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費需求不足與巨大的產能過剩,是增長型衰退這一枚貨幣的兩面。中國必須防止這種持久的“增長型衰退”,政府需要適度轉變戰略。從長遠看,應增加消費能力,抑制過剩的產能,而不是通過政府大規模投資產生大量投資品的購買需求獲得暫時(三五年)的經濟增長。
【關鍵詞】增長型衰退 消費需求 產能過剩
“四萬億”的功效有多大
近期由我國四家商務會共同制作的關于“中國制造”的廣告開始逐步在全球投放,而商務部雖然否認了自己是這次宣傳的直接委托者,但承認在其中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可見政府與企業一樣著急中國制造的銷路問題。
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08年中國經濟的對外依存度已超過60%。高度依賴出口的經濟,一旦面臨國際需求的銳減怎么辦?每每遇到這種情況,我國政府便采用“臨時性緊急措施”,即政府大量增加投資和公共支出來擴大內需,彌補由出口銳減帶來的經濟衰退,使中國經濟保持必要的增速(“保八”),直到國際經濟環境好轉為止?!芭R時性緊急措施”一般維持三五年的效果。上一次亞洲金融風暴是這樣,這一次全球經濟危機也是如此,四萬億起到的作用就是一個字:“拖”。
然而,西方學者對此的評論足以引起我們的重視,據英國《金融時報》2009年11月30日撰文稱:“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但中國還沒有變。中國針對全球金融危機做出的回應,看似極為成功。但這是一個假象。中國的解決方案是大幅增加投資支出,這將帶來更大的產能過剩。高儲蓄、高投資的中國經濟,對中國人民來說代價高昂,早就應該推行徹底的改革……根據中國目前的發展模式,政府對家庭收入征稅,支持企業利潤。如今,企業占中國龐大儲蓄額的一半以上。由于消費的增長速度往往低于GDP增速,過剩產能只能通過更多的投資或出口得到利用。今年,經濟危機使出口變得不可能。但中國亟需再度擴大出口。結果很可能是一場貿易體系內的危機?!?/p>
在這次危機中,我國政府的這一意圖還是相當明顯的。首先,我國的出口退稅在全國財政困難的情況下仍然上調至17%的高度,政府傾全力維護出口;其次,我們的4萬億投資計劃,既沒有用于民生的教育、醫療、養老、住房,也沒有用于調整經濟結構,而是投入巨大的GDP工程,目標只有一個:保障經濟增速;第三,政府在房地產政策上超級寬松,開發商資本金比率下調至15%,房產交易營業稅、契稅可以減免,購房可以辦理當地戶口等等一系列政策比2003年房地產調控以前還寬松,因為房產本身也是巨大的GDP拉動器,維護和刺激房地產的目標也是GDP。總之一句話,在外部需求銳減的情況下,我國政府采取的是臨時性的可以驟然增加GDP增速的內部經濟措施,而不是采取持久的藏富于民的經濟戰略。
向過往看,這種戰略基本奏效,這種戰略是基于這樣的假設:外部需求的銳減是暫時的,三五年之內一定會恢復;然而,向將來看,這種假設是否存在破滅的可能,即在一次危機之后,世界經濟持續低迷,遠遠超過三五年,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外需無法恢復。這就是我們面臨的最大風險。
亞洲繁榮被戳破的警示
在對這種風險的擔憂中,我們不幸地看到一個奇怪的名詞“增長型衰退”。什么叫“增長型衰退”?克魯格曼的解釋是:“一個經濟體仍在增長,但增長的速度趕不上產能的擴張,于是,閑置的產能和失業者越來越多。”克魯格曼認為他的蕭條經濟學的核心概念就是“經濟的需求面失靈——私人消費不足以充分利用可用的生產能力。正因為沒有充足的消費需求,一個接一個的經濟體遭遇衰退,無一幸免:上世紀90年代起歷時10年的日本,1995年起的墨西哥,1997年起的泰國、馬來西亞、印尼、韓國,2002年起的阿根廷,2008年起的所有國家?!?/p>
“增長型衰退”對中國而言,或許是一個可怕的名詞,其可怕之處在于“2008年起的所有國家”都將處于增長型衰退。中國能幸免嗎?既然2008之后是所有的國家(暫且假設不包含中國),而中國出口,也就是依賴這些陷入增長型衰退的全球的國家的需求,答案即明了了。他們“沒有充足的消費需求”,中國制造也就賣不出去。
弗蘭克表示對中國經濟的憂慮時,說它是高度依賴西方發達經濟體的“依附性積累”,而克魯格曼則將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主要是東亞)的經濟繁榮稱為“建立在浮沙之上”的增長,“就是一只紙老虎”,他主要擔憂的是這些經濟體的增長不是建立在技術進步和生產效率提高基礎上的實質性增長,而是主要靠勞力與投資增加的膨脹性、依賴外需的增長。亞洲繁榮1997年被一夜戳破,資產泡沫破裂。
誠然,若干西方經濟學者在此基礎上宣揚的中國經濟崩潰論并不可取,然而這些論述實在值得中國警醒。一面是消費需求不足,一面是巨大的產能過剩,這是增長型衰退同一枚貨幣的兩面。中國歐盟商會最新報告顯示:截至2008年底,中國煉鋼業產能為6.6億噸,而需求為4.7億噸。其差額大致相當于歐盟的總產出。“目前中國還在建設5800萬噸的新產能”。我們用于對付外部需求驟減的“臨時性緊急措施”(GDP投資工程)似乎帶來了一種滑稽的循環,我們用這種投資“治愈”了今年的產能過剩,結果是增加了明年的產能過剩。如此往復,則一年比一年增加過剩產能。當然,按照“經驗”,如果能拖到國際需求恢復之時,這些過剩的產能就可以用來生產賣給外國人的產品。問題是,倘若政府錢燒完了,外部需求還沒有改善,那么我們迎來的是持久的產能過剩,也就是持久的“增長型衰退”。
適度轉變戰略以防止持久的“增長型衰退”
必須防止這種持久的“增長型衰退”,這就需要政府戰略的適度轉變。很簡單,既然中國經濟的矛盾是產能過剩與消費需求乏力,那么從長遠看正確的做法自然是增加消費能力,抑制過剩的產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通過政府大規模投資產生大量投資品的購買需求獲得暫時(三五年)的經濟增長。今年買下的投資品轉化成產能,明年這些產能卻因為消費需求不足而閑置,所以問題并沒解決,而是把今年的問題拖到了明年,當然,以往的經驗是明年繼續拖,一直拖到外部需求恢復為止。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這種老戰略面臨著新風險:美國人開始減少消費提高儲蓄率了,還喊出了世界貿易再均衡的口號,歐洲和其他國家則是不斷地進行雙反,大叫人民幣升值。寄希望于出口的恢復,看來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再拖下去,風險將不斷增加——因為政府的錢越花越少。
中國經濟要繞過“增長型衰退”的泥潭實現長期持續的經濟發展,不可能一直采取“拖”的戰略,因為總有一天外需會一去不復返,除非能像日本那樣,擁有那么多技術性的國際產品,使其國際需求無可取代。所以最終的邏輯還是回到振興內需這一條,主要是指振興內部消費需求。這就需要讓百姓口袋有錢,藏富于民,建立良好的社會福利保障體系,全民醫保,技術進步取代廉價勞動產業等等。百姓口袋有錢,生活有安全感,內需強健,則經濟長久持續繁榮。(作者為財經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