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一個朋友的一句話,讓我至今仍放在心底。他說:“如果幸福有了加法,那么世間將無比溫暖。”
每次組織孩子們到敬老院去做義務勞動,看著他們興奮忙碌的身影,心里多了幾分感慨的同時,仿佛看到了幸福的加法,正在我們的身邊延續。
“梁老師,您說袁爺爺還在嗎?”臨行前,燕娟拉著我的手問。是呀,那位已是90高齡的袁爺爺,還在嗎?這是每一次去敬老院,必須得承受而又無法承擔的悲痛。孩子的一句話,問得我心里多了幾分酸澀。面對老人,我們能做什么?除了孝敬,我們又能做什么?我們無法把時間拉回,無法把他們帶回年輕時代,無法再給他們多一年或十年、百年的時間。
“想爺爺了?”我撫摸孩子的頭,關切地問。
孩子使勁地點頭,什么也不再說,眼睛里充滿了迫切的渴求。
燕娟是我從三年級帶起的學生,她是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女孩子,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三歲就沒有了媽媽。父親為了生計,在外奔波勞碌,常常是兩三年不見一面。十歲以前,燕娟和年過七旬的奶奶相依為命,十歲那年跟爸爸一起奔波到了古鎮,后來就進了我們這所外來工子弟學校,進了我的班。每一年,燕娟就像一只燕子,跟著爸爸南北遷移,走到哪,家就在哪,家在哪,學校就在哪。她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但她那純樸的大眼睛,那顆善良的心,是每個老師和同學都愿意接受的。這三年來,燕娟就像春后的竹筍,一轉眼就長成大姑娘了,也越來越懂事。
袁爺爺去年進了敬老院,因為他的孩子工作繁忙,照顧他的時間極少,放心不下他一人在家,就把他送進了敬老院。去年的重陽前夕,我組織學生到敬老院做義工,那時,袁爺爺剛進敬老院還不到一個月。老人孤獨地坐在小葉榕下的靠椅上,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半敞開的院門,憂思靜靜地爬滿了面容,一頭雪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寫滿了歲月的滄桑。我向燕娟使了個眼色,她笑了笑,帶著幾個可愛的小家伙向老人跑去,一下子把老人圍了起來,有的給老人捶捶背,有的給老人揉揉肩,有的幫老人梳理零亂的銀絲,有的表演唱歌……老人在孩子們的嬉笑聲中變得快樂起來,臉上寫滿了淺淺的笑意,還舉起粗糙的手給孩子們鼓掌表揚。
每一次組織學生到敬老院做義工,燕娟都自薦前往。從敬老院回來,她就與我說奶奶的事。奶奶白天帶著她進山干農活,在地里忙碌,她就在離奶奶不遠的地方玩耍。最讓她難以忘懷的是奶奶那駝如彎弓的背,那彎弓一般的背頂著天,頂著烈日,拉滿長長的弓弦,面對黃土地,仿佛再經烈日一曬就會崩斷。等到燕娟五歲的時候,她可以扛著小鋤和奶奶下地干活了。奶奶搬大石頭,她就搬小石頭;奶奶鋤大泥塊,她就鋤大泥塊。她看見了奶奶額頭上大大的汗珠,她踮著腳,高高地舉起小手要幫奶奶擦汗。奶奶笑了,俯下身來,等小手在額頭上來回擦拭時,奶奶的臉上樂開了花。
最讓燕娟開心的,是燕娟把臉弄臟了,奶奶拉起衣襟往臉上一抹,把黑乎乎的灰塵擦得干凈;晚上奶奶會用暖暖的水裝滿大木盆,把燕娟放在盆里,邊聊天邊洗去她身上的污汗;燕娟晚上把被子踢開了,奶奶會起來幫她蓋上;燕娟把頭發弄亂了,奶奶會用那把長了一層油的木梳子幫她梳齊……奶奶給了燕娟很多很多的感動,燕娟想長大了也要這樣對待奶奶。可是,那一天晚上,燕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自己帶著奶奶去了很美麗的地方,在那里,她細心地照顧著年邁的奶奶,奶奶笑呵呵地夸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奶奶笑著笑著,向燕娟揮揮手,慢慢地離她遠去。她一急,哭著從夢中醒來,才發現,奶奶離開人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而自己的思念卻依然在心頭。她哭著躺在爸爸的懷里,跟著爸爸坐上了北往的列車,漸漸地遠離了那個充滿幸福的地方。
因此,每次去敬老院幫老人梳頭時,她就想起奶奶,她就把奶奶給她所有的愛,給了這些孤獨的老人們。
“梁老師,梁老師。”燕娟拉了拉我的衣襟,很是激動,“爺爺,袁爺爺。”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袁爺爺戴著黑邊老花鏡,安詳地坐在靠椅上看報。老人們此時剛剛吃罷早飯,有的在院子里散步,有的讀書看報,有的下棋,有的幾個圍在一起聊天。看見這些可愛的小孩子,就像看到了春天里的希望,老人的臉上立即堆滿了甜甜的微笑。孩子們在院子里忙開了,看見拄著拐棍在散步的老人,便走過去扶著老人的手;看見坐在石凳上看報的老人,便走過去輕輕地靠在老人身邊,幫老人捏捏腿、揉揉肩;看見老人正從樓上下來,幾個人跑過去,扶著老人慢慢地下樓……院子里,瞬間多了一種幸福,幸福里多了孩子們小鳥一般的嬉笑聲和老人們快樂的歡笑聲。
燕娟走進袁爺爺的臥室,把袁爺爺的衣服疊好,一一放進柜子里;把袁爺爺床頭上零亂的書,一一放好;把爺爺房里的垃圾,輕輕地掃進垃圾桶里……袁爺爺此時站在門口,看著這個天使一般可愛的小女孩,眼角里滲出幾滴蒼老的淚。而這些,燕娟都沒有看到,她此時可能又想起了奶奶,而她所做的這些,都是她幼時奶奶為她做的。此時,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孝敬老人,幫助老人,是她應該做的。
我仿佛找到了幸福的加法,那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作者單位:中山市古鎮新徽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