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同志:
我讀了貴刊2009年7月號上劉濟生寫的《文革時期的思想解放先驅》一文,其中第四部分有一段寫道:“文化大革命”中的思想解放先驅究竟有多少,沒有準確的統計數字。1979年以后,群眾出版社的編輯搜集了各地有關這方面的報告文學和通訊特寫,到1981年,陸續出版了三本書,書名分別是《為真理而斗爭的人們》、《黨和人民的好兒女》、《劃破夜幕的隕星》。這幾本書列舉的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的思想解放先驅人物有44人被處死刑殺害了,只有個別幾個人幸免于難。各地公安部門還有一定數量的這樣的“反革命”,沒有人通過媒體表彰他們。所以說,究竟有多少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的思想解放先驅,就是個未知數了……
這段文字勾起了我40多年前的一段回憶——
我工作在東北邊陲的一座煤城,這里的政治神經并不敏感,可就是在這里,于1968年7月2日,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大街的醒目處,有人張貼蠟紙鋼板油印的傳單,貼傳單者自稱為“共產主義小組”。其內容是堅決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迷信,反對大學停辦。并引經據典地說“文化大革命”是反馬克思主義的,鼓動人們抵制這個運動。這在當時,不啻于晴空響了一個驚雷,弄得人們如臨大敵,當時被定為“6872”重大反革命案件,限期破獲。那時公檢法已被砸爛,無產階級專政是群眾的專政,于是,就由造反派們負責地毯式的排查,各單位、機關、學校、街道都掀起了揭發檢舉高潮,人人都必須說明白,搞得人人自危,雞犬不寧。還好,毛澤東思想又一次取得了偉大勝利,不幾天案件就宣布告破。人們才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氣,敲鑼打鼓地慶祝這一偉大勝利,并更加證明了階級斗爭沒有熄滅,搞“文化大革命”十分必要。
原來,這個“共產主義小組”是由幾個工人和幾個學生組成,其主犯為馬俊發、王成福(工人),成員有盧雪玲(馬之妻)、呂守福、程佳生(66屆高中畢業生)、馬俊生(馬俊發之弟)、閆勝官(礦工)、李國志、宋永安(中學生)等十多人。其中馬俊發、程佳生、盧雪玲、呂守福等人貼完傳單后自知罪責難逃,便從密山國境線越境逃往前蘇聯。據宣判時稱,蘇聯還為他們提供了電臺,讓他們在電臺上惡毒地攻擊“文化大革命”,攻擊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實屬十惡不赦。后經我國外交途徑交涉,蘇聯將馬俊發、盧雪玲等遞解回國,但留下了呂守福和程佳生。在國內的當然都一一抓捕歸案。
全市召開了萬人參加的宣判大會,馬俊發、王成福、盧雪玲、閆勝官、李國志、宋永安等六人被判死刑(軍管會首長宣判),當場槍決。盧雪玲時值預產期,即將分娩。宋永安只有十六歲。馬俊生等人分別被判死緩、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不等。
時過一年左右,程佳生潛回國內,據說是受蘇聯派遣充當蘇修特務,一入境便被抓獲,當然死罪難逃,槍斃了事。至此,這個小組只有呂守福一人逍遙法外。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落實政策時,馬俊生等人均被釋放,并都安排了工作。死者平反與否,因未公布,不得而知。
還有余音需說明一下,上世紀90年代初,我國改革開放,到處招商引資,呂守福從俄羅斯回國探親,據說是他在俄羅斯娶了一個俄羅斯女人為妻,并當上了一個皮革廠的廠長?;貋頃r市政府曾設宴款待。昔日死囚犯,今日座上賓,因禍得福,讓人嗟嘆。
我寫此信的目的是借貴刊一角,讓那幾個游魂的名字留下一點痕跡,也是對他們的一點安慰,他們是普通人,也是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個人崇拜的思想解放先驅。此文如有不實之處,愿負全責。
黑龍江讀者任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