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群體性事件的特點\\生成及消解

作者簡介:鐘龍彪(1969- )，男，江西全南人，中共天津市委黨校黨建教研部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政治學和黨的建設。

摘 要:網上群體性事件可分為“現實與虛擬并存型”、“現實誘發型”和“網內網外變異型”等三種類型。其特點是:“三公部門”易成為聚焦的對象;相關信息的傳播速度快、范圍廣、影響大;信息交流呈現非理性化和情緒化。為此，須建立網絡輿情聯動應急機制。

關鍵詞:網絡;群體性事件;特點;對策

中圖分類號:D631.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10)01-0018-04

近年來，隨著改革開放所帶來的社會轉型的不斷深入，社會利益格局出現了劇烈的變動和調整，使新問題、新矛盾不斷增多，導致群體性事件呈上升趨勢，成為影響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突出問題。群體性事件不僅發生在現實世界，在網絡上同樣可以發生。由于互聯網的特殊影響力，一些地方性、局部性的事件，有可能在一夜之間被渲染、放大，以至輿論發酵、民意沸騰，成為國內外關注的話題。因此，各級黨政機關和領導干部很有必要關注網絡輿情發展的這一新動向，了解網上群體性事件的特點和生成機制，提高對網上群體性事件的監測、預警和處置能力。

一、網上群體性事件新趨向

近年來，互聯網的媒體功能日益凸顯。互聯互動、即時傳播、共享共用的特征，將傳統媒體與受眾單向的傳播關系，轉變為雙向或多向互動的關系。同時，網絡新聞在表現形式上實現了多媒體整合運作，使其表現力與感染力更為突出。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23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表明，截至2008年12月31日，中國網民規模達到2.98億人，普及率達到22.6%，已超過全球平均水平。另一方面，統計報告還表明，無論是中國網民的總體規模，還是寬帶網民、手機上網網民、農村網民、東中西部地區網民的規模，都呈現出高速增長的態勢。所有這些又反過來進一步促進了中國網絡新聞的快速發展。2008年，中國網絡媒體的使用率較2007年提升了近5個百分點，達到78.5%，用戶群體增長7900萬，達到2.34億人?？梢?，互聯網在中國已經成為重要的輿論宣傳陣地。

隨著網絡的快速發展和廣泛應用，利用網絡組織、策劃群體性事件，或圍繞已發生的群體性事件進行網上炒作，已成為群體性事件發展的一個新動向。目前，網絡輿情開始形成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影響著社會關注點的變化和一些事件的發展。2007年，隨著重慶“最牛釘子戶”、太湖藍藻爆發、山西“黑磚窯”事件、華南虎照片等一系列事件的發生，網民參政議政熱情和民權意識空前高漲;廈門PX項目事件更是直接影響了政府的決策，被稱為網絡民意的一次勝利。山西“黑磚窯”事件、華南虎照片事件等，都因網民的“窮追猛打”而改變了一些人預期的結果，引起了人們對完善我國相關法律制度，甚至是對社會道德風氣的深刻反思。2008年11月的“干部出國旅游清單”事件，僅“溫州赴美考察團”一項，相關網頁就高達8萬多個;對新浪網的一條相關新聞，網民的評論就高達8098條。2009年以來，“百萬級點擊率”的網上群體性事件更是屢見不鮮。如:“南京天價煙房產局長事件”、“張家港官太太團出國事件”、“貧困縣縣委書記戴52萬元名表事件”、“云南躲貓貓事件”，等等。

大致地說，這些網上群體性事件可分為三種類型，并呈現出網上、網下群體性事件聯動的特點。第一種可稱為“現實與虛擬并存型網上群體性事件”，如重慶、三亞等地發生的出租車司機罷運事件。先是出租車司機的小規模群體性抗議，同時，一些人把相關情況發布到互聯網上，于是引起更多人關注，隨后便形成了更大規模的現實社會出租車司機罷運和網上以出租車司機為主要話題的群體性討論。網絡與現實的互相“感染”，又增加了事件的對抗性。第二種可稱之為“現實誘發型網上群體性事件”，如“周久耕事件”。其直接誘因是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原局長周久耕在會上發言反對房地產商降價，以及他抽名煙、戴名表的言行引發的網上持續熱議，主要矛頭集中到官員的職務消費上。這一事件雖然在現實社會并沒有引發群體性對抗，但網民在網上卻形成了強大的“表達對抗”。第三種可稱之為“現實誘發網內網外變異型群體性事件”。如奧運火炬海外傳遞中，一位青島籍留學生高舉藏獨旗幟遭到網民強烈譴責，引起了網上大規模的群體性抗議，然后逐步升級到“人肉搜索”;當得知這位學生父母在青島的住處后，一些網民便聚集到那里抗議，后在各方勸阻下事件得以逐步平息。

二、網上群體性事件的特點

概括起來，網上群體性事件的主要特點是:

第一，公權力大、公益性強、公眾關注度高的“三公部門”和其中的工作人員，極容易成為網絡熱點新聞炒作的焦點。例如，以“史上最牛”、“天價”等詞搜索，就會發現“史上最牛的中部地區處級官員別墅群”、“史上最牛的官腔”、“史上最牛的官員語錄”、“史上最牛服務通知”、“史上最牛公章”、“天價煙局長”、“天價薪酬高管”、“天價表縣委書記”、“天價公款賬單”等話題，無一例外都是網上熱點。而且，這些熱點總是呈現出“滾動散發型”，每過一段時間就能出現類似的一個帖子引發網民熱議?！笆飞献钆！奔印叭块T”型的網絡事件，溯其本源，其實就是公共部門和公職人員“涉腐”、“涉富”、“涉權”等三類事件。在當前社會處于轉型期背景下，人們對于公權力如何參與社會利益的調整非常敏感，因此，才會對這些網絡事件如此關注。多元性本是網絡意見表達的突出特征，但在涉及“三公部門”的負面新聞時，人們看到的往往是一邊倒的批判浪潮。

第二，流言廣泛傳播，難以實施有效控制。網絡是一個開放式的平臺，具有互聯互通、快速即時、匿名隱身、跨地域無國界等特點，任何人、任何組織都不可能完全壟斷信息的傳播渠道。每一個網民，無論其身份、職業、政治背景、信仰或黨派團體，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不受過多限制地發表意見、觀點，自由表達利益訴求。群體性事件涉及社會穩定大局，過去，事件發生時基層政權往往習慣于封鎖消息，不允許媒體公開報道。然而，借助網絡媒介，網民可以隨時發布事件相關信息，毫無顧忌地發表意見和觀點。對傳統的大眾傳播媒體，國家可以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來對其實行管理，以保障媒介活動為國家制度、意識形態以及各種國家目標的實現服務。然而，由于網絡傳播容量的無限性、網絡載體的無形性、信息傳播的自由性等，這種控制對于網絡傳播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首先，在時間和空間上難以進行有效控制。網絡信息的即時性和跨地域性，決定了網絡輿情在時間和空間的把握上難以進行有效控制。其次，網絡輿情形成快、傳播廣，給適時采取措施、有效加以控制帶來了難度。再次，信息的內容難以控制。雖然現有的技術手段能夠對內容進行部分過濾和刪減，但這并不能保證所有的網站、論壇不出現類似的言論或內容。況且，很多網站設在境外，根本無法對其內容進行控制和管理。由于網絡媒體的開放性、虛擬性、自由性和多樣性，網絡信息的真實性和可信度低，不可避免會滋生流言。在群體性事件發生過程中，由于網絡監控的缺席、官方輿論的“失語”或得不到民眾的信任，各種消息、言論在網絡蔓延，小道消息、社會流言可能占據網上信息傳播的主渠道。更有一些網絡媒體，為吸引眼球往往置正確的輿論導向于不顧，或將道聽途說的消息編發上網，或轉發、引用虛假新聞和有害信息以誤導民眾。而一些網民對網絡發布的信息往往不去質疑其真實性，而是隨意改編、傳播，又會形成新的流言。由于網上群體性事件中相關信息的混亂和真假難辨，往往容易在民眾中引發各種猜疑、謠傳甚至恐慌，給群體性事件的處置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

第三，信息傳播速度快、范圍廣、影響大。互聯網打破了時間、地域的限制，各種類型的信息幾乎能實時發送并接收，信息傳播的速度快、范圍廣。群體性事件一旦發生，相關信息很快就會在網絡論壇、博客等上面出現。網絡還為組織、策劃群體性事件提供了快捷的方式。通過聊天網站、電子郵件、網站論壇等，可以迅速傳遞活動的地點、時間、路線、口號等方面的信息。特別是利用網絡向手機群發短信這一功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把信息發往四面八方。在網絡信息傳播中，信息的接收者同時具有傳播、發布信息的能力，這使信息發布者與接收者一體化，造成兩者的分界模糊。由于這種交互性特征，網絡信息傳播往往能產生較大的社會影響。在群體性事件發生、發展過程中，當官方尚在封鎖消息、保持沉默，或者傳統媒體雖有報道，但謹小慎微、語焉不詳時，有關這一事件的各種報道和評論往往已經在網絡上被炒得沸沸揚揚了。網絡滿足了民眾的信息需求，成為群體性事件中信息來源的主要渠道。一些有代表性的帖子，通過反復轉帖，在網上迅速擴散;一些言論由點到面，由小到大，很快就會形成輿論，產生社會影響。

第四，信息交流呈現非理性化和情緒化傾向。網絡輿論是個“自由超市”，每個網民都可借助虛擬身份暢所欲言。由于網絡的匿名性，大家都處在一種沒有社會約束的狀態下，這容易使人失去社會責任感和自我控制的能力。在法不責眾心理的支配下，一些缺少自律意識的網民在發表言論時，經常會以偏激的態度進行個人情緒的宣泄。同時，在網絡環境下，網民依群內同質化、群際異質化的特點聚集，“志同道合”的網民群體常出現嚴重的“群體極化”現象。表現為:網民一開始即有某種偏向，在網上交往中更朝偏向的方向聚集，最后形成極端的觀點。這種“群體極化”現象容易造成過于同質化的圈內輿論，從而使社會失去對他們的影響，進而危及社會的穩定。當前，在社會各個階層、群體利益的調整中，抱怨、焦慮、困惑、不滿等社會情緒較為普遍地存在著。群體性事件是各種社會矛盾的綜合、集中反映，它一旦發生，就容易觸發、激化民眾的這些不良情緒，并借助網絡媒體排解、宣泄。因此，圍繞群體性事件，經常會有一些非理性的、偏激的言論在網絡廣泛傳播。此外，如果官方隱瞞事態，運用行政權力對報紙、電視等媒體進行控制，不允許報道群體性事件;或者是傳統媒體對群體性事件的報道滯后，致使民眾對黨政機關和傳統媒體失去信任，在逆反心理和懷疑精神的支配下，民眾容易倒向網絡媒體一邊，使這種非理性化、情緒化傾向更為加劇。

三、網上群體性事件的生成與消解

網上群體性事件的頻發，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基層黨委政府對處置這類事件的手段匱乏，而深層原因則是一些地方黨政主要領導對網上群體性事件缺乏清醒認識。目前，一些基層干部將處置網上群體性事件手段缺乏的狀況概括為“三個進不去”:對網絡，基層黨組織“進不去”，思想政治工作“進不去”，公安、武警等國家強制力“進不去”。更關鍵的是，一些基層干部反映，部分基層黨委政府目前依然認為網上群體性事件僅是百姓閑暇之余的聊天，對其可能造成的心理情緒乃至人心向背的政治影響缺乏正確認識。這就導致當一些負面消息甚至不實消息擴散并引發網絡民意沸騰時，地方黨委、政府僅僅依靠公安網絡警察、地方宣傳部門去應對處理。而事實上，上述兩個部門在處置網上群體性事件時都有很大的局限。從公安網絡警察看，其力量受到現行體制和技術手段的限制。如，網絡沒有什么“屬地”一說，而公安機關則必須遵循屬地管理的原則。網上出現群體性事件時，往往是天南海北的網民就某地域的某件事形成“聚集”，如何將本已有限的網絡處置手段整合起來，以便在緊急時刻能夠做到快速聯合反應，加以有效處置，目前尚無良方。從地方宣傳部門看，則缺乏管理的法律依據。目前，我國每天新增3000多家網站，其中90%為體制外的商業網站。此外，由于近年來外資大量進入中國互聯網關鍵企業，一些網站的傾向已開始明顯受到外資的影響。面對互聯網上如此面廣量大、情況各異的管理對象，我們現在尚缺乏專門而完備的管理法規，這確實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網上群體性事件的頻繁發生，是我國經濟和社會變革過程中各種矛盾和問題的綜合反映，其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表面上看，網上群體性事件頻發是互聯網迅速發展帶來的直接后果，但它的深層原因卻在“網下”，在于改革開放的深入推進造成的社會利益關系的變動。當前，我國社會發展正處在群體性事件易發、多發的階段，各種直接利益沖突和非直接利益沖突成為誘發群體性事件的主因。而且，兩種類型的沖突往往疊加在一起，使同一個群體性事件中聚集了兩種利益類型的人群。如南京周久耕事件、深圳林嘉祥事件，其群體性都表現在互聯網上。據有關統計數字顯示，在這兩個事件中，參與討論表達的網民分別達到了100萬人和180萬人。周久耕事件實際上沒有直接利益人，網民主要是針對其關于房價的不當言論和公款奢侈消費進行“聲討”。而在這個非直接利益沖突的背后，實際上是長期積累起來的對高房價和官員高消費不滿的社會情緒。在林嘉祥事件中，既有直接利益沖突對象，即被猥褻的小女孩及其父母，也有非直接利益沖突對象，即廣大網民。對于直接利益沖突的雙方來說，這只是一起孤立的事件，但在網上卻引起了能量級極大的群體性表達。還有，在幾個城市先后出現的出租車司機罷運的群體性事件，則是典型的利益沖突型群體性事件?，F實群體性事件與網上群體性事件雖然都有直接的誘因，但導致事件升溫的則是亟待釋放的社會情緒。在群體性事件中，往往可以發現兩個主要心理特征:一是“鬧大才重視”的心理，特別在涉及拆遷、征地、村務管理、企業改制等矛盾時;二是“熱衷曝光”的心理，特別是涉及干群矛盾、警民矛盾以及貧富矛盾時。這兩種心理，都直接或間接地推動著“網下”積累的社會不滿情緒向“網上”聚集和宣泄。

應對網上群體性事件，需要建立和完善網絡輿情聯動應急機制，主要包括監測、預警、處置三個環節。在監測環節，有關部門人員對網絡輿情的內容、動向等應密切關注，及時掌握最新情況，對動態變化做到心中有數。從類型上看，網絡輿情監測可分為日常監測和突發事件監測兩種。日常監測，指對網絡輿情作為一項日常工作不間斷地進行了解，以隨時掌握網絡輿論的動向、特點和趨勢。一旦發現不利于社會穩定的重大輿情，應及時向相關部門匯報，以便盡早處置。突發事件監測，指當發生群體性突發事件時，對相關網絡輿情的跟蹤監測。

網絡輿情預警，指從群體性事件的征兆出現到危機造成可感知的損失這段時間內，為應對和化解危機所采取的必要、有效的行動。其主要任務包括:制定危機預警方案，密切關注事態發展，及時傳遞和溝通信息，迅速、準確地對發展趨勢作出判斷。其意義在于及早發現危機的苗頭，及早對可能產生的危機的走向、規模進行評估，及早通知有關職能部門共同作好應對危機的準備。危機預警能力的高低，主要體現在能否從每天海量的網絡信息中敏銳地發現潛在著危機的苗頭，以及準確判斷這種苗頭與危機爆發之間的時間差。這個時間差越大，有關部門越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并妥善處置危機。

完善有效的網上群體性事件處置機制，要求在遇到重大突發事件時，能夠在短時間內調動和整合各種力量，形成聯動，產生應對危機的合力。應對網上群體性事件的基本原則，在于信息公開與交流互動，在平等對話的基礎上化解危機。例如:搭建與網民良性互動的網絡平臺，搶占輿情主動權。各級黨政機關要重視門戶網站的建設和維護，利用自身平臺發布信息，開設訴求通道，以回應和化解隔閡與對立情緒;積極介入一些重大知名網站和論壇，了解網絡輿情動態，征求網民意見和監督議題，暢通網民訴求渠道和網絡監督通道;加強網絡評論員隊伍建設，引導網絡輿情的發展，尤其要培養具有法律專業知識背景的網絡評論員，及時向網民闡釋法理、解惑釋疑，以防止和消解公眾的“非理性民主”、“情緒式民主”可能帶來的消極后果;善于利用網絡尋求決策的可接受性，及時化解隔閡與誤解;做好敏感政策領域的輿情預案，緩沖網絡輿論壓力，等等。

總之，應對網上群體性事件應成為當前各級黨政機關尤其是領導干部的必修課。面對魚龍混雜的網絡生態和日益復雜的權利訴求，如何準確判斷網絡輿情，消除網絡在傳導負面事件上的渲染效果，發揮網絡在開展社會監督、推動法治進步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值得我們認真研究?！?/p>

責任編輯: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