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阿伊努語衰退和復興的歷程

【摘要】居住在日本北海道地區(qū)的阿伊努(Aino)人曾經(jīng)是備受和人漠視和壓迫的土著民族。20世紀80年代后，阿伊努語言、文化開始復興，特別是阿伊努語的學習日漸興盛。但是，阿伊努語的復興還面臨諸多問題和困難，只有正視和解決這些問題和困難，才可能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復興。

【關鍵詞】日本 阿伊努語 衰退 同化 復興

15世紀中葉，隨著和人①對阿伊努地區(qū)的入侵，和人逐漸處于優(yōu)勢地位，阿伊努人的民族性、文化和語言開始逐漸衰退。進入19世紀后，明治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正式開始實施對阿伊努人的同化政策。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60年代。這之后阿伊努人的民族意識開始復蘇，20世紀80年代后，阿伊努的語言、文化開始復興，特別是阿伊努語的學習通過各種形式日漸興盛。不過，根據(jù)北海道地方政府的統(tǒng)計，1999年生活在北海道地區(qū)的約24000名阿伊努人中，能自由使用阿伊努語的可能還不到10人，并且均為高齡老年人。所以阿伊努語要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復興，還將面臨諸多問題和困難。

阿伊努語的衰退

阿伊努語言、文化的衰退是隨著15世紀中葉與和人的頻繁接觸開始的。15世紀中葉到16世紀中葉隨著和人對蝦夷地區(qū)(現(xiàn)日本北海道地區(qū))的入侵，阿伊努人與之進行了長達一個世紀的抗爭。盡管這樣的抗爭以阿伊努人的失敗告終，和人在蝦夷地區(qū)處于了絕對優(yōu)勢的地位，但和人并未強制阿伊努人使用日語。因此，直到19世紀初葉，阿伊努人還相對自由地保持和發(fā)展著自己的語言文化。進入19世紀后，江戶幕府將蝦夷地區(qū)作為直轄地進行直接管轄。也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幕府要求阿伊努人使用日語，并試圖改變其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不過，同化政策真正被強制實施是進入明治維新時期以后。從1873年開始，明治政府稱呼阿伊努人為“舊土人”，強令阿伊努人改為日本式姓氏，強制學習日語，改變其狩獵和捕魚的生活方式。此外，分別于1871年和1877年頒布的“土地規(guī)則”、“北海道地券發(fā)行條例”使剝奪阿伊努人的居住地合法化。阿伊努人在失去生活領地的同時，也逐步喪失了自己的語言、文化和民族傳統(tǒng)。

1899年制定實施的“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是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同化政策法令。它反應了當時日本人對阿伊努人的態(tài)度，并且對后世阿伊努人的意識和行動有著無可估量的影響。其第9條規(guī)定指出設立“舊土人學校”，并對阿伊努人進行皇民化教育。在“舊土人學校”里只是在學生入學初期將阿伊努語作為教學的輔助語言，到后期的教學中則全部使用日語，完全摒棄了阿伊努語。在學校里，日本的秩序意識也作為重點滲透到日常教學中，使孩子們將自己視為阿伊努人的民族意識越發(fā)淡薄。而且，在日常生活中，由于民族差別意識而導致阿伊努人被歧視和壓迫。在這樣的社會狀態(tài)下，越來越多的父母們覺得沒有必要讓孩子學習阿伊努語，沒有必要讓孩子在阿伊努語的環(huán)境中成長。因而，阿伊努族的語言在被動與主動中漸漸被同化。對此，日本學者小川正人這樣認為，“1900年以后出生的阿伊努人學習阿伊努語的權(quán)利被徹底地剝奪了。”

1922年，在“舊土人兒童教育規(guī)定”實施20年后，日本政府認為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在阿伊努族中普及日語的目的，隨即廢止了此規(guī)定。到了1937年，隨著“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的修訂，所有的舊土人學校也被關閉，阿伊努族的孩子開始進入普通的日本人學校學習。至此，從制度以及現(xiàn)實情況來看，阿伊努語已經(jīng)徹底衰退了。

阿伊努語的復興

由于二戰(zhàn)后教育民主主義運動的影響，20世紀60年代在使用日語的阿伊努族群中出現(xiàn)了阿伊努語學習運動的萌芽。雖然當時在學校教育中還未使用和教授阿伊努語，但是1966年歷史教育者協(xié)議會的日高支部商定將在學校里教授阿伊努歷史。到了20世紀70年代，北海道民間的阿伊努相關研究和阿伊努語學習運動開始興盛起來。以1970年成立的ウレス②の會為開端，1971年成立了二風谷鄉(xiāng)土文化研究會、1973年成立了ヤイユー·アイヌ③民族學會、1979年開設了專門學習阿伊努語的阿伊努語教室等。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專門教授阿伊努語的教室在北海道各地繁榮發(fā)展起來。1987年，北海道ウタリ協(xié)會獲得北海道地方政府的資助金后，到1996年的10年間就開設了14間阿伊努語教室。1997年，作為民族文化保護事業(yè)在北海道日高市的樣似區(qū)也開設了樣似阿伊努語教室。2000年，在這些阿伊努語教室里學習的會員大約有500名左右。20世紀90年代后，除了北海道地區(qū)之外，日本各地教授阿伊努語的教室也陸續(xù)出現(xiàn)。像早稻田大學、千葉大學、名古屋大學等高校也設置了阿伊努語的相關課程。

除了這些民間自發(fā)性的阿伊努語學習運動，從地方政府層面來說，1994年在北海道成立了作為公共機關的北海道道立阿伊努民族文化研究所，進行專門的民族語言文化研究;從國家的層面來看，1997年日本政府為了回應阿伊努族人對于民主權(quán)利的訴求，頒布了《阿伊努文化振興及阿伊努傳統(tǒng)等相關知識的普及與開發(fā)的法律》(簡稱《阿伊努文化振興法》)。依據(jù)此法，設置了以推動和振興阿伊努文化為目的的“財團法人阿伊努文化振興·研究推進機構(gòu)”，1998年開始的阿伊努語廣播講座就是該機構(gòu)策劃運作的。此法頒布后，2001年開始以日本全國中小學生為使用對象，發(fā)行了社會課的副讀本——《阿伊努民族:歷史和現(xiàn)在》。該書除了介紹阿伊努族的歷史和風俗習慣之外，當然也涉及了阿伊努語的學習內(nèi)容。2008年6月6日，日本的眾參兩院通過了“承認阿伊努人為土著居民的決議”。從而明確了國家有義務保護作為土著居民的阿伊努人的文化性、知識性、宗教性、精神性財產(chǎn)。自然，阿伊努語的保持和發(fā)展也是在受保護范圍之內(nèi)。

阿伊努語復興面臨的問題和困難

由于歷史的原因，阿伊努語沒能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展，作為一門語言還存在一些不完善之處。第一，阿伊努語在很長的一段歷史時期是沒有文字的。現(xiàn)在所使用的文字有羅馬字表記法和日語假名表記法兩種，它們分別是由外來的西方傳教士和日本語言學研究者創(chuàng)制的。這兩種表記法有各自的特征，但未能實現(xiàn)完全的統(tǒng)一，對于文字使用者來說有一定的不便之處。第二，外來語過少導致交流產(chǎn)生障礙。阿伊努語長期處于停滯甚至是衰退狀態(tài)從而導致了與現(xiàn)代社會的脫節(jié)，一些新的詞匯和表述方式還十分欠缺，使用時不得不借用日語的一些詞匯和表述方式。第三，方言的問題導致了學習和交流有一定的困難。阿伊努人從遠古以來主要分布在北海道島、千島群島、樺太島以及堪察加半島等地，不同的生活地域有不同的方言。概略起來，主要分為北海道方言、千島方言、樺太方言三種。如果嚴密地劃分，實際上遠遠不只是上述三種。這樣的狀況使制定阿伊努標準語變得十分困難，而沒有標準語導致在學習阿伊努語時常會產(chǎn)生理解上的困難和混亂。

目前在阿伊努語教育領域也存在諸多困難。第一，以阿伊努語為母語的阿伊努人幾乎沒有了，這造成了阿伊努語教師十分奇缺。正如前文所述，1999年的統(tǒng)計顯示，在北海道能將阿伊努語作為母語運用自如的高齡老年人不到10位。因此，在教授阿伊努語過程中，如果遇到一些難于理解的方言之類的問題時，就無法找到能夠解決問題的人。第二，由于阿伊努的文化主要是以口頭傳承的形式維系的，保存下來的文字資料很少，因而阿伊努語的相關資料十分有限。這也就造成了幾乎無資料、特別是錄音資料可尋的狀況。第三，阿伊努語學習者的困惑。因為阿伊努語還不是能在日常生活中自由使用、能夠交流的語言，這就使阿伊努學習者產(chǎn)生了“為什么要學習阿伊努語”的疑問。據(jù)資料顯示，在學習阿伊努的青少年中，學習積極性最高的是小學生。而對面臨升學和就業(yè)壓力的初、高中生來說，似乎學習阿伊努語并無太大的益處，所以學習興趣就小了很多。第四，阿伊努的學習現(xiàn)在主要還集中在民間的阿伊努教室。盡管《阿伊努振興法》頒布后在中小學社會課中增加了《阿伊努民族:歷史和現(xiàn)在》的副讀本，但是阿伊努語的學習還未能進入學校的必修或是選修課程，因而也使孩子們的學習不能夠系統(tǒng)化。除了上述四點之外，阿伊努語教育領域還面臨諸如經(jīng)費不足、教材不統(tǒng)一、阿伊努語教師進修困難等等問題。

結(jié) 語

依據(jù)語言學的觀點，“如果能用母語讀寫，就可以觸摸到語言中所蘊含的傳統(tǒng)與文化，從而使繼承傳統(tǒng)和文化成為可能。”。那么，阿伊努語的繼承和發(fā)展，對于阿伊努人來說無論從情感還是從文化傳承來看都是必需的。此外，從多元文化教育的視點來看，日本政府1994年批準的《兒童權(quán)利條約》規(guī)定了對學齡兒童進行母語教育是孩子們應該享有的一項權(quán)利。換而言之，阿伊努族的孩子們擁有接受阿伊努語教育的權(quán)利。因此，盡管對于阿伊努語的衰退和復興之路的回溯，使我們了解到要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復興困難重重，但這種復興之勢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阻擋的。(作者單位:貴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

注釋

①和人:亦稱“大和人”，是日本民族的主體，約占總?cè)丝诘?98% 以上。

②ウレス(Uresu):阿伊努語，表示共同學習、共同生活、相互影響之意。

③ヤイユー·アイヌ(Yaiyu-kara):阿伊努語，自我行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