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紅健
(河北大學 歷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晉察冀邊區(qū),作為黨領導下的第一塊革命根據地,對于研究根據地的發(fā)展與治理,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近年來,隨著研究者對晉察冀邊區(qū)財政經濟狀況的關注,對該區(qū)域的緝私問題的研究亦不斷深入,已取得一定的成果[1-6],但對于具體的毒品緝私,還沒有專門性的論述。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行探索。
晉察冀邊區(qū)的毒品緝私機構經歷了一個由多部門共同負責到專一部門集中負責的變化。這主要是由于解放區(qū)的不斷擴大,煙毒問題在邊區(qū)各項工作中日益艱巨的結果。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晉察冀抗日根據地沒有專門負責禁煙禁毒的組織機構。那么,該任務在當時是由哪些機構來完成的呢?根據1942年9月6日晉察冀邊區(qū)委員會發(fā)布的《關于貿管局卡及檢查站稽查與處理違禁物品的決定》,“凡貿易管理局、卡崗、公安局檢查站等隨時隨地均有稽查之權”,所獲違禁物案件之涉及鴉片、毒品等特種刑事者,一律送交當地公安局進行偵查依法處理[7]。由此可見,貿易管理局、卡崗、公安局都具有毒品緝私的權利。除管轄煙毒等特種刑事案機關直接拘捕外,其他機關、團體或個人,依法令逮捕煙毒犯后,應于二十四小時內連同被告口供、證物及所帶物品一并解送或轉送縣公安局偵查[8]。
邊區(qū)貿易管理局于1940年8月20日成立,陳大凡任局長。1939年 2月,邊區(qū)《經濟建設原則方案》規(guī)定,商業(yè)貿易的重心主要放到縣里,各縣開始建立貿易局。貿易局一般以商業(yè)面目出現,吸收私人資本,鼓勵投資。縣管理公營商店,對各縣貿易起了一定的促進作用。但是,由于貿易的擴大,各縣對商店的管理難于應付,邊區(qū)政府設立了邊區(qū)貿易管理局,下設專區(qū)貿易局、縣貿易局,既實現了對邊區(qū)內部貿易的管理,也加強了對外貿易的統(tǒng)一管理。然而,當時貿易管理局與稅務局分設,不利于出入口的管理,遂于1941年1月1日將稅局結束,其工作轉移于貿易管理局,并建立各級貿易管理局。在當時,其管理工作始終限于征稅緝私[1,p146-147]。
關卡,分為兩種,即邊區(qū)邊境關卡和邊區(qū)內關卡,均具有毒品檢查緝私的權利。1942年,為杜絕走私,區(qū)政府在交通要道設置貿易稽征所或派駐貿易管理員,處理稽征事宜。邊區(qū)政府在較穩(wěn)固的地區(qū)劃一道外線,在外線內距離數里或十數里,再劃一道內線,內外線之間構成緝私帶。再于緝私帶上交通要道及村鎮(zhèn)設“人造口”,并于該處設置貿易稽征所或派駐貿易管理員,處理稽征事宜。一切貨物出入邊境時,必須由該處通過。1943年,在組織基礎相對薄弱的地區(qū),如游擊區(qū)、半游擊區(qū),建立緝私小組,廣設密報網[1,p269]。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公安局是處理毒品犯罪的主要部門。1939年6月25日,晉察冀邊區(qū)公安局正式成立。據1940年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頒布的《公安局暫行條例》規(guī)定,“公安局是邊區(qū)抗日民主政權維持社會治安的主管機關”,具有“制止非法行為,維持邊區(qū)抗日民主的社會秩序”的責任與權利[9]。因此,對于敗壞邊區(qū)風氣,影響邊區(qū)經濟建設,威脅邊區(qū)安定的煙毒犯罪,公安局具有堅決打擊的義務。在1943年的《關于逮捕搜索偵查處理刑事特種刑事犯之決定》中,將煙毒犯罪分子已列為特種刑事犯來對待[10]。公安局依據法定手續(xù),對于確有證據的煙毒等特種刑事犯有逮捕權,但無處理犯人之權,應于檢查完畢送交軍法機關處理。公安局認為軍法機關對煙毒特種刑事犯的判決不合時,可上訴于上級政府[9]。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察哈爾、綏遠等罌粟種植區(qū)劃入邊區(qū),鴉片煙毒問題日益嚴重。貿易管理局、關卡與公安部門,依然具有檢查緝捕煙販的權利,尤其各級公安局與鐵路各檢查站配備相應的緝私人員,加強關卡的緝私管理。
需要指出的是,關于禁煙督察局的建立。為加強管理,肅清煙毒,1945年10月13日,晉察冀邊區(qū)設置禁煙督察局,“以妥善管理鴉片收買、緝私、煙民登記及教育、戒除事宜”,直接接受晉察冀邊區(qū)委員會領導[11,p1626]。該局之下,“張家口市設張家口市禁煙督察局,直受邊局領導;各種煙區(qū)(冀晉五專區(qū)、冀察十二專區(qū)、十三專區(qū)、十三專區(qū)、十九專區(qū))設禁煙督察分局;各局下種煙各縣,設縣禁煙督察局”[11,p1627];在煙毒走私必經之地,懷來、延慶、涿鹿設直屬縣局[12,p1634]。各級局直接受上級局之領導,同時在政策上工作上受同級政府之領導[11,p1627],直屬局直受邊區(qū)禁煙局領導[11,p1633]。各級局設局長一人,負責本局一切事務。對于毒品緝私事宜,主要由各級禁煙局下設的行政科負責。邊區(qū)禁煙局行政科,下設緝私股,辦理組織緝私事項[11,p1627-1628];專區(qū)分局行政股內有2人專管緝私工作[11,p1633];三縣直屬局各設緝私稽查員5至10人[11,p1634]。為加大毒品緝私力度,邊區(qū)政府依靠基層組織,發(fā)動群眾,由區(qū)公所、抗聯(lián)會、武委會、治安員、合作社各抽一人,組成區(qū)委會;由村長、中隊長、抗聯(lián)會主任、治安員、民政委員共同組織村委會,加強基層毒品緝私組織建設[11,p1633]。另外,各級公安局與鐵路各檢查站配備相應的緝私人員,村設緝私組[11,p1634-1635],發(fā)展情報員、單線聯(lián)絡員,收集毒品走私信息。
在察哈爾、熱河省,設置禁煙督察局,由省政府、邊區(qū)局之雙重領導,指導分局縣局之禁煙事宜[11,p1632]。省局設局長一人,之下各級編制參照晉察冀邊區(qū)各級設置,稽查科設科長一人,緝私員5人[11,p1634]。
邊區(qū)的毒品緝私斗爭,隨著邊區(qū)政治區(qū)域的不斷擴大,緝私機構走向專業(yè)化。這種變化,一方面反映了煙毒問題在新解放區(qū)的嚴重,尤其是察哈爾、綏遠地區(qū),曾積極推行日本帝國主義的毒化政策,大量種植罌粟,煙毒泛濫。另一方面,也反映了邊區(qū)政府對煙毒問題的更加重視。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完善的緝私法規(guī),使復雜的毒品緝私任務能夠有序地進行。為此,晉察冀邊區(qū)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有關毒品緝私的條例與法規(guī),主要有:《晉察冀邊區(qū)禁煙督察總局查獲煙毒獎勵辦法》(1936年7月15日)[11,p1604],《關于貿管局卡及檢查站稽查與處理違禁物品的決定》(1942年9月6日)[7],《晉察冀邊區(qū)鴉片緝私暫行辦法》(1945年11月21日)[11,p1628],《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關于執(zhí)行緝私辦法注意事項的通知》(1945年11月21日)[11,p1629],《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關于嚴加管理煙毒的布告》(1945年 10月17日)[11,p1626],《晉察冀邊區(qū)行政委員會制發(fā)鴉片緝私檢查證的決定》(1946年1月18日)[11,p1634],《察哈爾省查禁鴉片毒品暫行辦法》(1947年7月)[13],《華北禁煙總局關于毒品緝私提獎等問題暫行辦法》(1948年11月25日)[14],《華北區(qū)禁煙禁毒暫行辦法》(1949年7月16日)[11,p1652],等等。這些政策法規(guī),對毒品緝私辦法、緝私獎勵方式、緝私組織構建,都有了明確的法制規(guī)范。
其主要內容分四方面:(1)明確制造、販賣、吸食毒品,都是違法的。“凡鴉片一律禁止私買、私賣、私自販運或制造,違者依禁煙法(1929年9月25日國民政府公布,1933年3月16日修正公布施行)第六條罰辦。”[11,p1628]1949年7月16日,《華北區(qū)禁煙禁毒暫行辦法》規(guī)定:“嚴禁煙毒之制造、買賣、及販運,違者煙毒及制造煙毒之機械用具沒收,并嚴行懲辦之。”(2)對制造與販賣毒品者,根據情況處以不同的刑罰。1942年,作為特種刑事犯,販賣毒品者送交當地公安機關查明案情,依法處置[10]。“禁煙督察局對于鴉片毒販證據確實,情節(jié)重大須治罪者,送司法機關依法判處,其情節(jié)較輕,僅止沒收或罰款者,得自行處理之。”[11,p1628]“應拘留待訊者,交同級公安局代為拘留。”[11,p1634]隨著新中國的解放,對于煙販的處理更加嚴厲。1949年10月綏遠省保安司令部、省政府綏西行署發(fā)布禁止毒品蔓延的布告,規(guī)定凡查獲制造販賣或運輸料面者,一律依法判處死刑[11,p1654]。(3)規(guī)范對已查獲毒品的管理,防治貪污腐敗。根據《晉察冀鴉片緝私暫行辦法》規(guī)定,“沒收鴉片及罰款,應開給罰沒收據,以防弊端”;衛(wèi)生機關、醫(yī)院藥用鴉片,向禁煙督察局購買,在封包上載明夠用機關、鴉片數量、蓋用印章,持有公用鴉片攜帶證,方可運送;部隊、機關、團體以及群眾性緝私小組查得的鴉片,“須送禁煙督察局或區(qū)以上政府處理”。為避免冒充緝私人員進行敲詐勒索等事件發(fā)生,特制發(fā)鴉片緝私檢查證,以資識別[11,p1634]。(4)具體的獎勵政策。為動員毒品緝私力量,“不論部隊、地方武裝、政權工作者、群眾團體、民眾,均可查緝販吸煙土者,查獲送案后,享受同一的獎金”[11,p1604]。根據《晉察冀邊區(qū)鴉片緝私暫行辦法》規(guī)定,“查獲鴉片煙販或報告鴉片煙販因而查獲者,不論群眾、干部、機關、團體、部隊等工作人員,按查獲鴉片所值提獎30~50%”;禁煙機關人員緝私得力,成績卓著者,給以獎狀、通令嘉獎等名譽獎,并給以獎金。各級查獲的毒品,根據上交部門,實行不同的獎勵比例,“區(qū)村所查獲之毒品一律交縣,按百分之三十提獎,縣每一月匯總交專區(qū)者,提獎百分之三十五,專區(qū)每月匯總交行署者提獎百分之四十,行署每月匯總交華北(禁煙總局)者,提獎百分之四十五。如越級直接送交者,可按各級規(guī)定應提獎之比例發(fā)給,其所多得之提獎補償交通、脫秤、包裝、經手等費用”[13]。
具體明細的毒品緝私法規(guī),有效指導了晉察冀邊區(qū)的毒品緝私,使緝私斗爭初步做到了有法可依。
高效、精良的緝私隊伍,是順利而有效的進行毒品緝私的人員保證。晉察冀邊區(qū)選撥品質優(yōu)良的人充實毒品緝私隊伍,并對緝私員開展品質與技術教育,總結經驗,提高緝私水平。
晉察冀邊區(qū)禁煙督察局印發(fā)的《關于進行毒品稽查工作》的小冊子中,提出了作為一名合格的毒品稽查人員應具有的五個條件:(1)善于接近群眾,團結群眾;(2)廉潔奉公,大公無私,吃苦耐勞的品質;(3)積極負責的工作態(tài)度,謙遜和藹的待人態(tài)度;(4)靈活的腦筋,敏捷的行動,豐富的常識,實事求是的精神;(5)遵守政府的一切法令。這五條標準,成為選擇緝私干部的依據[15,p5]。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邊區(qū)政府將緝私員品質的優(yōu)劣作為首要標準。作為一名緝私員,應該品質第一,技術第二。有兩個人要參加緝私隊伍時,一個忠實可靠,一個精明能干但性情狡猾,邊區(qū)緝私組織會首先選擇忠實可靠者。這主要是考慮到,緝私員的權限很大,極易造成貪污,因此,為了杜絕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非常重視對緝私員品質的考察。同時,為提高緝私員的品質,開展對緝私員的教育工作,制定了緝私人員的光榮信條:“一,廉潔奉公,私弊不沾;二,大公無私,廢除情面;三,工作嚴肅,態(tài)度和藹;四,吃苦耐勞,戒除嗜好;五,虛心學習,毫不自滿;六,為國為民,光榮無邊。”[12]對于犯錯誤的緝私人員,給予堅決的打擊。1946年5月23日,禁煙局行政干部許寶崑唆使會計魏立功偷拿已收繳的煙土五十兩、料子十三兩,意圖私自販賣,后經查明,將主犯許寶崑撤職法辦[16]。
邊區(qū)緝私組織為提高緝私效率,積極總結經驗,提高緝私人員的緝私水品,每成功破獲一次毒品走私案件,緝私員都要做出詳細的記錄(如表1)[17]。

表1 緝私小組查獲案件報告書
成分:填寫時要詳細,比如商是何種商,在商中是經理還是伙計?工是哪個工廠的?還是家庭工業(yè)等?以此類推。
走私性質:職業(yè)走私者還是半職業(yè)走私者?若系通過關系由住宅等處搜出,詳細地點(若藏匿煙處)可填于“由何處來,到何處去”一欄中。
此表每破一案,即填一份,月終送交總局稽查科。
此表不僅限緝私小組查獲案件使用,其他機關團體查獲煙毒案件,亦可使用。
從表1我們可以看到,從販毒者的個人情況到毒品的匿藏方式,從走私路徑到群眾基礎都是該報告所需要填寫的內容,對整個販毒案件進行細致的調查與記錄,尤其對毒品的來源、販毒者的成分、職業(yè)、籍貫等進行仔細記錄,一方面,規(guī)范了整個緝私過程,另一方面,為進行經驗的總結提供了詳實的案例。如某案例:一位旅客在懷來下車,帶著一個大木箱,盛有多半箱麻花,自說是販賣。經分析,麻花涼了、碎了,根本不好賣,再加上花去的車票錢,買賣是不能賺錢的。經搜查,木箱有雙層底,內藏鴉片[15]。通過這個案件總結到,煙販買賣行為存在矛盾之處,而其木箱可能存在雙層底,這就成為今后緝私的經驗。大量的經驗及時總結歸納,印發(fā)成教育性的小冊子,如《怎樣進行毒品稽查》,《檢查工作經驗介紹》等,傳達給緝私員,有效地提高了緝私員的緝私水平。
通過有針對性的選拔與積極的宣傳教育,總結與學習經驗,緝私組織擁有了一支高品質高技能的緝私隊伍,為緝私工作提供了可靠的人員保證。
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發(fā)現對邊區(qū)整體緝私成果的記錄相對較少。對于該問題的研究,由于資料的局限,只能從一些局部性的數據中去分析。
各地區(qū)嚴查煙毒走私,破獲毒品走私案件多起。靈丘縣,是邊區(qū)北方門戶,由敵區(qū)往來的人較多,僅1940年后半年,靈丘就查獲煙毒案24件[18];1947年4月至11月,破獲煙毒走私案件10起,收繳煙毒175.99兩[19]。同樣是1947年4月至11月,繁峙破獲煙毒走私案件13起,收繳煙毒399兩;渾源破獲煙毒走私案件16起,收繳煙毒1173.4兩;應縣破獲煙毒走私案件 12起,收繳煙毒 621.66兩[19]。1948年 9月,冀東三地委的公安通報中指出,在已破獲的39起案件中,販賣金銀毒品犯7件,如西南庇后街張兆林經丁字街沙文琴(女)出賣煙土20兩于8月2號晚被查獲[20]。在寧城縣,發(fā)現煙客帶大煙約五兩到平泉城內大同店販賣;該店不斷來煙客,曾發(fā)現煙客帶三四十兩住該店內,現又發(fā)現其賣大煙,并招妓女,因此停止該店營業(yè)(該店主都是逃亡地主并為國民黨干過事),店主受到懲辦[21]。通過這些具體的數據與案件,我們可以看到,在晉察冀邊區(qū),各地普遍性地將煙毒走私作為緝私斗爭的重要內容,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這一點,通過1947年平綏鐵路沿線各局局長聯(lián)席會議上,在關于肅毒工作的討論總結中,可以得到印證。在該報告中指出,僅在1946年上半年,晉察冀邊區(qū)收繳毒品約計四萬兩[22]。
當然,由于戰(zhàn)爭環(huán)境、緝私工作的受重視程度、緝私人員的素質等等均影響緝私,因此,邊區(qū)的煙毒走私問題始終沒有得到根除,煙毒走私問題長期存在。作為人民的政府,晉察冀邊區(qū)始終堅持打擊煙毒走私,進行不懈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是值得肯定的。
綜上可見,在晉察冀邊區(qū)的毒品緝私斗爭中,緝私機構不斷地專業(yè)化,對煙毒問題的管理更加完善;緝私法規(guī)具體可行,有獎有罰;選拔、培養(yǎng)合格緝私員,將品質教育放到第一位。通過不斷的毒品緝私斗爭,邊區(qū)政府總結了豐富的經驗,為建國后迅速根絕毒害積累了豐富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