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背影

記得許多年前，在老家上班，年紀也不大，要給學生上課，謹慎周全地備好課進教室，不久上到了《背影》。記得自己讀書時，老師可是重點再重點講，我不敢馬虎，找了好多資料，問了幾個老教師，反復研究著幾個考點可別漏了，詳詳細細的把文章分析個遍，看著學生記的筆記爬得書上幾乎沒有了空隙，甚是放心。

五年前拎著箱子，義無反顧的來到深圳，堅定著勇氣使出全身力氣對付著變化與壓力。剛接手的就是一個八年級班，調皮的學生很是讓人頭疼。第二單元里又看到了《背影》，看到那辛苦買桔的父親，看到那流淚自責的兒子，我暗想:讓我好好感動你們，教育你們一回吧，調皮鬼們!精心找了圖片、動畫，音樂是滿文軍的《懂你》，還有名家深情朗誦。效果不錯，一節課，我什么也沒有說，學生感動得一個一個紅了眼眶，若有所思，仿佛瞬間長大。欣慰之余心中感慨:到底還是懂得一些父母創業的艱辛。

前幾天，又是同一篇文章，課文中的插圖亦未改變，但我到了一個新的學校，學生戶籍都是東莞的。開學一個月，感情不甚深，有一個班甚至還有些生疏，教與學也在磨合中。學生自顧自的抄著筆記，我自顧自的講著文句。這群貴族學校里的公子小姐，沒有去嘲笑那寒酸的父親就不錯了，我也沒有強求他們一下子能被觸動。倒是自己，讀著讀著，心中一酸，眼淚瞬間充溢了眼眶，沒想在學生面前如此表露真情，趕緊用力忍著不流出來。有個女孩發現了，盯著我看，我怕控制不住，馬上掉頭假裝在黑板上寫字，停了一兩分鐘吧，勉強著收回了些淚水，幸虧很快下課了。

壓抑著心中翻騰的酸楚，坐在辦公室，好多好多平時沒時間去理的事一起涌入腦中。

去深圳那天，爸爸拖著行李箱，走在前面，那背影挺拔、有力，步子仍是我一直趕不上的。媽媽拎著一袋吃的，我挽著她，聽著嘮叨，內心充滿憧憬與奮斗的力量，倒是讓離別沒有傷感。上車后還沒來得及放好行李，車就開了，沒來得及揮一揮手，盯著遠方風景的我此時卻不曾想，那兩個人走回家時手中空了，身邊空了，心中是否也七零八落的。

緊接著是繁重的工作，有一次，周末晚上，突然想著打個電話回家，老媽說:“我們正在看電視的天氣預報呢!現在每天都要守著看三個地方，一個是我們自己這里，一個是你妹讀書的地方，再一個是深圳。最麻煩的是你那兒，不是單獨報的，每回都是最后很快出現，你爸和我眼睛都看不太清了，一下子沒注意就過去了。得去配老花鏡呢!”再回家時，他們確實是老了些，特別是爸爸，胡子和頭發中夾著的白發很刺眼。于是，習慣再打電話時，報喜不報憂，講成績考得好，講學生聽話，講同事和氣，講吃了水果，逛了街，睡了覺。

要趕去新的地方上班，還是送到那個路口坐車。老爸拿著箱子，還是在前面，不過只遠一兩步，步子沒有以前那么穩健。脖子真的縮了，肩背有些駝了，我那曾經帥氣的爸爸日漸蒼老了。老媽邊走邊像是想要跟我說點什么，又沒有說到重點。終于快到路口了，媽說:“你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不要什么都不說，你要告訴我們，我們受得住，千萬不要瞞著我們，一個人扛。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為著這一句，我一路上忍不住想哭。我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哪里就能消去做父母的牽掛，不知道離家的一千多個日子里，他們有多少的猜測和擔憂。

今天收上學生的周記，讓他們寫寫心中的背影。大多是仿作文書上的清潔工的背影，媽媽雨中送傘的背影等等。不禁啞然失笑，是我要求過高了。在他們現在這個年紀，父母正是殺氣騰騰馳騁商場意氣風發事業有為之際，又如何甘心讓子女來憐惜。而這些小孩子們都正在忙著自已小小世界里重要的友誼、愛情、自由，眼中又會留下誰的背影呢?

多少人能陪著父母變老呢?讓那樣的心不焦灼、不懸空，慢慢塵埃落定!

(作者單位:臺山市上川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