。說不行,我剛剛騎上了大紅馬。

曼言一彎身把老婆扛到了床上。

過了“五一”雜志社辦了一次筆會,在一個叫翠谷的景區。第一天他們看了翠谷峽,讓曼言最感興趣的是翠谷峽中的蘆葦湖,從峽谷中拐過一個彎兒,驀然有一大片開闊地,形成一個湖,湖中長滿葳蕤的蘆葦,這時候的蘆葦其實才剛剛返青,抽出一枝枝嫩嫩的細葉,夾帶微嫩的油黃。曼言的身后是汪永梅,汪永梅推了他一把,走啊。曼言說:我想多看看葦湖,你不知道我對蘆葦多有感情,多么留戀,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先找到一片蘆葦,我覺得蘆葦就是水中的竹子,水中的君子。

你對蘆葦這么癡情。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就是在葦湖邊長大的。

挺有感情的。

對!那時候哪里有什么玩頭,蘆葦坑就是我們的天堂,大人天天都在地里忙活,回到家見不到父母干脆就跑到湖邊來了,我們村有一個大葦坑,四周遭都是水坑,中間長滿沖天的葦子,葦子里的鳥黑壓壓一只挨著一只,聽見葦坑里的鳥叫和坑里的魚跳,腦子里就什么都沒有了。我的蛙泳就是在葦坑里學的,,我十幾歲還不會游泳,媽有一天在坑邊看水捉魚,一使勁把我推了下去,我在坑里胡亂地撲騰,我咬了牙,不讓媽失望。第二天中午又偷偷地去學,我學得沒有了力氣,又一次撲騰下去,我一個勁地往下沉,中午靜下來,我差不多要被淹了,這時候我看見從葦坑里伸出一雙手,夠不著我,呼拉摁翻了一綹的葦子,使勁喊著讓我拽,我拽著葦子上來了。原來我媽一直在暗中看著我。

汪永梅沒有再往下問,汪永梅知道曼言的母親早不在了。汪永梅舉起相機,為曼言拍下了葦湖。曼言說:有葦湖的地方我還會來。

這天夜里先是聚餐,在風景區里大家都有酒興,喝著說著,吃過了又在月光下唱歌,男的女的對唱,把活動嘩拉扯開一個開幕且一下子進入高潮。汪永梅和幾個女人住在一個大屋,她們又有拉不完的話題,曼言想和汪永梅單獨在景區的夜里走走,不好打擾,默默地往房間回,手機上蹦出一條短信:明天早晨和我上山,五點半爬翠谷峰汪。

山間的早晨有些涼,提前出來的曼言給汪永梅發條短信:晨涼,穿多點。誰知道汪永梅已經起在他的前頭,回來的短信是:我在橋頭等。到處都是青翠,滿山的青枝綠葉,花已經開得滿山都是,細碎的迎春點綴其中,鳥聲啾啾的有些悠遠,往山上的路硬化過,他們順著硬化路往山頂上走,走了一段往回扭頭,已經拐過了幾道彎,把村莊拋出了老遠,曼言說真是走山不見山。汪永梅說:怎么走山不見山,我都走出汗來了,你還讓我加衣裳。曼言說:我沒說前你不是已經加過了嗎?你等等,停下來站一會兒你身上還有汗嗎?汪永梅說就是,這山風兒還挺落汗的。終于攀上一處山峰,往回看峰回路轉,站峰上俯瞰,呀,鳥兒吊在空中,一條水庫大壩盡收眼底。汪永梅先坐下來,曼言坐在她身邊一塊冒出來的石頭上。說:汪永梅,我們已經把花種下了。汪永梅瞅瞅曼言。這棉花可都是真的了,新棉。曼言說,是從九灣河挑的水。好像九灣河一下子把汪永梅激活了,汪永梅說:有時候真想回九灣河住幾天,看看當年給我接生的那個老人。汪永梅眼望著遠處,頭頂正有著一只鴿子悠悠地飛來。汪永梅說:老曼,讓你辛苦了,你這手現在已經很少干農活了,其實,我們并不是缺少買被子的開支,我只是想讓你平衡。

曼言說:謝謝,我懂。

你怎么老是說感謝我的話,你不住,那房子不是也是空著嗎。

還是給你們帶來了不方便。

好了,這話以后就不要說了。

他們又拾級而上,硬化路早走完了。汪永梅在上一個山崖時伸出手叫曼言拉了一把,曼言感到了一張手的柔軟,和小手間的汗,粘粘的,沾著他的手,他想好好地握一握這一張小手,或者趁勢把兩只手都抓在自己手里,再深入地拽著兩只手使勁拽那個小人兒,那個面前的才女就不得不栽倒在自己的懷里,他的手可以順勢再抱著她的肩膀,還可以撫摸到甩在肩膀上的一頭烏發。可是,這樣的想法只能是一瞬間,或在夢中臆想,有好多次機會他想對汪永梅喊的是一個字——姐。雖然汪永梅按生辰只比他大幾個月。

在汪永梅站穩后他把小手丟開了。有些戀戀不舍。

他伸開手讓山風吹。

汪永梅說你干什么。

曼言說:晾汗,你手上的汗把我的手都沾濕了。

汪永梅說:你聞聞,女人的手汗和男人不一樣,發香。

曼言真的放在鼻子前,嗅到了一種香味。

汪永梅揮著手。靜靜地看著山下,看著山上的花。

下山的路上汪永梅說:曼言,那房子我將來也不想賣,有時候真想再回房子里住住。

曼言沒有回話,曼言想起來他住到房子里的第一年冬天,一天夜里汪永梅忽然把房門打開了。汪永梅看著吃驚的曼言,說:我今天就住在這兒了。

曼言迷瞪過來,說我去找地方住。

汪永梅搖頭,這房子可以住下兩個人的。

曼言當然知道,房子里甭說兩人,三人四人都是住得下的。

汪永梅真在房子里住了一夜。

曼言把兩張床都鋪得規規矩矩,溫了水,讓汪永梅洗腳,兩個人又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那張小床就擺在客廳,孩子來的時候就睡在這張床上。看了一會兒曼言試探地問汪永梅睡大床還是小床?汪永梅說我當然睡大床,我回來就是想在大床上睡一夜,我和大床是有感情的,那一年我生病,在大床上躺了一個多月,那時候丈夫還在外地,孩子還小,是我媽侍候的。汪永梅說著紅了眼圈。曼言趕忙岔開話題,說:你最近在寫什么?

汪永梅說沒寫什么,有一個關于女人打工的話題,正在構思,需要做一些訪談。

曼言的敘述忽然找到了接口,說:好,好呀,雜志社可以做些配合,我給主編建議,不行再給你配一兩個人,就寫那些打工的女人。然后他們圍繞這個話題談論著策劃,幾個小時轉眼就過去了。然后都說,休息吧。

那一夜兩個人都睡得不好,曼言一直在被窩里蹴著,連去衛生間都一直忍著,第二天曼言起得很早,端著小鍋去買早餐,胡辣湯和油餅,曼言知道汪永梅愛吃。

正吃著家里的電話響了,曼言要接,汪永梅止住,說,不能。汪永梅接過叫了一聲姐,說我剛起來,我就是想來住過的地方住一夜。電話里一陣啞場,汪永梅又接著說:你說曼言,他去他一個朋友家住了,我起來給他打電話他才回來。

后來他才知道,先天晚上汪永梅和丈夫有過一次口角,汪永梅一賭氣從家里出來。

他們下山時,零零碎碎的上山人多了起來。

每年收麥曼言一定要回家的。每一次麥收回家,大片的麥田讓他的心開始漲潮,開始激動,好像久別了他的故鄉,他的土地,像一個遠離了故鄉的人從異鄉匆匆地返回,麥季的天格外亮堂,陽光下的麥地一覽無余,遠遠就能看見麥芒兒已經焦黃了,麥葉兒上汪著些微的青嫩,麥田邊的青草長出了草蒂,蒲公英老了,漫天飛揚著它白亮的胡須。他在往村里走時有些戀戀不舍,想直接去看他家的麥田,心頭有一層慚愧,覺得對不起兢兢業業生長的麥子,又把一場豐收帶來了,無私豪氣地等待著主人的一場收割。他想起麥子最初種下時拱出的嫩芽,不經意就把大地鋪成了滿地的綠毯,把整個大地覆蓋了。

曼言因為忙因為奔波因為漂泊真的回家太少,一個人想在另一個地方另一個領域做對得起自己內心的事卻把哺育自己的土地慢待了,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有一種愧疚,他都會站在大地上,站在九灣河邊,站在母親的墳前做一番懺悔,悄然地絮叨著請求對他的寬恕。而第二年他這種錯誤又一次再犯,又一次對著地、對著九灣河、對著母親做一番祈求。他聽見了鳥叫,鄉村的鳥鳴太多太豐富,這也是一種疏離,一種虧欠,麥天的時候布谷鳥的叫聲在夜間如此的悠遠,讓他的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涌動。

每一次回家,他都要拎一大兜的水果點心,他知道現在的村里都能買到,而且價格可能比城里還要實惠,但拎回來心里感到踏實、不一樣,這是一種心情、一種心意。和往年一樣他先踏進了父親的房間,喊了一聲,爹。他沒看見父親,每年回家,每一次回家他都幾乎在第一時間里見不到父親,他這時候會像小孩子一樣有一種委屈,甚至眼里有些發潮。他在父親的房間里聞著父親的氣息,看見父親的床鋪凌亂地扔著衣服,床上放著一臺小收音機,那是他給父親買的。把父親的房間掃視完了,把一兜水果悄悄地放在了父親的桌子上,門再輕輕地掩上。他和妻子孩子住的房門鎖著,他從腰間掏出鑰匙,家里的鑰匙始終掛在他的身上,他開了門,又聞到了妻子的氣息,孩子的氣息,聞到了一種家的溫馨,心頭隱隱地有些沖動,等把屋里都看了一遍,他匆匆地往地里去。

他看到了棉花,已經長了尺把高的棉花,棉花苗整齊、蔥翠,老婆正站在棉花地里,棉花棵上結了七八個葉,花形像圓圓的蘋果,花葉上有一個小尖。他在花地里走,他知道夏天一過馬上就是秋天,麥地里的玉米芽兒已經出來了,春玉米都長得齊到了他的脖梗兒。等滿地的玉米苗兒齊刷刷往上長時,那時候棉花也會和它們摽著長,接著就會開出蝴蝶翅膀樣的花片,薄薄地在風中飄舞,再往后就是一地雪白的棉花了。

他和妻子齊著膀子坐在地頭,楊樹葉兒在風中拍著巴掌。妻子說:我種的花咋樣?他拽過妻子的一只手,說:好。

然后他站起來,看到了亮亮的九灣河。

麥子收了。

走之前曼言和老婆又一次去看了棉花,他們站在濕暖的南風里,那風兒怎么吹在臉上都是一股暖氣。麥子收過,大地顯得更開闊起來,棉花苗兒被太陽曬得有些發蔫,妻子說:天旱,該澆水了。曼言蹲下來,棉花葉兒綿綿軟軟的,葉面上染上了一層細塵,天又該下雨了,天不下雨會影響了莊稼的長勢,棉花也會受屈。地里的秋苗這時候是特別需要用水來催,水一澆玉米苗兒就呼呼地躥出青茬,躥出青茬又會是一番景致,這時候的工作量大起來,要澆地,打茬,打除草劑。城里人知道吃著香甜的饅頭,喝糊嘴的粥,他們體驗不到種田的辛苦。昨天夜里他在床上還對妻子說:和我走吧,去D城。我就天天能在你的身上奔跑了。后來等他奔跑完事,老婆說:跟你回城,你方便了,棉花還管不管?玉米苗兒還管不管?棉花要打杈兒你知道么,就是把多余的杈兒打掉,讓將來的花骨朵集中精力憋更多更大的花絨,你知道不知道棉花要多鋤幾遍,還要再打一遍藥,這個時候那些蚜蟲青蟲的可多了。

現在站到地里曼言才感到老婆說得對,這地里的活兒多著呢。他看著老婆:要不我請幾天假吧,澆了地才走?

老婆說:走吧,收了麥你的心就不在瓦塘了。

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足以對曼言的生活造成影響,或者說是一個打擊。放了暑假,地里的活該做的已經做了,老婆帶著孩子,扛著孩子的書包來了。好像對D城的環境有了一層拒絕,妻子對D城的氣味總是一下子不能適應,她的眼一直發癢,后來又腫起來,曼言帶著她去看醫生。

孩子的眼病被醫生發現了。

給老婆看完,曼言隨手拉住站在一旁的孩子,說:大夫,你帶幫忙看一下孩子的眼,他怎么老是要那么近看書才行,其他倒也沒有什么。女大夫挺溫和,笑一笑,說好吧。就拉過了孩子,掰開孩子的眼又掰開另一只,臉上出現了異樣的表情,歪過頭,這孩子的眼你們看過嗎?

沒有。妻子把自己的病也忘了,都吃驚地看著大夫。

你們這孩子是蜘蛛眼。

蜘蛛眼?

你們不要急,這眼也叫瞳孔殘膜,不用害怕,可以做手術,也可以不做,不過會影響他的一些視力,又和近視不一樣。

兩個人呆住了。女兒也愣愣地看大夫。阿姨你說我是什么眼?

大夫拉住孩子的小手,一只手搭在女兒頭上。沒事的,乖,不是也不影響你看書上學嗎?

嗯。女兒點頭。

大夫讓他們從小鏡子看,他們看到女兒的眼里是一片細毛,圍在瞳孔的周圍。

他們的心一下子散了,老婆的腿軟下去。大夫,你對我們再說說,這會怎么樣啊。

這是胎帶的,沒事,其實從小就是,這么多年你們沒發現不也沒事兒么?大夫又問,孩子多大?

10歲。

大夫說:如果動手術,12歲以前是最佳年齡。

還有兩年。其實女兒已經十歲半了,從實際來說還有一年半時間。

大夫說,也沒那么嚴格。看孩子的成熟狀況。

臨出門,大夫叮嚀,別急,多看幾家再說。

這一夜是難熬的。半夜的時候老婆忽然摟住曼言哭了起來,怕把女兒驚醒,老婆使勁地咬住被角,兩手揪得曼言的胳膊上有了血痕。我不知道怎么辦了,曼言,難道我們的命那么苦嗎?當初我說咱再要個你就不肯,怕影響你的工作你的前途,現在好了,你出來打工,孩子又發現了病。曼言拍打著妻子的背,別急,讓我想想我們到底該怎么辦。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再要個小孩子對女兒就不管了么?

不是,我心里難受,不想讓孩子有一點委屈。

大夫不是說了嘛,讓我們多看幾家。

其實曼言也睡不著,他晚飯都沒吃好,一塊錢的饃平常一家人一頓都吃了,現在都沒了胃口。

第二天早早地就去了眼科醫院。在公園西門,往南的一條大路就是D城的老健康路,曼言在心里祈禱能給女兒帶來吉祥帶來健康。妻子在眼科醫院的幾個門診挑來挑去,最后拉住曼言,我們去找那個老大夫吧,人老了有經驗。曼言輕輕地推開門,里邊等著站著很多人,大概都如他們的心理。曼言抓著女兒的小手,慢慢地往里邊擠。看了一下表,不到9點,曼言的心里如五味瓶,他擠著眼,在心里祈禱。妻子已經擠到了大夫跟前,大概想聽聽對前邊的病人怎樣說。

終于輪到他們了,曼言拽著女兒的手,手有些打顫。說大夫,你看看我女兒的眼。

女大夫的頭發快白完了,眼看上去有些吃力,拿鏡子的手有些抖。曼言以為是孩子的病把她嚇慌了,后來才看準是手上的老年斑太多了,一層一層一摞一摞的,大夫的手白,越白老年斑看得越清。看了一會兒,大夫把雙手放在桌上,喘出一口氣,剛才的病人太多把她累得不輕,這會兒終于松弛了,這口氣才有時間往外吐。

怎么樣啊,大夫?曼言和老婆盯著大夫,心都懸到心口了,曼言能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老婆使勁抓住他的另一只手。

住院吧!

住院,能動手術?

不用那么怕,小手術。

小手術?

對,就是要把瞳孔的那層茸毛拔掉,讓瞳孔擴張開,恢復到正常的視力。

有風險嗎?

有!

老婆拽他的手更緊了。

啥病啥手術沒有風險啊。

這可是眼啊,大夫。老婆嘴皮子打著顫。

你們動不動?

這……我們商量商量行不?

你們不簽字我不做哩。

他們拉著孩子出來了。

他們坐在連椅上,面面相覷。

女兒忽然說話了,我不開刀。

開刀?

對,我剛才聽大夫說了,我不開刀,我什么都不影響,我看電視、看書都不耽誤;萬一手術失敗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了怎么辦?

孩子把他們問住了。

好久,曼言說,咱們先走吧。

走出門,曼言說,咱再多瞅幾家醫院。又走了幾步,曼言說:我想去北京,最少也要去省里,我打聽了,省里有個眼科醫院。

這天夜里,曼言打了很多電話。他給另一個作者楊楠打,楊楠在D市的三附院。楊楠在電話里很關心很熱情,說,可不敢輕易動手術,眼是最嬌貴的,不要輕易相信他們沒有把握的話,怎么說呢,我是醫生,按說是不能亂說的,有些醫生的話不能亂信,他們過于自信或者過于大膽,有些具體的故事我就不給你們講了,真動出了什么問題他們不會負什么,后悔的是我們的家長。如果聽我的勸告這種關鍵部位的病最好保守治療,你不要把心思放得太重。

曼言聽得出楊楠的真誠,真誠得讓他掉淚,孩子一有病他已經無所適從了,心里頭亂馬刀槍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在電話里對楊楠說,謝謝你的實告,謝謝,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等這事過了,我們聚聚。楊楠說,有什么事需要幫忙你給我說。曼言說會的,會的,這時候朋友就是親人,唉,心太亂,楊楠我想去一趟北京。

楊楠想了想,很久楊楠才說:曼老師,還是先去省里的眼科看看吧,一種病其實好醫生的說法不相上下。

好吧!我就聽你的。

這天晚上曼言躺在床上總結,楊楠的話說得有道理,這幾天D城的醫院差不多都跑遍了,幾乎有一半都說到了動手術的后遺癥可能會出現的問題,有一次朋友老松陪他去找二院的一個醫生,那個醫生說,先保守治療吧,說不定再等兩年會有好轉,或者醫學又有了進步,一切問題都成了小問題。

這天晚上,曼言想來想去,終于有了一次疲乏的睡欲,他頭一歪,睡著了,而且有了均勻的鼾聲。

汪永梅來家沒打電話直接敲了房門,汪永梅每次來都是先打電話。一進門,汪永梅給了曼言一個下馬威:曼言,你是不是把我當外人。曼言說,我哪里敢把你當外人啊,我把你當好人還來不及呢,我做錯了什么事?

你做錯了什么事還不知道?

真的,你就說吧,汪永梅,你看把一家人都嚇愣了。

汪永梅沒有說,一把把孩子摟在懷里,眼淚嘩嘩啦啦地往下掉:做錯了事還不承認。說這話還哽咽著,手撫摸著孩子。

曼言這才大悟,是孩子的事她知道了。

汪永梅說:咱多乖的孩子啊,走吧,今天我請嫂子和孩子吃飯。

曼言說:我呢?

你這個沒良心的就不請了,房子都給你了,家里出了事還瞞我。

曼言說我承認錯誤。

汪永梅說:那就走吧。

這天晚上汪永梅說了很多開心的話,臨走時丟下一萬塊錢,說不夠了再給我打招呼。

半月后,他們終于回到了瓦塘南街。女兒沒有手術,他們去了省里,去了北京,得出的結論是孩子的眼沒有那么嚴重,無非是干不了精細的工種。況且女兒看書看電視、玩電腦沒有影響,女兒又是那么喜歡學習、那么活潑、那么乖的一個孩子,說不定將來是一個做大學問的人。他扭過頭看見了女兒的笑,頭頂上的喜鵲已經去家里報喜了,女兒幾步跑到了他的前頭,聲音清脆地朝院子里喊著爺爺。

他們急不可待地去了棉花地,七月的大地多好啊,幾場雨水后棉花更加蔥翠,已經掛上了小棉鈴,小棉鈴在風中擺動。曼言在花地里激動地掏出手機,他想告訴汪永梅棉花的長勢,電話通了,他張口而出的卻是一個“姐——”字。妻子扭過頭,看到兩汪泉水正爬過他的臉頰。

責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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