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學術論文中投射的人際意義的功能探析

趙 璐

（防災科技學院 外語系，河北 三河 065201）

一、引言

投射是一種用來轉述或重復他人或自己話語與思維的語言現象[1,p9]，長期以來這種復雜的語言現象得到了不同學派許多學者的關注和研究。韓禮德（Halliday）[2,p255]將投射（projection）定義為小句間一種邏輯語義關系，認為投射存在于小句復合體和嵌入式結構中，其功能是用于表達說話者間接（非直接）的主客觀經驗。同時他將投射分為引語（quoting）、報道語（reporting）和事實（facts），并對投射的分析具有系統功能和語義促動的特點，但主要從小句復合體和概念功能層面上展開，而對投射的人際功能研究只是從投射語言現象的命題和提議角度來進行的，未曾涉及到其他更加廣泛的投射類型。曾蕾[1]在系統功能語言學框架內從多個層面和視角豐富并深化了對“投射”理論的研究；對投射的人際功能的探討，她超越了命題和提議，將其擴展到語氣、情態。因此，在功能語言學框架內，試圖超越語氣和情態，更全面地分析投射所體現的多種人際意義，尤其是分析國際權威應用語言學類期刊論文里投射所表達的多種人際意義。

目前還沒有一個系統的模式是為闡釋學術語篇中投射的人際意義而量身定做的，基于Bakhtin[3]的對話理論和Martin等[4]的介入系統的主要觀點，本文嘗試提出一個分析投射現象的人際意義框架，這個框架涵蓋了更多的投射類型，而不僅局限于小句復合體和嵌入式結構中。

二、投射現象的結構選擇

界定和識別投射現象的各種結構是構建分析投射的人際意義框架的基礎。投射系統主要由兩部分組成：“投射符號”和“投射信息”。在實際語篇中投射現象的結構是多種多樣的，存在于詞匯語法層面上的各個級階和過程中；投射符號可以由投射小句、投射介詞、投射名詞等來實現；投射信息可以由小句復合體中的小句或一個嵌入式結構等來實現，如表1所示。

表1 投射現象的結構選擇

投射所表達的人際意義很大程度上就是對投射符號的選擇，因此將重點分析投射符號的人際意義。

三、闡釋投射的人際意義框架的提出

Bakhtin[3]的對話理論和 Martin等[4]的介入系統都不是為闡釋投射的人際意義而量身定做的，也沒有將投射的人際意義的分析放置到學術語篇這個特定的語境之中。因此為了更好的完成本文的目的，我們力圖提出一個分析投射的人際意義的框架。

對分析投射的人際意義框架的建構，以介入系統為依據，從宏觀上將意義分為對話空間的壓縮和擴展兩大類。但筆者構建的分析框架中，通過對期刊論文中不同類型的投射語言進行試探性分析，我們將“客觀化”引入到壓縮的范疇中，而“指示”作為介入系統里“引發”的子范疇成為了一個獨立的范疇與“引發”平行，在投射的人際意義表達中發揮著更加重要作用。

投射作為轉述或重復他人或自己話語與思維的語言，基于投射來源的多樣性，可以使語篇多聲的模式兩分式，即外部聲音化/外言（extra-vocalization）和內部聲音化/內言（intravocalization）。這在 Martin等[4]構建的介入系統中沒有被突出，但卻是我們研究投射的框架中的重要成分。研究投射的人際意義，本文會將外言和自言這對區分（distinction）添加到提出的新框架中。

通過把被投射命題或言語的來源歸于某個語篇外部，以及使用不同的轉述動詞，語篇作者與指摘的以往研究者之間呈現出多樣的對話關系，因此不同于White對聲音外部化“插入（insert）”和“同化（assimilate）”的分類，支持，中性引述和疏遠性引述可以被歸類到投射的外部聲音化中。

內部聲音化是指作者通過投射自己的言語使語篇的聲音多重化，把語篇構建的具有對話性，這種對話基本是內在的，作者的聲音具有主體性，形成了與語篇潛在的、或想象的讀者之間各種更加復雜的對話關系。其中，強調、客觀化、一致、引發、指示都可以歸類到內言的范疇中。

本文從社會對話和多聲的宏觀視角提出了分析投射的人際意義的框架（見圖1）。

圖1 闡釋投射人際意義的框架

四、新框架下學術論文中投射的人際意義分析

在學術論文這種書面語篇中，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交流存在于想象（imagined reader）之中并且是多重的（multiple readerships），即作者同盟（co-authorial readers) ——論文的編輯和審稿人，指涉讀者（implicated readers) ——論文中所指摘或贊賞的以往研究者，大眾（general readers)——對該學術領域感興趣的學者，學生或其他人[5,p77]。無論是通過外言還是自言，投射語言都使學術論文的作者表明立場，與多重讀者建立對話的語境和聯盟讀者成為可能且十分有效。從宏觀上講，投射語言發揮著或擴展或壓縮話語的對話空間的功能。

（一）擴展語篇作者與多重讀者之間的“對話”空間

1. 引發與潛在讀者之間的對話

在學術語篇的特定語境中，研究者們有著不同的專業知識背景，各種各樣的研究目的和方法，甚至不同的學術社團還可能有著相互沖突的觀點，因此在學術作者和同行們的語篇交際中，作者要權衡論述使其適應和滿足多重讀者的期待，并引發讀者參與到語篇交際的對話中，且承認其他觀點存在的可能，打開對話的空間，避免沖突。

作者可以通過“我認為，據我所知”這類投射符號如例1，明顯地介入到語篇中，將其觀點表現成個人的主觀觀點，因而是許多觀點中的一種，從而或多或少地引發了對話中的其他聲音和立場，并為自己可能面臨的挑戰保留了面子。

例1 To my knowledge, however, there has been no analysis of the distribution and collocation behavior of idioms and lexical items in different sections of the academic research articles. (ESP-2)

使用可能性情態副詞，動詞和關系小句等投射結構可更隱諱地轉述自己的觀點，但情態資源的使用未必表明作者對投射信息的評價是不確定，缺少承諾的，而是承認分歧，為與讀者對話提供更加寬松的環境，如例2所示。

例2 It is likely that a network with even more connections will show even more complex behaviour patterns. (AL-4)

作者也會將投射信息表現為是通過演繹，推導得出的結果，從而掩蓋了主觀人為因素，使其觀點更容易被讀者接受，減輕了評價的壓力，如例3。通過這些投射語言語篇作者表現出并沒有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到讀者身上，讀者的立場得到了尊重，作者表示出愿意和讀者進行協商的姿態，達到了聯盟讀者的可能。

例3 The discussion presented above suggests that which topics are sustained versus which are not, appears to be a function of the psychological and social impacts these topics bear on the participants. (JP-5)

2.“指示”建立作者權勢

投射語言的“指示”功能構建了一種不同的對話關系，即控制和服從，語篇作者為確保讀者更好地理解其論證，會引導讀者按照作者的思維或論述來進行某些認知活動，比如例4中通過使用帶有義務情態should或must的無人稱投射句，例5中帶有作者認為重要或必要的態度標記的投射小句或副詞，作者建議讀者什么是應該或有必要注意的論點。

例4 It should be noted that this essay contributed to their graded portfolio and so, on the one hand, as ESL students, they should have felt there was something at stake here. (SLW-1)

例5 It is important to emphasize at this point that we use the term ‘metonymy’ to include more than its common function of indirect referring. (JP-3)

或者通過帶有祈使語氣掩蓋主語you和note，imagine，supposed等認知動詞的假想投射句。例6中作者表現出在和讀者直接對話，指導其如何沿著作者的論述按照作者預設的方式來思考，從而顯示出作者對語篇和讀者的操控能力。雖然無人稱小句的使用看似掩蓋了作者的主觀介入，但仍無法改變這是作者個人評價的事實，因此，作者的主觀導引既建立起作為引導者的語篇作者操控語篇和讀者的權威姿態，也引發了讀者參與對話的重要角色，展現出可以與其他立場開啟對話的姿態。

例6 But suppose that what was at issue in the exchange between Smith and Jones was a different sort of question, say, the discussion of printing techniques. (JP-5)

3. 對引述文獻保持表面上的中立

在學術論文中，作者引進外部聲音的最典型方式便是回顧以往文獻，將語篇置于更大的社會與文化語境中，一方面作者對引述觀點不表明個人立場，保持表面上的中立，如通過使用中性的投射動詞analyze, find, explore, investigate等描述研究結果或發現的動詞（research verb），write, state, note,report 等話語動詞（discourse verb），believe，consider，recognize等認知方面的動詞（cognition verb）。如在例7中，作者只是客觀地轉述了Rounds的研究結果，看似對引述文獻沒有作任何評價，但學術語篇的特定語境表明作者間接地表示了某種程度上對轉述觀點的接受以及對引述作者的贊同，同時，作者的中性引述和間接贊同減少了作者對引用文獻所負的責任，顧及了以往研究者的面子，減少與不同觀點之間的沖突，并將被投射信息構建成可協商的，為存有差異的立場打開了對話的空間。

例7 Rounds (1987) finds that teachers avoid thirdperson pronouns and they redefine first-person pronouns to include third-person and indefinite reference. (ESP-2)

4. 與引述文獻保持距離

作者引入外部聲音，將其觀點表現為錯誤的，如例8中通過使用投射動詞downplay, ignore等，表示不贊同的態度，作者與引述觀點保持了一定距離，有更多其它立場的對話空間從而得到了擴展。這樣的投射語言并不是特別普遍，因為顯示出與被引用觀點或作者的不贊同在某種程度上是很冒險的行為，會影響聯盟指涉作者和潛在讀者。

例8 Much work on bilingual education has tended to downplay, and even ignore, the potential and very real negative ramifications of teaching in and through nonmain-stream languages, and has not correctly understood what is needed to reap the positive benefits that may accrue to the teaching of nonstandard varieties.(TESOL-5)

（二）壓縮語篇作者與多重讀者之間的“對話”空間

1. 尋找外部支持支持作者來聯盟讀者

在引入外部聲音構建顯性多聲模式的學術語篇中，被引用作者通常是學術社團里權威的專家學者，語篇作者通過將被引用信息描述為正確的，可靠的，公認的，如例9中作者使用points out對Canagarajah的觀點表示支持和贊同，強調了本研究的可靠性，從而差異立場被排除在對話中，可協商的空間被壓縮了。同時，使本研究獲得了理論和事實支持，成為推進作者論述的強有力的支撐依據，增強了論證的說服力，也從一定程度上聯盟了指涉讀者和大眾讀者。

例9 As Canagarajah (2004) points out, such offstage spaces or “safe houses” allow students to adopt identities “deriving from the heterogeneous discourses they were competent in.” (TESOL-5)

為了增強被引用信息的正確性，邏輯性和不可協商性，被引用的外部聲音也可能來源于學者們的研究及其結論等研究實體（research entity），或者使用名詞化形式如例10中被投射信息被構建成“已成事實”(established facts），關閉了對話空間，使論據更充分，達到了聯盟讀者的作用。

例10 In a review of Clapham (1996), Davidson(1998: 292)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re are essentially two choices facing test developers. (AL-2)

2.“強調”提高自我和讀者認同，保持作者身份

樣本語篇中“強調”主要是通過顯性的自我投射或轉述來實現的。例11中，作者通過使用第一人稱把自己對命題負責任的來源直接添加到語篇中，強調自我觀點的正確、新意、創意并為此表現出深信不疑，從而很大程度上壓制了可能出現的分歧立場，作者這種有意識的選擇有助于說服讀者認可并接受其觀點，同時保持了作者在語篇中的權威身份。

例11 In this article, I explore a different aspect of conflict in language learning. Rather than examining internal conflicts experienced by language learners as they appropriate new language practices, I examine interindividual conflicts that arise when one or more of the speakers are newcomers to a language. (TESOL-3)

3. 將作者主觀的顯性介入客觀化至不可協商

“強調”中，作者所面臨的潛在挑戰以及所付出的人際籌碼會大大地提高，為了減少可能的挑戰，體現論證的客觀性，增強語篇的說服力，作者會采取非人稱投射方式將作者的顯性主觀性客觀化，樣本語篇中使用較多的是將作者的觀點來源歸結到語篇實體（text entity）或研究實體（research entity），同時和表示客觀意義的投射動詞搭配。

例12 This article has demonstrated that many worthwhile corpus-based investigations either emanating directly from the Swales tradition of ESP, or incorporating elements of the New Rhetoric approach to genre, have been undertaken during the past few years. (ESP-4)

例12中作者有意識地選擇非人稱投射小句“the study has demonstrated”，一定程度上掩飾了作者的主觀介入，從而使評價客觀化，論述的可協商性降至最低，更能達到幫助作者說服讀者的目的。

除此之外，樣本語篇中還存在很多帶有it的關系過程小句、投射名詞等非人稱投射方式，這都可以減少作者的人際代價，并使作者的論點呈現為客觀事實，使讀者更易接受。

4. 增強學術社團成員之間的一致感

通過of course, obviously, It is not surprising that, It is a common idea that等投射信號的使用，作者將被投射信息刻畫為學術社團里的“已知”事實或知識，表明這不僅是作者的立場，而且還是對話社團里所有人的立場，擁有大家的共同期待，從而一方面增加了學術社團成員之間的一致感，與想象中的讀者（imagined readers）達成共識并達到聯盟的效果，也壓縮了話語的可協商性。

例13 It is also universally agreed that at least some among these contextual factors are of relevance for the analysis of the semantic properties of u, such as its truth-value and truth-conditions. (JP-5)

投射語言為學術論文的作者提供了不同的有效方法來與多重讀者和他們所持的各種觀點立場進行互動和協商，并構建了各種對話關系，或擴展或壓縮對話空間，使讀者信服作者的論證，達到聯盟讀者的目的。因此學術語篇不僅僅是傳達信息和知識的靜態文本，而是一個動態的不斷延續的對話過程，這也對被廣泛認同的學術話語是用來傳達信息，是客觀的等觀點，提供了有力的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