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琎
(廣西民族師范學院 外語系,廣西 崇左 532200)
語用學在長期的研究過程中形成了英美國家和歐洲大陸兩大傳統。分屬不同學派的學者對語用學研究的內容和范圍頗有爭議。前者受形式主義語言學的影響,認為語用學是一門語言學科;后者則從功能語言學的角度把語用學列為跨學科研究。這種學術上的爭論以及各有側重的研究都未能對語用學做出整體、全面的認識和反映,未能充分有效地解釋語言運用的全貌,未能解決語用學長期以來界定模糊、范圍寬泛的問題。Verschueren[1]在他的新著《語用學新解》中希望走出這種困境。因此,他一改傳統的語用學分類方法,另辟蹊徑,從人類自身與語言、社會和文化的關系出發,提出語用學是對語言的一種綜觀的觀點。
Verschueren的語言順應理論以“綜觀”為主導,較為全面地闡釋了人類使用語言的各種現象,深入探究了人類語言交際的心理機制及其過程以及社會、文化的作用,揭示出語言運用的實質。自從該理論引進到中國后,在中國語言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學者們介紹、評論和應用順應論的文章及專著相繼面世。在介紹和評述 Verschueren的原著Understanding Pragmatics的時候,對于該理論有“語言適應論”和“語言順應論”兩種表述法。本文擬從匯總的折線圖結果進行闡述,回顧順應論在中國十幾年的研究,歸納我國學者們主要的研究成果,分析了該領域的研究特點。
錢冠連首先于1990年所介紹的Verschueren的元語用選擇實際上就是后來他的著作里面元語用意識的理論雛形[2],他從“語言適應理論的先導”、“語言適應論”、“語言適應的五個方面”對語言順應論作了全面的介紹。近10年之后,錢冠連[3]又對 Verschueren順應論的理論源頭和整體理論構架進行了探討,認為“可以說有一個基本問題(人們在使用語言時是在于什么),三個關鍵概念(語言選擇的可變性、協商性和適應性),四個研究角度(語境、結構、動態性、意識突顯)”。2003年其為《語用學詮釋》中文版所寫的譯者序中呈現國際語用學界不同的理論格局[4]。
國內語用學研究專家學者也曾專門撰文介紹評述及詮釋“順應論”。何自然等[5]對 Verschueren的作品Understanding Pragmatics作了簡介,詳細介紹了Verschueren的語用學研究框架。譚曉晨[6]詳細介紹了維索爾倫的語境適應論,探討了語言和語境互為構建的動態關系,指出動態生成的語境觀是對傳統語境研究及時而必要的補充。
當然,語用綜觀、語言順應論所遭遇到的并不都是一片贊譽之聲。劉正光等[7]和黃衍[8]從不同角度論述了語言順應論的理論基礎,認為“將‘順應’看成一把萬能的鑰匙,以解釋所有的言語運用,有運用過度之嫌”。在引進過程中國內學者還互相產生分歧,謝少萬[9,10]對何自然解釋“結構客體的順應指語言各層次的結構和結構組成的原則”提出了質疑,認為這種解釋顯然是何文沒有處理好翻譯中形式與內容的關系,因而出現這種明顯不符合邏輯的表述。
在介紹和評述順應論的同時,國內一些研究者熱衷于將順應論和關聯論進行對比研究,也有的學者試圖將兩者整合從而克服兩者的缺點。陳春華[11]介紹了這兩種理論并從“語境概念”和“交際觀”兩方面比較了兩者的異同。楊平[12]提出了“關聯一順應”模式。按照“關聯一順應”模式,語言使用的過程是一個順應關聯的過程,即語言的選擇和運用是說話人尋求關聯順應關聯語境的過程。冉永平[13]嘗試性地提出了語言使用與理解的“順應一關聯”模式。廖巧云[14,15]提出了對三種語用學理論合作原則、關聯理論和順應論進行整合研究的構想,并創造性地提出了揚長避短的三合為一的“C—R—A ”模式[16]。

圖1 2009年相關文章數據統計表
圖1是2009年做的不完全統計,在中國知網的“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和“維普網”中輸入篇名搜索項“語言順應論”、“語言順應”、“語言適應論”、“語言適應”,得出的相關文章數據統計而做出的折線圖。本文綜述的內容大都是來源于中文和外語類的核心期刊的比較有代表性的文章以及一些比較有權威性的學報。按照統計的結果對語言順應論進行兩大歸類:順應論的介紹及述評和順應論的應用。而在順應論的應用上又按其內容分為8個不同類別。
1. 用順應論來解釋翻譯
從圖表1可以看出國內學者應用順應論的一個主要領域在翻譯,基本呈現上升趨勢。中國學者率先將順應論引入翻譯研究的是戈玲玲[17]從順應論的角度出發探討翻譯標準中的順應性解釋及順應性對翻譯研究的啟示。提出在“順應論”的框架內。翻譯是一個對原語的語境和語言結構之間做出動態的順應過程。此后,袁斌業[18]認為順應論給翻譯兩點啟示:第一,譯者完全可以按照跨文化交際的具體語境靈活地采用翻譯策略;第二,除了胡譯、亂譯外,現有的每一種翻譯方法并無正誤之分、優劣之別,都有其存在和應用的價值。宋志平[19]強調翻譯是一個不斷調整順應、做出適當選擇的過程,并不存在所謂唯一的或標準的譯文。王建國[20]指出一切翻譯過程都是動態順應的過程。馬霞[21]、曹群英[22]、梅曉娟等[23]、陳錚等[24]等都從不同角度闡述了順應論在翻譯中的應用。
2. 順應論與語用策略
順應論應用研究的另一主要領域是語用策略的順應性研究。傳統語用學理論諸如“言語行為理論”、“面子觀”、“非真實性話語”、“不禮貌言語行為”、“語用含糊”、“語用距離”、“語用失誤”、“元話語”、“冗余信息”等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然而,“非真實性話語”、 “不禮貌言語行為”、“附加信息”、“元話語”、“言語假信息”、“語用失誤”等,作為語用策略廣泛存在于日常交際中。而順應論卻能很好地從社會文化及心理角度解釋上述作為語用策略的言語行為。何自然等[25,26]、徐學平[27]、鞠紅等[28]都試圖用Verschueren的順應理論分析人們在言語行為中選擇使用“非真實性話語”、“低調陳述”、“語用距離”作為語用策略的情況,最后指出這些策略的使用是與語言使用者的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相互順應的結果。侯國金[29]從標記理論的角度,借用關聯論以及順應論,對語用含糊進行了新的詮釋。吳亞欣[30]、張瑞鴻[31]提出了從語用學的角度研究含糊語言的新視角。陳新仁[32]從語言順應理論角度提出了一個統一性解釋,即反義詞綴派生方式取決于語言使用者對語言系統和語境的順應。順應的目的在于滿足表達需求。反義詞綴派生中強制機制的運行即是以此為證據,而對語言使用者賴以交往的評價體系的順應同樣是最好的證明。朱燕[33]采用把關聯理論和適應論結合所得到的關聯——適應模式來解釋反語,可吸取兩個理論各自的優點,對反語進行更深層次的理解和解釋,從而形成對反語現象完整的認識,為語用策略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角度。
3. 順應論與解釋文學創作和文學欣賞
順應論在文學創作和文學欣賞方面也得到很好的應用研究,但比較起順應論在翻譯研究領域里的熱潮,似乎有些冷清。作為解釋力如此強大的理論,應在文學創作和文學欣賞方面發揮它該有的作用。譚曉晨[34]、何木英[35]、沈云佳[36]等從順應論的不同視角解釋和分析了相關文學作品。
4. 順應論與語碼轉換
語碼轉換作為語言接觸的一種常見現象,始終都得到諸多研究領域的重視。最早把順應論與語碼轉換結合在一起的是于國棟[37]提出了語碼轉換研究的順應性模式,并且進行解析。認為語碼轉換是雙語交際者進行順應的具體體現,是一個建立在順應原則基礎上高度靈活的語言行為。
5. 順應論與教學
每一種語言學理論的興起,都會對外語教學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是對外語教學進行隱性或顯性的縱橫指導。順應論雖然不一定能直接被用來解決外語教學中的實際問題,但對外語教學具有一定的啟發和指導意義。以順應論為視角,外語教學的本質就是探討教師與學生在外語教學過程中如何最大程度地對外語進行不斷的選擇。而其內在屬性與Verschueren順應論框架下的語言特性有著內在的一致性,即外語教學具有順應性、商討性與變異性。把順應論、語碼轉換與外語教學有機的結合在一起成為外語教學模式研究的一個熱點。
6. 順應論與跨文化交際
在跨文化交際中,只有交際雙方語言的選擇順應語言語境和社交語境時,交際才能順利,否則就會出現語用失誤。Verschueren提出的語境順應論為跨文化交際中的語言使用者成功地選擇語言,并順利實現交際目的指明了方向。國內學位者應加強其在跨文化交際中的應用。龐好農[38]從語種順應、認知順應、語用移情與心理順應、思維定式與語用失誤等四個方面探討了跨文化交際中的語言順應問題。
7. 順應論與句法研究
除以上所述的方面外,國內學者還試圖將順應論應用到句法研究。張克定[39]第一個指出順應論對句法研究的指導意義。冉永平等[40]在語言順應論視野下,分析了在心理因素、社交因素等影響下反問句功能的語境順應性。列舉了多種社交因素制約下的人際關系順應,意在進一步揭示反問句‘無疑而問’的動態性人際功能,指出反問句的順應性就是其功能性的語境體現。
8. 順應論與二語習得
國內學者還把順應論進行對二語習得的研究,但是非常少,仍未形成一定規模。
順應論是具有解釋力很強的語用學理論,縱覽十多年來其在中國的研究狀況,在李元勝[41]總結出的一些特點基礎上,結合圖1可發現語言順應論的研究特點。
1. 任何一個新的理論的產生和被接受都會經歷從引入、介紹、評述到應用的過程
順應理論在中國的研究也不例外,理論的介紹及評述有兩個目的,一是在介紹及評述中各人發表對理論的理解,使之不斷深化;二是給沒有條件接觸或尚未接觸到原著的讀者一個導入的作用,激發更多的人加入到理論的研究探討中來。
2. 在各個領域的實際應用多于對其理論探討
按圖1所得統計結果顯示,特別是翻譯領域和語用策略里的順應論研究占了非常高的比例,這說明國內語言學界對于順應論的實際應用興趣大大超過了對理論本身的探討。
3. 在應用的過程中“跟風”趨勢明顯突出
如前面的圖1統計結果所示,翻譯領域和語用策略的順應性研究占了順應論應用研究的幾乎“半邊天”,而且逐年上升。這反映出國內學者研究中的從眾心理,從而在某種程度上會減弱了順應論的應用能力。其實以順應論的解釋力,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出很多有意義的研究。
4. 贊同之聲多于質疑之聲
前面提到過對順應論提出質疑的中國學者只有劉正光、吳志高等少數幾人(黃衍不能算是國內學者)。這是不是說明順應論就是一把萬能的鑰匙呢?這樣的現狀對于一個新的理論的發展和完善可能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們需要對順應論進行全面的、客觀的評價。
5. 理論創新多為順應論和關聯論的整合性研究
但是,無論是楊平的“關聯一順應”模式、冉永平的“順應一關聯”模式還是廖巧云的“C. R. A ”模式,都沒在國內語言學界引起足夠的關注,驗證這些模式或者用這些模式來解釋言語交際的研究也寥寥無幾。
既然語用學不是和音位學、句法學、語義學等平行的學科,是一種功能性理論,那么對順應理論的研究就不應該將著眼點放在某一領域內,以順應論的解釋力,完全可以在很多方面做出有意義的研究。要在理論和應用上有所創新,國內研究者們可以用漢語作語料對順應論進行驗證,在順應論的框架內對漢語的語法、修辭等現象進行解釋。我國的語言順應論研究必須要靠外語界和漢語界學人的共同努力,從漢語運用的實際情況出發,為我所用,創造出符合自己漢語語言的發展特點,形成自己的學派。還要加強理論探討,找出理論的缺陷和不足,提出新的理論模式,并且對新的理論模式進行驗證,才能立足于地,使該理論真正為我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