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需要的助跑線

高考結束后，Z以差重點線五分的成績被一所熱門的綜合性大學錄取。這在農村學校，無疑是一件喜事。畢竟，近幾年生源素質每況愈下，每屆學生能考取本科的也就那么一兩個，好不容易才出這么一個高分尖子生。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定會滿心歡喜地讀大學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選擇了復讀，在我班上插讀。

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有的說這孩子不簡單，有壯志雄心，非重點大學不讀;也有人說這孩子讀書讀傻了，腦子進了水——現在的大學生多如牛毛，碩士生和博士生都在滿街找工作，你讀一般本科與重點有什么區別?還不如早點畢業參加工作比較實在!

不過對于外界的種種非議，Z似乎不感興趣，仍舊一個人在校外租了間房子，讀自己的書，做自己的事。但不管怎樣，他的到來的確讓學校沸騰了一陣。學校領導極度重視，特別交代我這個班主任要與各科任教師相互配合，密切關注他的狀態，把他當成重點苗子來培養。因為Z的學習基礎很扎實，只要他稍加努力，考上重點大學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然而半個學期過去了，與去年相比，他的成績并無多大進步，個別學科成績甚至出現倒退的現象。最讓人擔憂的是，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根本沒有集中全部精力學習。他每天都很忙，忙于早上五點多起來跑步，忙于組織同學的生日派對，忙于文學社的編輯和宣傳工作，忙于參加學校的運動會，忙于看電腦雜志之類的課外書，惟獨沒有忙于學習。

我開始急了，這樣下去他的學業不僅會停滯不前，更有可能被荒廢掉。學校領導多次與他談心，但效果甚微，甚至毫無起色。我終于忍無可忍，找到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我知道你前一次高考的成績還不錯，但成績只能說明過去，不能說明現在，更不能說明將來。值得驕傲的，你也驕傲了，該自豪的，也自豪得差不多了。回來復讀，不就圖個重點?可開學到現在，你總是懶懶散散的，完全未進入良好的學習狀態。難道你想重蹈覆轍?”因為心急，我的語氣不覺加重了。

面對我的氣急敗壞，Z顯得很平靜:“老師，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其實，我一直都想跟您談談我的想法。我想您會理解我的。事實上，我回來復讀，不是因為我有抱負和野心，非重點大學不讀，也不是我讀書讀傻了，腦筋轉不過彎。對于大學，我有很多美好的期待和計劃。但當我準備上大學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除了讀書，什么都不會。我沒有膽量站在臺上作三分鐘演講，也不能流利地用英語自我介紹，除了讀書外，我幾乎沒有任何專長，甚至連自己的興趣愛好都不清楚。老師，您知道嗎?一個人沒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是件多么可憐的事情!整個暑假，除了在家看煩膩的連續劇，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所以我希望用復讀的時間來鍛煉自己其他方面的能力，包括增強體質，培養自己的社交能力，發展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我只想為自己學點什么。這樣，我才能踏踏實實去上大學。大學的時間是寶貴的，我不想自己在大學里花太多的時間尋找自己興趣愛好和發展方向。”

我沉默了，Z的話是對的。回想大學時光，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把太多的時間花在懵懵懂懂地尋找方向上，等到終于明確了自己的方向不再迷惘時，卻已離畢業不遠了。

在沉默中，我想起了另一個故事:美麗的天鵝在展翅高飛之前，必須有一段足夠長的水面供滑翔。如果助跑線過短，天鵝便飛不起來。動物園為了留住天鵝，讓游客充分欣賞它們高貴優雅的姿態，便想辦法縮小水域的空間，使天鵝無法擁抱藍天，從而喪失飛翔的信念。

多少年來，有多少教師，總是急功近利把高考的成功當成追求的唯一目標，并一廂情愿地把這個目標強加于學生;為了學生能夠高飛，不顧一切地將學生緊緊捧在手里，企圖在“高處”將他們放飛。結果，學生不僅沒有高飛，反而重重地摔了下來。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孩子和天鵝一樣，需要自己足夠長的助跑線才能飛翔——而他們的助跑線，就是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為自己學點東西。

本欄責任編輯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