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老師和孩子都“偏心”

多前的回憶涌現，卻不知怎的，想起了“偏心”這回事兒。我還記得，以前的學生總抗議，我老是偏心女生。女生知道，男生更是知道：有些男生還會直接跟我抗議，但你可以想象，城里的一群大男生，像小孩子般，以男生特有的撒嬌方式和口吻，跟我進行抗議的畫面嗎?

總還是記得這些，特別是一群人圍坐著，談論我到底有多偏心的那些畫面和故事。

反倒在山上時，小男生不會說我偏心，小學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大多還是喜歡跟男性長輩玩耍聊天，不管是大哥哥或叔叔。但有時他們還會湊過來女性老師的身邊，嘰哩呱啦說話，年紀較小的，或愛撒嬌的幾個，會跑過來、抓著手或膩在身邊，亂七八糟胡扯一通。至于小女生，活潑的幾個，是直接飛奔過來，跳起來掛在你肩膀上，或者來個大大的擁抱。親昵地說著今天在班上發生的事，或者，倚著欄桿，指著樓下打球的男生，偷偷地說秘密。

“老師。我跟你說喔，你不能講出去喔!”

“好啊!”

“老師，我喜歡的是……”

“你喜歡他什么?”

“就是啊……”

“哈哈哈……”

“老師，你不能講出去喔!”

“好，哈哈哈!”

就這樣，小學年紀的小女生，喜歡著差不多年紀的小男生；小學年紀的小男生，卻還什么都不懂，老是想要欺負女生同學、想要打球、想要狂野地跑啊跳的。偶爾，小男生湊過來講秘密話，卻鮮少鮮少，只會看到某個小男生。沖到C老師或我的身旁，親昵地抱著、叫著、說著。

十點多的下課時間，我們剛到學校，車子停妥。從停車場走向辦公室，經過球場的時候，羅丁和劉小小從教室方向沖了下來，原本要沖進器材室拿球的他們，在我們附近停了下來，開心地說他們要準備打球。我們依然緩慢地行走，見著他們，不算停留地簡單說了些話。

羅丁突然“緊急煞車”。原本已在身后的他，突然轉過身來，張開雙手，開心地喊著“周周老師”，將周周緊緊抱住；好像想多說些什么話，又好像還是給原本要打球的力量拉著。

“老師……”

“嘿，下課啰!”

原本倔強又從不認輸的羅丁，在周周面前，展露笑顏、坦開雙手擁抱。抱著周周的羅丁，有著一份從心底發出的快樂，有著很難描寫得清楚的撒嬌，以及。最為完全的信任和依靠。

周周呢?

周周給沖過來身邊的羅丁抱著，沒有逃開、也不是夸張地響應，而就只是站在那兒，給羅丁環抱著。周周很開心，依然慵懶，就像是油加利樹上的無尾熊，很安穩、很悠閑，只是這回，從抱著樹的koala，變成了給羅丁抱著的大樹。瘦小的羅丁依靠在周周身上，好像找到真正的開心、完全的依靠，像是孩子看見令人感到安全的爸爸的幸福。也像是看見如大哥般，可以讓他信任的人沒大沒小的舉動卻又同時包含著尊敬。

他們沒說太多的話，或者，其實是我根本沒怎么聽見他們對話的聲音。羅丁開心地環抱周周，一下子，將整個時間凝結，成了真空。我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卻看見羅丁的臉上，綻放出少見的溫柔和親昵。

手上拿著書，所以沒拿出相機，將這幕景象留下。或者。更為清晰地說，是當下站在一旁的我。給開心地環抱周周的羅丁、以及安靜地讓羅丁依靠的周周的那幕場景，深深感動了。我沒聽見任何聲音，只是在無云的晴空下，聽見、也望見真正的陽光、溫暖和美麗。

這才發現，平常酷酷的羅丁，其實也偏心——對那個會特地上山陪他們上課、陪這幾個小男生聊天玩耍的周周老師，有著說不出口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