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樂
(廈門大學智能科學與技術系、福建省仿腦智能系統重點實驗室,福建 廈門 361005;浙江大學語言與認知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8)
在禪宗中,所謂禪定狀態,就是一種不可思議(非人們的思慮和語言所能認知)的無生無滅、乃至無任何差異的絕對境界,只能直覺體悟而不可概念分別。我們知道,“定”為梵文Samādhi的意譯,音譯作“三摩地”或“三昧”等,《俱舍論》卷4將它定義為“心一境性”,即心專注一境而不散亂。《大智度論》卷5則說:“善心一處不動而名三昧。”[1](P.11) 被奉為禪宗六祖的惠能則給出了一個更加具體的解釋:“見本性不亂為禪。何名為禪定?外離相曰禪,內不亂曰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內性不亂。本性自凈自定,只緣觸境,觸即亂,離相不亂即定。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2](P.37)因此禪定之“定”可以看作是一種心理的超穩定狀態。其次,禪定還與禪之“慧”有關,這里的“慧”指一種觀照能力,因此禪宗講修行往往是“定慧”兩字聯用。由此可見,禪定可從兩個方面來看待,即禪悟與禪觀,兩者一動一靜,合為禪定。
對于禪觀,就是靜慮活動,強調的是坐禪看心、了見佛性的過程,以求達到緘口于是非之場、融心于色空之境。比如《楞珈師資論》中就有這一過程的描述:“初學坐禪觀心,獨坐一處,先端身正坐,寬衣解帶,放身縱體,自按摩七八翻,令心腹中嗌氣出盡,即滔然得性清虛恬凈,身心調適然,安心神則,竅竅冥冥,氣息清冷,徐徐斂心,神道清利,心地明凈,照察分明,內外空凈,即心性寂滅,如其寂滅,則圣心顯矣。性雖無形,志節恒在,然幽靈不竭,常存朗然,是名佛性。見佛性者,永離生死,名出世人。是故《維摩詰經》云:豁然還得本心。信其言也!”[3](PP.166-167)簡單說就是“又須明解趣入禪境方便,遠離憒鬧,住閑靜處,調身調息,跏趺宴默,舌拄上腭,心注一境”。[4](P.430)這是達到禪定的途徑。
禪觀的目的,當然就是修成“禪定之境”了。惠能在《壇經·頓漸品》中對這種“禪境”的描述是:“見性之人……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戲三昧。”[1](P.324)這便是禪定狀態,是一種超穩定狀態:心不起心,色不起色,心色俱離,達到身心不起,常守真心。明代高僧云棲祩宏在《禪關策進》中是這樣描述這種狀態的:“無分晝夜,直得東西不分,南北不辨,如有氣的死人相似,觸著還知,自然念慮,心識路絕。忽然打破骷髏,原來不從他得。”[5](P.301)總之是達到了心性寂然不動的狀態。用腦科學家Libet的意識心靈場(CMF)理論講,就是由神經集群整體活動涌現的主觀意識體驗所形成的CMF達到超穩定狀態。[6](PP.180-186)因此,禪宗的心法,就是心進入超穩定狀態的修養方法。注意,禪觀之用是心,禪定之境也是心,因此禪觀是以心觀心而識“心”的心理活動過程。
那么,從當代腦科學的角度來看,通過禪定靜慮的這種活動過程,真的能夠達成禪定狀態嗎?進一步,如果能夠達成這樣的禪定狀態,那么我們能夠采用腦科學實驗手段來證實這種狀態的存在性嗎?以及從腦科學的實證角度看,這種禪定狀態的達成真的有助于改善心身健康從而提高我們的生活質量嗎?為了能夠深入討論這樣的問題,讓我們首先來了解目前國際學術界對禪定靜慮狀態所開展的有關腦科學實驗工作。在其基礎上,來討論禪定狀態達成的可能性及其意義問題。
顯然,對禪定靜慮狀態進行腦科學研究有助于深入認識禪觀活動的神經機制,弄清禪定超穩定狀態達成的神經途徑及其可能性。[7]目前有關這方面的研究已經取得了比較多的成果,[8]主要涉及的研究內容既包括禪定靜慮過程的神經電生理方面腦電特性的研究,也包括有關禪觀活動所涉及腦區的腦成像功能定位方面的研究。總的說來,迄今的腦科學研究發現,在腦電分析方面,禪定靜慮主要與θ(theta)和 α(alpha)節律波有關聯;而腦成像功能定位研究則通過腦區血流變化分析,給出了禪觀活動時一般神經相關物(涉及的腦區),比如與前扣帶回(anterior cingulate)和背側前額葉(dorsolateral prefrontal)等腦區有關。
在禪觀活動的腦電特性方面,臺灣交通大學電子與控制工程系的Lo Pei-Chen課題組在禪定靜慮活動腦電分析方面進行了比較系統的研究工作。首先他們在禪定靜慮過程的腦電研究中,記錄的EEG信號有時出現由眼動、深呼吸等引起復雜的基底漂移。根據腦電節律,基底影響靜慮階段的層次。在研究中,他們描述了一種糾正基底漂移的新方法,能夠利用自適應方式來提取復雜的基底漂移模式。[9]在此基礎上,運用更加科學的方法來系統研究這種禪定靜慮的腦機制,并在他們有關禪定靜慮腦電的研究中,把α節律的頻率變化看作是禪定靜慮活動中的一個重要變量。[10]研究結果表明,α節律可能與對應于各種程度關注性狀態(mindfulness state,或譯為禪觀狀態)的不同禪定靜慮階段相關聯,并基于周期變換方法給出了隨時間變化的規律。
鑒于頓悟(inner light perception)是禪定靜慮實踐者的普遍經驗,而定力(blessing energy)又是達到頓悟的關鍵。Lo課題組也圍繞著頓悟開展了研究,發現了腦電α節律波的阻塞關聯到靜慮中的頓悟。[11]根據實驗結果和被試的主觀體驗,傳統的禪師,為了證悟最終的真如本性,在通向目標的過程中他們敞開(解脫)內在的能量,此時對內在洞見(inner light)的感知可以理解為一種回響。實驗中觀察到在內在洞見感知與腦電α節律波阻塞之間具有明顯的關聯性。在進一步研究論文中給出了量化描述這種經驗的腦電和F-VEP (flash visual evoked potential)的一種方法。[11,12]基于小波分析,Lo課題組導出一組參數能夠有效說明 α抑制波(alpha-suppressed)的腦電模式,[12]并根據F-VEP的波峰分析得出在禪定靜慮過程中具有一個更穩定的視覺感受系統。[13]
其他方面的禪定靜慮過程的腦電分析發現,禪定靜慮狀態還與θ和γ波有關,并分析了其中的一些特性。比如Kubota的研究表明,額中線θ節律 (Fm theta),是處在禪定靜慮狀態時心靈集中注意力的反映(或者是焦慮釋放時的反映)。在包括前扣帶回皮層在內的前額葉構成的注意網絡被認為是該活動發生的所在(神經相關物)。[14]而對高級參禪者在四種不同重復的禪修中記錄了多道腦電。發現在不同的禪修時EEG γ波 (35-44 Hz) 頻譜活動有明顯的不同。這樣,對于開始于隨意狀態、到改變意識狀態和自我體驗出現等不同被試的禪定靜慮狀態下,激活不同的神經集群所涉及自誘發禪定靜慮中所占優勢腦區在不同情況下有差異。[15]有趣的是,這樣的分析結果在與禪法具有一脈相承的瑜伽腦電分析中也有類似的問題。Aftanas等人使用非線性分析方法考察了瑜伽靜慮時重要的EEG動態性質。非線性維數復雜性估算,指出神經計算復雜性,是采用62道腦電儀通過對20個被試的休眠與靜慮的實驗得到的。相對于休眠,靜慮在中間額葉與中央腦區伴隨有非線性維數復雜性下降。相反,在這些腦區的θ-1 (4-6 Hz)、θ-2 (6-8 Hz)和 α-1 (8-10 Hz) 頻譜帶則都有增強。也就是說,非線性維數復雜性(DCx)反比于 θ-2 和 α-1 而正比于β-3 (22-30 Hz) 。這說明靜慮體驗被更小復雜性的EEG動力學所描述,包括關閉了無關的維持集中內在化注意和禁止了不適合的信息的神經網絡。總之,結果指出在靜慮期間,動態變化的內在體驗更好地由線性與非線性的EEG變化組合來說明。[16]特別是,可以采用EEG 頻譜及對個體化定義的δ、θ、α-1、α-2和α-3 頻段的關聯性估算來說明包括禪定靜慮在內的不同腦區活動,其中對于禪定集中性內化注意情緒提高了正向的“禪悅”(blissful)體驗。禪悅狀態往往伴隨增強前額葉與中線θ波的同步振蕩以及增強θ在前額與后面聯合皮層之間長距離連接性。被試的情感經驗明顯與θ節律波相關聯,而刻畫了θ和α更低的同步的內化注意,結果指出了在內化注意和正向情感體驗狀態中θ和α振蕩網絡活動的選擇聯想機制。[17]
除了腦電方面的研究外,對于禪定靜慮狀態也開展了一些腦成像方面的功能定位研究。Lou等人采用正電子發射斷層成像技術(PET)對瑜伽禪定靜慮狀態與通常意識休眠狀態的差異進行了實驗分析,[18]發現在禪定中涉及的腦活動部位有V1、后感覺皮層和聯合皮層。而對于通常的意識休眠狀態,涉及的腦區則是背側皮層與眼窩前皮層,前扣帶回、左顳葉回、左次頂葉、條紋與視丘、小腦蚓體與小腦半球等主要是執行注意的神經網絡。這表明PET成像方法可以區分這兩種腦活動的腦區血流分布,并刻畫這兩種不同的腦活動模式。Newberg等人則采用單光子發射斷層成像技術(SPECT)來對禪定者進行掃描,實驗發現, 在禪定靜慮活動中,扣帶回(cingulate gyrus), 眼窩前下皮層(inferior and orbital frontal cortex), 背側前額皮層(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以及丘腦(thalamus)中,區域性腦血流有顯著增加. 并且實驗結果表明在禪定靜慮過程中具有復雜的區域性腦血流模式。[19]
歸納起來,雖然有關禪定狀態腦機制的科學實驗研究還十分初步,但通過上述有關腦科學實驗的研究分析,我們起碼可以得知,禪定靜慮狀態是一種不同于意識休眠狀態的特殊心理活動,有著自身特定的腦電波特征,如θ和α節律的相關性,并主要與注意與聯想等元認知活動有關。這些初步的結論,顯然是與禪宗思想中所強調禪悟作為一種超元思維活動是吻合的。[20]
除了開展了上述禪定狀態存在性的腦科學實驗,以探索禪定靜慮這種思維修的腦機制之外,當代腦科學界也同時開展了大量有關禪定狀態功效性的實驗研究。這方面的研究工作,主要研究有關禪定靜慮狀態對個性品質、生活質量、健康長壽等方面的影響。
Takahashi等人對禪定活動中個性品質進行了量化分析,[21]他們通過腦電圖(EEG)關聯性與心律變化(HRV)作為自主神經活動指標性參數,分析了禪定靜慮對神經生理活動的影響,并估評了22位沒有任何參禪實踐經歷的與焦慮品質相結合的結果。發現在禪定靜慮期間,就所有被試的平均值而言,在額區出現跨半球間α慢波關聯性增強,并觀察到一個增強的高頻自主神經活動和一個減弱的低頻自主神經活動。進一步分析發現在反映內化注意的跨半球間α慢波與反映放松程度的心跳自律活動之間具有反比關聯性。焦慮品質的度量與跨半球間α慢波關聯之間是反比相關的,而與心跳自律活動程度是正比相關的。這說明,低度焦慮品質的人更容易進入內化注意的禪定靜慮狀態,反之則更容易進入放松性的禪定靜慮狀態。在進一步實驗分析中還發現,在禪定靜慮活動中,額葉區觀察到快速θ節律波和慢速的α節律波的增強。分析結果還說明內化注意和關注性是禪定靜慮行為中最主要的核心因素。[22]
我們知道,禪定靜慮是一種深度放松與加強內化注意相互依存的特殊意識狀態。科學實驗研究也發現禪定靜慮的神經活動不但牽扯到腦電與血流變化,而且也反映神經遞質的變化。Moon YS等人在禪定靜慮活動中神經遞質方面開展了研究工作。[23,24]他們發現血清中一氧化氮(NO) 在禪定靜慮中起著重要作用。在實驗中,參禪組的血清氮含量明顯超過控制組(非參禪組),另外血清中的二醛含量以及脂質的過氧化程度也一樣,實驗組明顯高于控制組。因此可以肯定禪定靜慮活動中這些都是相關的跡象,說明參禪活動對人腦確實存在特定的禪定功效作用。Kjaer等人對瑜伽的研究也發現,瑜伽靜慮時,多巴胺調質的釋放有明顯增加,并發現在瑜伽靜慮期間前額葉、小腦 與皮下腦區等有明顯的血流降低現象。[25]
在禪定狀態功效性的科學探索方面,還有采用功能核磁共振成像分析方法(fMRI)開展的研究。特別是Kakigi的研究,采用有損激光刺激來研究禪定狀態對痛覺的消除作用。[26]研究通過核磁共振波譜腦磁圖(MEG)和fMRI記錄瑜伽師聲稱無痛感覺的靜慮狀態來進行實驗。作為MEG 背景活動下,就枕葉、頂葉和顳葉的腦區而言,與非禪定靜慮狀態相比,在禪定靜慮狀態中大約在10 Hz 范圍的α頻譜峰值大大增加,這可能意味著被試處于非常放松的狀態,但卻沒有睡著。 此時,MEG記錄的初級(SⅠ)和二級有關體覺皮層(SⅡ)與痛覺有關的皮層活動是非常微弱的,甚至沒有。對于fMRI 記錄,在靜慮與非靜慮狀態之間,就丘腦、腦島和扣帶回皮層的活動存在非常明顯的變化,非靜慮狀態中這三個區域活動有明顯增加;相反,在靜慮狀態下則活動減弱,并且在丘腦基底中的活動更弱。說明靜慮狀態有助于抑制痛覺體驗。
由于參禪活動不但對腦電、血流,甚至調質的變化均產生影響,因此可以推測長期進行參禪活動一定對心靈塑造和身體健康產生影響。早期的研究已經發現針灸和禪法,都是精神治療的方法,而這兩種途徑的治療均是由腦電的α波刻畫的。[27]最近的研究又發現,禪定靜慮不但與心律變化有關聯,[28]而且修行者理解“禪定”或心靈訓練,確實使得自己的心靈生活導致長久認知與情感的改變。[29,30]
目前尚不知禪定靜慮活動是否對腦具有物質性的影響。Lutz 的研究發現長期自誘導禪修者在靜慮中產生高頻γ波振蕩子和相位同步,其模式不同于受控情況下的情形。以及其他觀察到的現象表明心靈訓練涉及顳葉整合機制,并可以導致短時和長期神經物質性改變。特別是在瑜伽活動練習中大腦α節律波增強變化與死亡細胞活動有關聯,[31]這樣也許可以解釋古代禪師們長壽的奧秘。另外,研究工作還發現,禪定靜慮訓練也有利于腦機接口的效率。看來,禪定靜慮對于大腦高效利用也是很有幫助的。[32]
總之,就目前的腦科學實驗研究的結果而言,經常進行禪定靜慮訓練不但會影響個人的生理素質、有利于身體健康,而且還可以改善對生活認知與情感態度的改變,形成良好的心理素質。這從某種程度上說明,禪定狀態對于心身健康具有一定功效性,并非是空穴來風,而是具有科學依據的。
按照禪宗的理論,心性達到了不動的境界,就可以洞見自己的本心、見取自性,從而了然一切,成佛成祖。如“心不動,不動是佛”、“于自性中,萬法皆見(現)”、“萬法盡在自心”、“自性心地,以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等講的都是這層意思。而禪定狀態則是洞見自己本心的具體體現。正像引言中指出的,這里所說的禪定狀態,是一種不可思議(非人們的思慮和語言所能認知)的無生無滅、乃至無任何差異的絕對境界,只能直覺體悟而不可概念分別。賈題韜在《中論》的“緒論”中指出的:“有些問題,形式邏輯解決不了……就是說世間上所用的一套邏輯,要談最高的境界——無相,就要失去效用,因為,我們的理性有所限制,最嚴重的是我們的理性本身有內在的矛盾,自身的矛盾,自己很難解決。”[33](P.3)
這樣一來,對于禪定狀態達成的可能性證明,只有通過禪悟式的自明性體悟,而別無他法。五祖弘忍有言:“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于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34](P.325)六祖惠能也強調指出:“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2](P.30)這就是禪宗頓悟真性所強調的“以心觀心”之論。
對于“禪定狀態”的這種自明性證悟,實際上就是對精神本體的自我展示,也是對萬物終極本體的自我展示。因為“性含萬法是大,萬法盡是自性見”。[2](P.25)一切事物都是自性的顯現,而自性包容萬法、顯現萬法、運作萬法,無非一心而已,所謂:“一切萬法,本無不有,故知萬法本因人興。”[2](P.30)
問題是,對于禪宗而言,通過觀心是如何能夠動態地、富有成效地達成這種禪定狀態的呢?或者更具體地說,這種禪定狀態,通過修行真的能夠達成嗎?傳統上,驗證一位參禪者是否見性往往采用“以心驗心”途經進行,即禪宗所謂的“傳燈”,主要是由開悟的禪師,通過行為態度或機鋒對答來勘察參禪者是否達到了徹悟的境界。現在根據前面腦科學取得的成果,是否就可以通過腦科學實驗來衡量參禪者是否真的達成這種境界、甚至給出達到這種狀態深度的刻畫呢?
問題的回答顯然是否定的。盡管有了大量腦科學實驗研究,但目前還不足以說明禪定狀態達成的可能性問題。從思辨的角度上講,由于驗證“禪定狀態”本身的自反映本性,任何分析實證的方法對于這個自我“禪定狀態”的把握都是無濟于事的,所謂“覓心不可得”者,那么通過“觀心”(即以心觀心)又如何達到頓悟,從而解決這一問題的呢?為了“了然于心”,你必須“息心”,為了“自我”,你必須“忘我”,禪悟就是要讓你“舍”,通過“舍去”來“達成”,包括舍去這“通過“舍去”來“達成””的執著,你才會“明心見性”,達成“禪定狀態”。
對如此復雜的問題,或許我們可以借助于混沌動力學分析來給出一些啟發性思考。從當代腦科學的研究成果來說,可以這樣看待“心”——心是一種主觀體驗意識,有兩個基本的屬性:即(1)主觀感受和體驗,構成“心”的表現;(2)實施高級心理活動的前提,構成“心”的作用。現在,如果把人腦神經系統看作是一個混沌動力學系統,那么也許禪定狀態就是系統的一種混沌吸引子,并具有超穩定性質。一旦參禪者達到了這種超穩定心理狀態,我們就可以說參禪者進入了一種禪境。那么,佛教中描述的這種禪境又有什么性質呢?按照佛教《成唯識論》中的解釋,這種禪境具有六個方面的性質:(1)剎那滅(涌現性);(2)果俱有(同顯性);(3)恒隨轉(演化性);(4)性決定(整體性);(5)待眾緣(全息性);(6)引自果(自因性)。有趣的是,這也正是混沌動力學系統的主要性質。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確實可以借助于這種混沌動力學建模的方法,來說明“禪定狀態”達成的可能性問題。
一般從神經動力學的觀點看,腦動力學建模的首要任務就是要依據腦電實驗結果來建立介觀狀態變量的微分方程組模型。根據Freeman介觀神經動力學的觀點,[35]應用腦電場時空分布的腦電圖(EEG)提供的數據,是完全可以展開相關的整體腦動力學的建模研究的。因此,對于我們的問題,如果能夠在大量采集禪定狀態腦電實驗數據的基礎上,結合目前介觀腦動力學建模方法,采用數值擬合方法,來建立一種描述禪觀活動的動態腦動力學模型,并開展計算仿真研究,對禪觀過程中神經活動的一般規律進行分析,那么說不定能夠對這種“禪定狀態”現象可能性問題給出某種合理性的說明。
我們相信,隨著腦科學的進一步發展,或者通過腦科學實驗來證實,或者通過混沌動力學分析來證明,人類最終能夠通過對自身大腦的認識,來給出禪悟可能性的實證性答復的。我們期待著這一天的來臨。
禪修是佛教徒修行的主要方法之一,禪修的目的就是要明心見性,任運自在,而能夠達到禪定狀態是其中一個重要標志。現在有了腦科學實驗手段,就可以對這種神秘的禪定狀態存在性與功效性進行科學檢驗,雖然依然無法了解那種“冷暖自知”的主觀體驗,但起碼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了解到達這種境界的神經系統表現特性(多了一種驗證禪悟狀態達成的實證途徑,而不是像傳統禪師們,僅僅通過行為表現特征來判定這種禪定狀態是否達成)。特別是,目前已有的腦科學實驗已經證實,通過合理的禪修活動能夠有效提高心身健康。這對于正確引導參禪靜慮活動來調節心身健康,從而提高生活質量提供科學依據,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我們希望,隨著腦科學研究的不斷深入,能夠更加全面的考察禪定狀態達成的可行性,以及禪觀活動對于改善人們心身健康、提高生活質量的意義,讓禪宗心法這一古老的思維修行方法,為現代人類獲得更加優良的生活而做出新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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