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的個人生活中,女性從來都沒有占據過首要位置。據他自己親口承認,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知道是否有必要與女性打交道。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也許是因為索爾仁尼琴是由母親獨自撫養大的,在他即將出生的半年之前,他的父親、一名沙皇軍隊中的軍官,在外出打獵時莫名其妙地被人殺害了。
婚姻走過第一圈
索爾仁尼琴最初的情感經歷比較簡單,他的初戀情人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那是在大學生活時代,在俄羅斯的頓河畔羅斯托夫,索爾仁尼琴就讀于大學的物理系,納塔利婭·列舍托夫斯卡婭就讀于同校的化學系。納塔利婭不僅性格穩重,形象端莊,而且十分惹人喜愛,她還多才多藝,不僅會彈鋼琴,還寫得一手好詩。
那時的亞歷山大身材又高又瘦,外表顯得木訥呆板,還有個令人尷尬的綽號——“海象”,但他才華橫溢,志存高遠,對政治和文學如癡如醉,一心想寫出一部描寫革命史的驚世之作。他為了將納塔利婭追到手,給她寫了一封又一封文采飛揚、情真意切的情書,令她內心大受感動。在亞歷山大身邊的許多朋友中,對納塔利婭心生愛慕的不在少數,雖然追求者如云,但出于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又有出生前喪父的相同經歷,她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彼此墜入愛河之后,倆人決定趁熱打鐵,瞞著各自的母親,在四年級時辦理了結婚手續。當兩位母親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她們沒有過多地責備孩子們,而是為一對新人舉辦了一個簡樸的結婚晚會,并為他們在一套與人合住的公寓里租了個房間。
新婚燕爾的生活是甜蜜的,但不想卻是那樣地短暫。這對新婚夫婦共同生活才一年多,血雨腥風的戰爭就來臨了,倆人從此開始了長久的分離。納塔利婭被疏散到后方的哈薩克斯坦,而亞歷山大則拿起槍走上了前線。
而在1945年,當戰爭已經結束時,年輕的軍官索爾仁尼琴卻意外被捕了:軍事反間諜部門截獲了他寫給大學時代的朋友尼古拉·維特克維奇的信件。兩位青年知識分子在信中討論戰爭,談論世界革命和布爾什維克黨,甚至拿斯大林和列寧調侃說笑。結果這種“反蘇”行為讓他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索爾仁尼琴被判處八年監禁,維特克維奇則獲十年牢獄之災。
在最初坐牢的四年,索爾仁尼琴的服刑地點是在莫斯科郊區。他年輕的妻子這時已經考上莫斯科大學,在那里攻讀研究生班的課程。雖然兩地相距不算遠,但她只是偶爾去獄中探望一下。后來,索爾仁尼琴被轉到另一處勞改營,去了哈薩克斯坦東北部埃基巴斯圖茲,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當時,同窗中有一位高級講師索莫夫,他對納塔利婭一見傾心,開始對她窮追不舍。索莫夫是一位喪偶的鰥夫,獨自一人拉扯著兩個年幼的兒子謝廖薩和鮑里亞。納塔利婭因病不能生育,孑然一身也很是孤獨。經過一段時間的反復考慮,她最后做出了一個斷然的決定,與服刑的索爾仁尼琴離了婚,隨即搬到了梁贊,開始與索莫夫過起了夫婦生活。
與前妻復婚
當大家各過各的日子時,生活卻來了個急轉彎。1956年,納塔利婭的前夫索爾仁尼琴獲釋出獄,并得到了平反昭雪。有一天,在一位共同的朋友家中,納塔利婭和索爾仁尼琴再度相遇了。用索爾仁尼琴的話說,當時他只想把他們倆的關系來個徹底了斷,把在勞改營中為她寫的一些詩歌給送了她,算作是訣別的紀念。但不想事與愿違,兩人心底里的愛情火花被再度點燃,句號變成了省略號,鴛夢重溫的故事再度上演。
在朋友家的那次會面之后,納塔利婭給前夫寫去了一封封充滿激情的書信,請求他寬恕自己的背叛,說準備放棄新丈夫和收養的子女,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因母親在戰爭中死于肺結核,此時的亞歷山大舉目無親,可謂形單影只,在前妻的懺悔和攻勢下,他如同一個落水男子見到了一根稻草,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它。
在經過一段沸沸揚揚的離婚過程之后,納塔利婭終于擺脫了索莫夫一家三口。索爾仁尼琴與納塔利婭利辦理了復婚,在納塔利婭母親在梁贊的家中落下了腳。索爾仁尼琴在當地的學校當起了物理教師,每天下課后就在辦公桌前坐下,開始安心地寫作。
據人們說,納塔利婭當時對復婚后的生活感到很是滿足,幸福得就像契訶夫筆下的“小可愛”。她對丈夫百般溫柔,甚至逆來順受,還與所有的朋友斷絕了來往。用納塔利婭自己的話說,她首先是相信丈夫卓爾不群的文學才華,想盡一切可能幫助他。但就在與前妻破鏡重圓之后一年,索爾仁尼琴很快就感到了后悔,認為這“第二次握手”是一個致命的錯誤,這使倆人后來都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在無望地辛勤耕耘了許多年之后,索爾仁尼琴在文學上的成功終于不期而至。1962年11月,在赫魯曉夫的授意下,《新世界》雜志發表了他描寫勞改營生活的中篇小說《伊萬·杰尼索維奇的一天》。這部小說立即在全蘇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使這位名不經傳的物理教師一夜成名,為他帶來了突如其來的巨大榮譽。
從這一刻起,蘇聯全國性大報上充滿了對這本書的溢美之詞,索爾仁尼琴緊接著成了蘇聯作家協會會員,并獲得列寧獎金的提名。文學藝術界的名流也紛紛向這顆文壇新星拋出了橄欖枝,讓他在頻頻的宴請之間忙得不亦樂乎。
作為作家的妻子,納塔利婭為丈夫獲得的成就深感光榮和驕傲。她竭盡全力地與丈夫一道到處參觀訪問,學會了在公開場合與人就文學話題高談闊論。她為自己身邊的偉大作家感到榮耀的同時,開始準備親筆為丈夫寫一部個人傳記,但是她的夢想卻最終未能如愿。
隨著文學聲譽和知名度的提高,知識女性對索爾仁尼琴的青睞也隨之而來,與女讀者在情感上的糾葛自然接踵而至。據說,他經常收到崇拜者們成堆的求愛信,其中一名崇拜者來自列寧格勒,是一位大學女教授,與作家發生了一段短暫的浪漫情緣。
索爾仁尼琴瞞著妻子悄悄來到列寧格勒,與女教授攜手徜徉在涅瓦河畔,共同度過了二十個日夜的美好時光。當他回到梁贊的家中時,如沐春風的作家無法掩飾內心的興奮,在妻子的一再追問下供出了實情。納塔利婭知道丈夫的婚外情后十分震驚,和索爾仁尼琴鬧了個天翻地覆。盡管夫婦倆事后都冷靜了下來,但他們的關系就此日趨惡化,用索爾仁尼琴的話說,出現了真正的“腸扭結”。
沖出圍城
隨著蘇聯的政治解凍走向尾聲,索爾仁尼琴的作品又遭到了查禁,再次的噩運替代了短暫的輝煌。索爾仁尼琴被作家協會取消會員資格后,克格勃特工開始頻繁地對他進行跟蹤盯梢。他的著名小說《第一圈》和《癌癥病房》問世后,官方禁止它們的出版,它們只能在莫斯科的文學愛好者中私下散播。事業的興衰又一次影響了作家的個人命運,索爾仁尼琴的第一個婚姻最終走向了徹底破裂。
在那段遭受打壓的灰暗日子,索爾仁尼琴寄居到了好友音樂家姆斯季斯拉夫·羅斯特羅波維奇家中,住在莫斯科郊外茹科夫卡的一幢別墅內。妻子納塔利婭也跟他到了這里,但他總是搬出種種理由,設法讓妻子經常去梁贊看望丈母娘。索爾仁尼琴經常支走妻子有一個重大隱情,因為作家又萌發了一段偉大的戀情。
那個她是一名二十九歲的研究生,名叫納塔利婭·斯韋特洛娃,為了把她與第一個妻子相區別,作家干脆叫她阿利婭。阿利婭是一個離過婚的莫斯科女子,她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在了與一群持不同政見者朋友的交往上了。見顏面掃地的作家有難處,她自告奮勇地主動幫這幫那,并用一臺打字機重新幫他打出了小說《第一圈》,成了作家得力的義務助手。
他們倆的關系發展神速,用索爾仁尼琴自己的話說:“在第四、五次見面時,我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這一舉動圈定了我們的整個一生,她成了阿利婭,我的第二任妻子。”在1968年,索爾仁尼琴把她介紹給了身邊的朋友們,從而公開了與阿利婭的婚外戀情。
索爾仁尼琴過后寫信給他的妻子,說自己已經愛上另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心上人”正準備為他生一個孩子。納塔利婭的反應十分強烈,她在回信中冷冷地說:“從現在開始,你對我來說已經死了!你將來就會知道,一個受盡欺騙的女人是怎么報復的!”
她的報復就是拒不離婚,不給索爾仁尼琴自由身。一直過了大約三年,這場馬拉松式的離婚程式才畫上句號。在這鬧離婚的時間里,索爾仁尼琴的小說《第一圈》在西方出版,在全世界引起了巨大轟動,由此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而阿利婭則給他生了兩個兒子——葉爾莫萊和伊格納特,真是三喜臨門,錦上添花。
納塔利婭為了挽留住自己的丈夫,就向克格勃寫了關于丈夫的告密信。有一天,在羅斯特羅波維奇的別墅里,她一下子喝下了三十六粒安眠藥,打算以死抗爭。因為服藥時喝的是冷水,藥物作用時間被大大延遲,她才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當阿利婭已經懷上第三個孩子斯捷潘時,索爾仁尼琴終于等來了法院的離婚判決書。當他的杰作《古拉格群島》一書在西方出版后,他被當局剝奪了蘇聯國籍。1974年,身為索爾仁尼琴的合法妻子,阿利婭與丈夫一起帶上三個年幼的兒子,開始了流亡國外的漂泊生活。
《古拉格群島》一書的手稿流向西方前,前妻納塔利婭曾遵從克格勃的指令與作家見面,試圖勸阻他不要一意孤行,但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而在1974年的那一次會面時,在喀山火車站冷清空曠的月臺上,納塔利婭與前夫見了平生最后一面。
索爾仁尼琴出走他鄉之后,納塔利婭出版了六本回憶錄,用文字對索爾仁尼琴口誅筆伐,徹底和前夫算清了感情舊賬。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大作家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的前妻,甚至在1994年回國后也不想見她,僅限于與她在電話中交談。
不過,在2003年去世的前夕,納塔利婭告訴記者,她依然像從前一樣愛著索爾仁尼琴。
(編譯自《新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