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在近代雷興云奮,掀天揭地,產生了許多能辦事、會做官的人物。其中的代表,除了曾國藩,還有在民國時期赫赫有名的譚延闿。
曾國藩和譚延闿以書生領大兵,文人有武相,在晚清和民國分別享有“中興名臣”和“黨國柱石”的聲譽。兩人都是在亂世擔大任,幸的是留下轉移世局之名,不幸的是操心橫慮過度,所以均未能享高壽,登遐齡。曾國藩活了六十二歲,而譚延闿僅享年五十一歲。
對這兩位同鄉,毛澤東都有過評價。1917年8月23日,毛澤東在給黎錦熙的信中說:“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觀其收拾洪楊一役,完滿無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滿乎?”在青年毛澤東眼中,曾國藩是集學問和事功于一體的“內圣外王”式的人物。至于譚延闿,1938年11月毛澤東在《戰爭和戰略問題》一文中寫道:“譚延闿是一個聰明的官僚,他在湖南幾起幾落,從來不做寡頭省長,要做督軍兼省長。他后來做了廣東和武漢的國民政府主席,還是兼了第二軍軍長。”毛澤東認為,譚氏的聰明,表現在他深諳近代中國的特點,即“有軍則有權”。
譚延闿系晚清翰林出身,1904年科舉考中“會元”。在殿試中,他本來也高中狀元,只因慈禧太后討厭他和譚嗣同是同鄉同姓,才將狀元頭銜給了廣東人劉春霖。有了“翰林”這個資本,加之風云際會,處事高超,譚延闿才能在辛亥革命后幾度左右湖南政局,并在后來成為孫中山的得力助手。譚延闿的元配夫人去世后,孫中山有意將宋美齡介紹給他,但他遵從元配的遺言,誓不再娶,結果讓蔣介石抱得美人歸。譚延闿是其父親譚鐘麟的小妾所生。母親在家庭生活中的屈辱地位深深刺激了他,讓他對納妾、再娶等行為頗不以為然。
在民國時期,譚延闿享有“四大書法家”之首的美譽。民國以來攻顏體的人,無出譚延闿之右者。在顏體的基礎上,他又吸取了米南宮、劉石庵等諸家之長,從而形成自己寬博渾厚,有如大權在握、顧盼自雄的書法風格。草書家于右任先生稱譚氏在書法上是有真本領的人。本期《書屋》封二發表的譚延闿手書米芾《蒸徒帖》四屏,系他在廣州時期的作品,那時的他春風得意,胸次浩大,筆力亦可謂雄健無比。譚延闿的書法作品多收藏于湖南,市場價格亦頗高。據說他的一幅手書自創聯“石扇迎風醒鶴夢,竹爐候火選龍團”,如今可賣到三萬元左右。
時人和后人對譚延闿的評價分歧很大,譽之者稱他為“黨國柱石”,貶之者則稱其為八面玲瓏的“水晶球”,伴食畫諾的“活馮道”。這位政壇不倒翁,讓人聯想到他的湖南茶陵同鄉、明朝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李東陽從明英宗天順八年(1464年)中進士后,一生歷仕四帝,“立朝五十年”,這在明代歷史上是不多見的。李東陽能隱忍,善轉圜,在各派政治勢力之間巧妙周旋,深得官場存身之秘訣。他又是個大書法家,“工篆隸書,碑版篇翰流播四裔”。罷政歸家后,請他寫字者填塞門限。一日,其夫人方進紙墨,李東陽面有倦色。夫人笑著說:“今日設客,可使案無魚菜乎?”東陽于是欣然命筆。
譚延闿是否受到過李東陽在做官和書法方面的影響?我對此素無研究,不敢妄言。但我想,一方山水養一方人,精神氣質上的聯系和傳承或許還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