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星期五,第四節(jié)課的下課鈴聲響起,班長慌忙走進辦公室:“汪老師,出事了,小源上課吃零食,頂撞老師,還踢翻桌子跑了。”
小源這個名字突然令我感到一絲絕望。為什么會是他?我?guī)е簧淼幕鹚幬蹲哌M教室,他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等待著我的“判決”。“小源,你出來,到辦公室來。”他站起來,重重地摔門走向了辦公室。彼此的不滿似乎面臨著決堤,形勢逼得我不得不強硬起來,以“滔滔的江水”沖刷他這塊“巖石”,他又變得沉默不語,直直地立在我的面前。
他總是不喜歡和同學們說自己的想法,出現(xiàn)了問題就立刻變得沉默起來。還記得上學期在辦公室站了兩節(jié)課只說出兩個字的他;還記得同學們口中那個在小學就很愛打架、把同學打傷住院的他;還記得這些日子找來談話只會默默點頭的他。我的心突然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我只能拿出筆和本子讓他把經(jīng)過寫下來,同時讓知情與相關的孩子也分別寫下事情的經(jīng)過。
一個小時過去了,事情似乎變得明晰起來:幾個孩子由于工具不齊全,玩起了美術上課要用的泡沫板。兩個女生將細碎的泡沫弄到了小源的頭上,正在吃零食的他開始將頭發(fā)上的泡沫拍到地上,被老師抓了個正著:“為什么將泡沫弄得滿地?”他吼了一句:“關你什么事!”“你這孩子有沒有家教?你過來說說怎么回事?”老師說得很平靜。趁著下課的鈴聲他卻踢開桌子奪門而出。
我拍拍他的肩:“我知道老師誤會了你,可是老師有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他看了看我,默默地點點頭。“你對老師的態(tài)度、對班級造成的影響,有沒有錯?”他又看了看我,默默地點點頭。“做錯了是不是應該向老師道歉呢?”他沒有點頭,就那樣直直地立著。“你不愿意說,那你將歉意寫下來吧!”他仍舊是那樣像仙人掌一樣默默地立著……
時間在沉默中爬行,原本已平靜的心又變得澎湃起來。他為什么還是不動筆呢?“小源,你要是這樣,我只能把你家長請過來了。”那是一對忙碌的夫妻,只能等到五點以后下班才能過來,于是見面約在了五點。可就是這時,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顫抖,左手狠狠地攥起了本子,這是一顆顫抖而又揪緊的心嗎?“啪嗒”,淚水,是淚水,是的,是淚水一滴一滴地浸透了本子,是什么讓這個孩子這樣懼怕家長的到來呢?
很想安慰這個孩子,可是我該怎么開口呢?我必須先走進孩子的內心才有可能解決好問題。只有先讓孩子感覺到你的在乎,你的心,你的愛。于是我放低自己的盛氣凌人,緩緩說道:“小源,老師畢竟是信任你,關注你,想你好起來的。上個學期你擔任了語文的練字課代表,監(jiān)督其他同學練字,你可以感受到別人不接受管理時你自己的內心感受,你也可以觀察到其他同學書法的進步。可是你自己卻沒有,這是你付出的犧牲才收獲的。老師很感激你……”他開始嘗試著拿起了筆,我替他翻開新的紙頁,我不想讓孩子那珍貴的淚水還浸透著深深的檢討,而后退到一旁,我知道他一定會寫的。時針飛快地將時間拉到下午,他終于隨班長到美術老師那里道歉。可是我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因為心中的疑惑還沒有解開。
時間悄悄地向前,他的母親準時來了。孩子臉上有了微笑,似乎是一種強作的開朗,這使我先前的疑惑變得更加沉重。簡單地向家長反映情況后,從他母親顫抖的聲音中聽到,孩子小學時就特別沖動,和別人打架,把人家打傷進醫(yī)院,不僅要賠錢還要被人家罵沒有家教,被罵不會教育小孩。不過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沒有打過架了。當家長談到“沒有家教”時,我突然意識到什么,我看了看孩子,他把頭低得更低了。這恐怕就是孩子心中不愿聽到或者提及的傷吧?我一邊要求家長要配合教育,做好道歉的工作,一邊也適當?shù)乇頁P孩子在一些方面的進步,這恐怕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吧。因為他的眼睛又亮起來了,如同開啟的窗子等待著陽光的彌漫。突然間我發(fā)現(xiàn)孩子的心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柔軟,卻又是那么的執(zhí)著。在倔強、叛逆的背后是對父母深深的愧疚與愛,正是因為不想讓父母到學校遭到不平等的投訴、不平等的指責才顫抖,正是因為老師一句無心的話,才憤然離去。而這一切的一切,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當我突然間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知道我不能在孩子面前點破,因為這是他“叛逆”的尊嚴。私底下,我可以好好把握他這種對父母深沉的愛,以此為出發(fā)點來改變他的外表的不羈。我暗自慶幸這六個小時的煎熬沒有白費,我可以走進事情的背后體會孩子的內心,尋找到更好地解決問題的辦法。
初中的孩子,開始有了心思,心就是一道紗門。孫道榮的《你的心是一扇什么門》說:“從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而從外面看里面,卻朦朦朧朧,若隱若現(xiàn)。這時候的心已經(jīng)萌動。紗門有選擇地泄露一點,放進一點,擋住一點。”
但是,我相信只要心中有愛,就一定會走進孩子的內心,推開那道紗門,找出最適合解決問題的方法。因為那一個選擇做一身刺的“仙人掌”,內部卻是柔軟的綠色的汁液,有著一副柔弱的身軀,和一顆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