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葉劍鋒(1969- ),男,湖北浠水人,中共湖北省委黨校報刊部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政治學理論。
摘 要:羅伯特#8226;達爾最關切的是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現實的民主狀況。達爾認為,西方發達國家中接近民主理想狀態的政治制度就是多元民主,多元民主是現實民主在西方社會取得的最高成就和理想模式。
關鍵詞:羅伯特#8226;達爾;多元民主;理想模式
中圖分類號:D8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10)01-0088-06
作為身在美國的學者,羅伯特#8226;達爾最關切的是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現實的民主狀況。達爾認為,西方發達國家中接近民主理想狀態的政治制度就是多元民主,多元民主是現實民主在西方社會取得的最高成就和理想模式。當然,羅伯特#8226;達爾對多元民主的辯護只是身在西方的“局中人”的“陳詞”,只能是一家之言,恐難成為普世的真理。本文擬對羅伯特#8226;達爾關于多元民主的辯護進行初步評述。
多元民主及其實質
多元主義民主觀最早可以上溯到19世紀后期的英國法學家梅特蘭、神學家費吉斯等人的團體真實人格理論。該理論認為,民族國家只是眾多團體之一,并不具有權力的獨占性。這種理論由拉斯基發展而成為政治多元主義理論,主張團體與國家并無本質區別,反對“國家主權”概念,鼓吹國家權力的多元化。[1]二戰后,受行為主義政治學的影響,多元主義發展到一個新階段,達爾是當代西方政治學界最有影響的研究政治多元主義的學者。多元民主是達爾民主理論的核心問題和主要內容。達爾的多元主義民主是以美國的實踐為基礎發展起來的一種民主理論,并在20世紀中期之后成為一種主導性的話語。多元主義揭示了現代民主制度的某些特征,在一定時期內它幾乎成為現實民主的代名詞。
達爾的多元民主理論以多元社會為前提和基礎。在達爾看來,多元社會的特征主要有四:第一,意見的多元性。由于人們的先天稟賦、教育程度、認識水準、文化修養的不同,其思想意識千差萬別,其中有先進與落后之分、激進與保守之別。為了激發人們的創造力以保證社會穩定,必須允許充分的言論自由。第二,利益的多元性。20世紀以來,隨著社會政治經濟的發展,利益分化日趨顯著,在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領域出現了眾多的利益集團,它們互相獨立,具有相對的自主性,成為一種追求自身利益和求得自我滿足的實體。第三,沖突的多元性。達爾對兩極分化的理論分析持質疑的態度,認為政治沖突在絕大多數社會里(極少數同質性較強的社會除外)是普遍存在的。這種沖突不僅包括民族、種族、語言、宗教、部落、地區之間的沖突,而且涵蓋了職業、行業、地位、權力之間的沖突。第四,權力的多元性。達爾接受和發展了吉爾克、拉斯基等人關于權力的多元性的思想,并將權力多元性原則視為多元民主社會的重要特征。這種權力多中心原則,“要求社會政治權力互相分割、互相獨立、互相制衡,從體制上防止政治權力集中到任何一個機關或某一官員之手;從分裂和沖突的模式上阻止一個持久、一致、連續、強大的政治聯盟和權力中心的出現。代替這種聯盟的是基于不同價值觀念、經濟利益而形成的利益集團。這些相互沖突的集團通過各種途徑參與政治生活、影響政治決策,以謀求自身利益的最大滿足”[2]。
達爾認為,民主的實現不僅取決于憲法體制上的分權制衡原則,更重要的決定于多元的社會體制。在這樣的社會體制中,基于不同的價值觀和經濟利益組成的各種利益集團,構成了各自相互獨立的多元的權力中心,它們之間相互分裂、沖突、競爭與妥協的結果,有效地防止了權力被集中到任何一個聯盟集團、機關或官員手中,從而保證了民主的實現。也就是說,權力并不是集中于政治精英集團手中,而是分散于不同的政治機構和團體。社會變得越來越具有綜合性,不同的利益集團日益分化,因而權力就不再以某個利益集團的優勢為轉移了。政治權力穿過各個社會階層和各種經濟階層,受到多種成員利益集團的牽制,因而決策權會分散地控制在許多人手中。政治就是通過有影響的集團和政治精英之間的討價還價和妥協,最終做出民主決策,沒有任何一個集團能夠持續地居于主導地位。
20世紀60年代后,達爾在強調獨立組織的自主性對于多元民主的重要性時,也注意到獨立組織的自主性可能造成的消極影響。他認為多元民主的根本問題,在于使社會組織具備某些獨立性的同時,也必須使之得到控制。為此,達爾提出了多元民主的危害、困境和救治問題。達爾的多元主義民主理論在相當程度上突破了傳統民主理論的局限,從而展示了一條建立西方民主政治的新途徑。羅伯特#8226;達爾提出的多元民主理論顛覆了以往關于民主的經典論述。
作為多元主義民主的主張者,達爾的理論主要不是通過創造某種多元的政治和社會結構,以滿足政治民主和公民自由的要求。作為一種描述性的民主理論,其主要目的是為現代民主政治提供一種多元主義的理解,其政治分析的切入點由“政黨政治”轉入“利益集團政治”。達爾認為國家的權力不具有唯一性而是多元的,民主的真正含義就是權力為眾多的社會利益群體、政治組織和自治團體所分享。達爾通過對西方多元社會的民主實踐的考察,把利益團體之間的政治競爭、利益團體對政府決策的影響以及利益團體的自治作為其理想的多元主義民主的支柱。達爾的多元主義民主所賴以建立的理論基礎是團體的權利、權力和自治,主張社會上的眾多團體分享國家權力、參與政治生活。
達爾之所以以團體、而非個人為基本政治單位,來探討它們在政治生活中的競爭,這源于他對西方社會尤其是美國社會利益集團的興起對現實政治生活的深刻影響的洞察,社會關系的發展,使得以共同的利益為核心的利益集團成為政治活動的核心,利益集團成了個人和國家之間的中介,是領袖和公民之間聯系的媒介。由于當代社會利益的多元化發展,使得正式的民主選舉雖然能夠代表多數人的利益,但是卻不能確保決策的結果能夠反映多數人的意志。因此,需要通過集團之間的相互作用和競爭而滿足多元社會的要求。[3]
達爾的多元主義民主如實地揭示了西方現代民主形式的真實機制——社會集團利益的競爭,其實質是要充分發揮獨立的自治團體或曰利益集團的作用,發揮其把人民的生活與形形色色的制度聯系起來的中介作用。達爾認為,所有積極的和合法的集團都能使自己在決策過程的關鍵階段受到注意。個人和少數派能夠通過選舉和利益集團來影響決策者。沒有哪個公共官員能夠無視他們的選民。不同的利益集團客觀上造成了一種新的權力分配和制衡關系。一方面,不同的利益集團使得政府的強制力最小化,保障人們的政治自由;另一方面,政府扮演仲裁者的角色,確保利益各異的集團遵守“游戲規則”,應當通過協商、交易和妥協等方式,使利益集團之間的沖突得以和平“共贏”地解決,而這正是達爾所主張的民主實現方式。[4]因此,培育和發展獨立組織或利益集團是形成相對獨立于政治國家之外的市民社會的關鍵。獨立組織或利益集團在權力制衡中起著關鍵作用,人民在民主中不可能直接參與政治,個人在權力面前是無能為力的,個人只能成為組織或利益集團中的一員來參與政治。
實際上,達爾的多元民主強調的是:由于一方面小規模的單位更容易達到民主的標準,另一方面民主政體又最適宜于國家,所以現代國家的民主必須通過相對于國家而論規模較小的社會組織來實現,相對獨立的組織是現代民主不可或缺的必要條件。沒有相對自治的社會組織,就不可能有現代國家的民主。[5]
多元民主為什么是西方自由民主的理想模式
在達爾的眼里,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的以自治組織參與政治為特征的代議制民主是普遍的和最好的政治模式。其理由主要有:
第一,多元民主彌補了競爭性精英民主理論缺陷,是擴大的多元的精英民主。多元主義是現代民主理論發展進程中的重要環節,是在彌補競爭性精英民主理論缺陷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在多元主義之前,西方民主理論發展的最新成果是精英民主理論。該理論強調民主是少數在選舉中獲勝的社會精英的統治,而不是多數人的統治。精英民主理論的典型代表是熊彼特,其著名的論點是將民主作為精英競取人民選票的一種“方法”。多元主義認為,“熊彼特的理論很少關注單個的公民與當選的領袖之間的地帶,認為公民在一個以精英的競爭性沖突為特征的世界中是孤立無援、軟弱無力的。在這種論述中,很少注意社區聯合會、宗教團體、工會和商業組織這類廣泛存在于人民生活,并且以復雜的方式把人民的生活與形形色色的制度聯系起來的‘中介’團體”[6]。所以,精英主義是片面的和不完整的。多元主義努力的方向是“團體政治”,關注競爭中在選民與精英之間發揮重要作用的利益集團等社會團體,認為正是利益集團等在政治生活中的積極作用,彌補了精英主義的不足。這正如喬#8226;薩托利所說,“達爾也恪守競爭論,但他所強調的與熊彼特不同。達爾的起點是熊彼特的終點。他尋求的是在全社會普及和加強精英之間的競爭。如果說熊彼特的任務是理解民主的功能,達爾的任務還要加上推進民主。”[7]
達爾的多元民主理論是以更為現實主義的姿態對精英民主的辯護,其主張的多元利益集團政治的實質仍然是精英統治——擴大了精英統治者的數目和范圍。達爾的多元主義雖然強調了權力的多中心配置,以及利益集團之間的相互競爭,但是它并沒有否認精英的存在及其重要作用。達爾用權力分配的彌散性不平等來取代累積性不平等,從而打破了寡頭精英結構,利益集團之間的競爭使得沒有一個單獨的精英團體能夠壟斷政治決策,因此,便不存在所謂“寡頭統治的鐵律”。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多元主義拋棄了精英概念。多元主義否定的只是封閉式的寡頭精英概念,他通過引入競爭性要素將精英概念作了“多元化”的加工處理,用競爭關系消除寡頭精英的封閉性質。達爾的精英不是一小撮壟斷性精英寡頭,而是開放式的、眾多的、處于競爭中的精英。通過這種構造方式,達爾成功實現了“精英”與“多元”的結合。
第二,多元民主是“多重對立的少數人的統治”。達爾在不同的場合多次強調現代民主不是人民的統治,也不是“多數人的統治”,而是“多重對立的少數人的統治”。為什么現實政治會產生這樣的結果呢?
達爾在《民主理論的前言》中闡述道,多數人極少控制特定的政策事務。一次大選并不能告訴我們多少有關多數人偏好的情況。一次選舉所揭示的全部事情,無非是某些公民對競取公職的候選人的第一偏好。在有些情況下,獲勝的候選人并不是多數投票者的第一選擇。我們很難把一次大選中多數人在不同的候選人之間的第一選擇,解釋為多數人對某項特定政策的第一選擇,兩者不能等同起來。如果民主是多數人的統治(即多數人投票決定政策),那么為什么在美國的政治生活中多數人的投票傾向并沒有決定某位候選人的當選?選票更經常地懲罰過去的行動,而不是選擇未來的政策。政治領袖們認識到選舉的這個方面,他們在選舉結束前通常避免作出決策。因此,吊詭的是,一次選舉實際上可能妨礙而不是便利候選人作出政策選擇。無論在哪個大的民族國家,選舉都不能告訴我們多少關于多數人和少數人之偏好的事情。無論是選舉還是選舉間活動,都不能更多地確保決策同多數成年人或選民的偏好一致。因此,“我們不能根據多數與少數之間的對比,來描述民主社會的實際運作。”選舉對于控制領導權顯然是一種至關重要的手段,但是作為多數人偏好的指示方法,選舉是相當無效的。[8]
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雖然選舉和政治競爭并沒造成多數人的統治,“但是卻極大地增加了少數人的規模、數量和多樣性,領導人在做出決策選擇時必須考慮他們的偏好。我傾向于認為,正是在選舉的這一特征——即不是多數人的統治,而是多重少數人的統治——中,我們一定會找到專制和民主之間的某種基本差異。”[9]
因此,社會中存在的大量利益集團,通過自己的代表帶領集團的所有人參與政治競爭。政治競爭的后果則是少數集團的領袖獲得了統治的權力,政治統治也就是這些少數人的統治,相應的該集團的利益也可以在政治決策中得到更多的體現。由于社會中存在大量的利益集團,使得政治競爭非常激烈。政治統治的權力也經常會在不同集團之間轉換,這就使得政治統治成為“多重少數人的統治”。
由此,達爾的結論是,“多重少數人的統治”是多元民主的基本特征,一個政體的民主性質是由少數的存在確定的。達爾認為,“現實世界中的問題從未轉化為這樣一個問題,即多數人將是否通過民主的程序以暴政的方式把它的意愿強加給少數人。相反,更加切題的問題是:在社會中,形形色色的少數人在多大程度上抑制彼此的野心,而多數成年人或投票者對此消極默許或無動于衷。”[10]民主與專制的差別,就是多數人政府與少數人政府的差別,就是多數人統治與少數人統治的差別。“與專制的政治過程相比,多元政體的特征大大擴展了少數人的數量、規模和多樣性,他們的偏好將影響政府決策的產生。……多元政體的這些特征,的確對社會的整個精神氣質產生了影響。正是在這些精神氣質以及其他一些結果中,而不是在多數人的主權中,我們找到了民主過程的價值所在。”[11]
民主理論家赫爾德在《民主的模式》中對此進行了評論,“一個政體的民主性,是由多個團體或者多個少數的存在來保障的。”[12]達爾實際上認為,民主可以定義為“多個少數的政府”。民主過程的價值在于“多個少數反對”的統治,而不在于建立“多數的最高權力”。因此,達爾強化了這樣一種看法,“即有組織的利益集團之間的競爭構成了政策結果,并確立了一個政體的民主性質。……民主是一系列的制度安排,它們造成了利益集團政治的豐富內容,并且通過影響和選擇政治領袖的競爭,使多個少數的統治成為可能。”[13]
第三,多元民主是以社會制約權力的民主。達爾的多元民主不是對獨立的社會自治組織及其作用的簡單肯定,而是由此進一步將“問題”引向維系民主的社會先決條件——以社會制約權力。獨立的組織是公民社會的自治力量,它對國家的制約實際上就是以社會的力量制約權力。社會自治力量的存在和壯大是維系一個民主社會的先決條件。
由于權力的擴張本性和人性的弱點,導致“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14]絕對的權力必定產生絕對的腐敗,對權力進行制約成為人類政治生活探討的重要議題。在達爾之前,對權力進行制約的理論模式主要有:(1)以道德制約權力模式。這主要是由倫理學家闡述的,它的基本立足點是道德修養,它把權力制約的目標都寄托在掌權者的道德水準與自我約束上。(2)以權力制約權力模式。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波里比阿,近代西方的洛克、孟德斯鳩是其主張者,其中以孟德斯鳩最為典型。“以權力制約權力”的基本思路,就是通過對國家權力的合理分解,使統一的國家權力由不同的分支機構來行使,并在國家權力的不同分支之間,建立起相互牽制的關系,最終使國家權力的任何分支機構都不可能隨心所欲地行使權力,都會受到其他權力分支機構的牽制,從而實現權力相互制約的政治目標。(3)以法律制約權力模式。其著眼點是以法律制約權力,因為法律可以被定義為“不受任何感情因素影響的理性”。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古羅馬的西塞羅、近代的洛克、孟德斯鳩、潘恩、威爾遜、杰斐遜等對此有較多的論證。以法律制約權力的核心是通過制定健全的法律法規,對權力的運行進行事前的預警防范和事后的追究懲處,以達到對權力的制約。(4)以權利制約權力模式。其著眼于公民權利與國家權力之間的關系,以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適度分離為前提,通過形式多樣的公民權利的保障和行使來實現對國家權力的制約。近代法國思想家盧梭、美國的啟蒙思想家杰斐遜對此有較多的論述。
達爾對西方流行的“以權力制約權力”的模式表達了相當的質疑,通過對社會自治組織作用的肯定而表達了其對“以社會制約權力”模式的關切。其實,在達爾之前,盧梭的人民主權理論,杰斐遜關于權力來源于人民委托的觀點,黑格爾的市民社會理論,都為“社會制約權力”提供了理論基礎。孟德斯鳩曾強調,一個存在有貴族階層的社會有助于維護和實現公民的自由。而在伯克看來,分權的制度,尤其是地方社區的自由和自主性,是至高無上的原則。托克維爾發展了孟德斯鳩特別是伯克的思想。托克維爾提出,一個由各種獨立的、自由的社團組成的多元社會,可以對權力構成一種社會的制衡。美國社會既有自由又有民主,是因為美國形成了一個由各種獨立自主的社團組成的多元社會對國家權力所構成的制約,這個社會的中產階級、法律職業團體及公民所享有的言論自由等等,都是約束國家權力的重要力量。
達爾在托克維爾的基礎上,進一步突顯了社會力量對于權力制約的意義。他明確反對分權制衡的權力制約模式,認為防止暴政的力量應來自社會,而不是權力本身。因此,多元統治的必要條件是憲法延續下來的根本原因。如果說美國是因為有了憲法才保持了民主,這是本末倒置;實際上是因為這個社會基本上是民主的,憲法才保持下來。“如果多元統治的必要條件不存在,那么沒有什么旨在限制領袖權力的憲法能殘存下來。也許,各種各樣的憲法形式都能夠輕易地適應正在變化著的對權力的社會制衡。……憲法之所以殘存下來,只是因為它不斷地受到調整,以符合正在變化著的對權力的社會制衡。”[15]同樣,對少數人權力進行保護的是非憲法因素,而不是憲法因素,“少數人權利得到保護的主體因素要到多元政體的特征中去尋找;多元政體的社會條件存在得越充分,任何少數由于政府行動減少其最有價值的自由的可能性越少。對多元政體的規范達成共識的程度、這些規范的社會訓練、對諸多政策選擇的共識,以及政治活動:所有這些以及其他一些條件,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多元政體本身的生存能力,并且為少數人提供保護。”[16]
當然,達爾并未否定憲法規則的意義。一方面,達爾認為,憲法規則在維持民主方面不是關鍵的、獨立的因素;相反,規則本身似乎是根本的、非憲法因素的函數。也就是說,比起非憲法規則和實踐來,憲法規則對于民主的成功發展是無關緊要的。另一方面,憲法規則又具有重要的意義,“憲法規則之所以具有重要的意義,是因為它們有助于決定什么特定的群體將在政治斗爭中被賦予優勢或者障礙。沒有一個社會中的人民曾平等地進入政治競爭。憲法規定的是維持、增加或減少他們開始競爭時的優勢和障礙。”[17]赫爾德因此指出,達爾決不否認權力分立,立法、行政、司法和行政官僚之間制衡制度的重要性。憲法規則在決定一個政治體系中優勢團體和劣勢團體有多大分量時,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18]
達爾對“以社會制約權力”的強調實際上要凸顯的是民主維持的社會條件。由于多元社會是現代民主社會基礎,“多元政體的社會條件存在的越充分,任何少數人由于政府行為減少其最有價值的自由的可能性越少。”[19]由于這個原因,他對美國的制度前途持樂觀態度,“只有民主的社會先決條件在這個國家之中沒有受到實質性損害,那么在一個由永不安靜、毫無節制的人民操縱的幅員廣大、強大、變化多端、極其復雜的社會中,美國的體制似乎對于加強一致、鼓勵中庸和維持社會和平是相對有效的”。
第四,多元民主是社會共識基礎上的民主。在一個多元的社會中民主如何成為可能?達爾認為只有共識所謂共識,“是指在一定的時代生活在一定的地理環境中的個人所共享的一系列信念、價值觀念和規范。在政治意義上,它指的是與政治體系有關的信念。”(鄧正來主編:《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66頁)。薩托利認為,共識不是實際的同意:它不是指每個人對某件事的主動同意,而更與接受的含義相近,基本上是消極意義上的共識(喬#8226;薩托利:《民主新論》,東方出版社1988年版,第101頁)。才使民主成為可能。民主政治是一種在共識的范圍內運行的,這一共識的范圍,則是由以選民為主體的政治積極的社會成員的價值確定的。即是說,“在一個投票者是關鍵性群體的社會中,政治積極分子所持的主要價值構成一致的輿論”。[20]受選舉制約的政治家們必須在這些限制的范圍內活動。
在達爾看來,社會沖突只是表面現象,民主必須是在既有社會政治框架中進行,是在對多元政體的規范、對諸多政策選擇等的共識基礎上進行的。達爾說:“我們通常所描繪的民主‘政治’只不過是開玩笑。這種政治是表面現象,呈現出表面的沖突。在社會中,絕大部分的政治積極分子對政策問題通常存在著共識,這在政治中是第一位的,構成政治的基礎,它包含著政治,限制著政治,構成政治的條件。沒有這樣一種共識,任何民主的體制都不會長久地經歷選舉和政黨競爭所帶來的無休止的刺激與挫折而依然生存下來。”[21]要使民主從理論變為實踐,“共識”比“多元”更重要。達爾認為,任何一項政策既不是多數人的偏好也不是少數人的偏好,而是多重少數人的偏好。易言之,政策是多重少數人經過漫長的利益博弈之后達成的底線的利益共識的偏好輸出,所謂的底線的利益共識意味著任何參與博弈的一方都不能完全地在政策中攙和自身的全部的偏好,而僅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的利益得以在其中體現。簡言之,政策的過程是“多重少數”經過漫長的辯論而達成妥協的過程。[22]
價值共識是民主政治的根基。赫爾德因此評論說,達爾“與許多其他的多元主義者一樣堅持認為,民主政治的根基在于規定政治生活變量的一種價值共識”[23]。通常情況下,有一些政治家或政治精英對其國家的發展方向具有十分深刻的影響力。但是,他們的這種影響力是有限度的,即他們的影響只能是在價值共識基礎之上的影響。
價值共識是多頭政體的社會前提。“一個運行的多頭政治的社會前提是,關于程序規則的共識;關于政策選擇范圍的共識;關于政治活動范圍的共識。這些前提是形形色色壓迫性統治的最深刻的障礙。共識的程度越深,民主就越能夠得到保證。”[24]達爾對共識的強調意在把我們對西方民主的關注從紛鬧的選舉、相互攻擊等表象引到更深層和更長遠的角度,而后者對于理解民主作為一種合作來說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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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