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保持在腦子里的過去事物的印象,人這輩子之所以活得那么有味道,其實都是積累的記憶散發(fā)出來的。年齡大了,對什么感覺都會漸漸淡去,唯有記憶,特別是童年或年輕時的記憶,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異常的活躍,有時常常把腦袋撐得沒有縫隙,甚至長時間不能平靜下來。人,四十歲以后,就會逐漸體會到,記憶這個東西真不老實,它時常會沖動、會鬧騰,總牽著你強迫你去咀嚼逝去的歲月。
那幅紅棗的圖卷,是我記憶里的一抹風景,至今還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那真是秋天的經(jīng)典,天高云淡,空氣香甜,四處怡人眼目。從山腳的一端到另一端,足有百八十行樹寬、蜿蜒數(shù)里的地帶,完全被紅色覆蓋。山上邊滿是由綠變紫了的荊稍叢,厚厚的一直鋪至山頂,一陣微風吹來,那紫色的浪便生動起來;山下邊是成塊成塊的每株秸稈都袒露著一顆或兩顆露著一半身子的飽滿的金黃色苞米的田野,這一紅一紫一黃的層次,遠看是大寫意,近端,陽光下的每一棵棗樹,都具靈氣,像即將分娩的母親,微笑著,默默地等待著幸福的降臨。
以上說的是地處太行山余脈的我的老家,它位于京郊西部淺山區(qū),是昌平“百里山前暖帶”的黃金地段。這里是典型的紅棗的故鄉(xiāng),也留下了一串串關(guān)于紅棗的故事。
早年,在方圓數(shù)十里的坡上坡下、溝溝坎坎,到處生長著繁茂壯實的紅棗樹。這些數(shù)不清的棗樹年復(fù)一年,聚攏著從春天走到秋天,共同造福這方土地和它的人民。
每到深秋時節(jié),甘當陪襯的綠葉完成了使命,默默退去。這時枝條上只剩下鮮亮的紅棗,那紅,足以讓整個太行山脈陶醉。這里的紅棗,還傳頌著八路軍和當?shù)乩习傩盏聂~水深情。據(jù)老輩人講,“打仗那些年,紅棗可立了頭功,八路軍的傷員,很多都是靠鄉(xiāng)親們貯存的紅棗補充氣血的,只要拿給八路軍吃,他們毫不含糊,爭著搶著,但毛主席的隊伍就是仁義,總不白吃,一定付錢的。”
那時小孩子長身體,也離不開紅棗的滋養(yǎng),很多家庭將紅棗煮熟,取里面的棗肉,與僅有的一點白面和在一起,為小孩子攤紅棗餅,孩子們非常喜歡。燒棗,可能眼下沒有這樣的吃法了,就是用細竹簽把紅棗串起來,埋在剛燒過的灶膛的灰里,燒熟,味道別樣,放在杯子里,澆上開水,就是上好的紅棗茶,又香、又甜、又解乏,特別是大人們下地回來喝上一杯,立馬精神。
這一帶的紅棗,是以我們村的名字命名的,叫西峰山小棗。熟透的紅棗,顏色酷似紫玫瑰的花瓣,中間為紫紅色,兩端為逐漸過渡的深紅色,果實色澤光亮,果形富于靈性,人們喜歡稱它“黑腰棗”。進入秋分節(jié)令,樹上的顆顆紅棗,似繁星點點,更像干枝梅的花骨朵,它們以最美的扮相盡情地裝點著深秋的原野。
解放后,紅棗的種植面積有所增加,棗樹在和平的年代沒了戰(zhàn)火硝煙的熏烤,長勢更加喜人。生產(chǎn)隊那會兒,紅棗收獲到集體的場院后,更是另一番可人的景象,那是一曲豐收的樂章。尺厚的紅棗均勻地攤滿整個場院,人們將這些紅寶石般的棗兒,按個頭兒分揀出等級,要說的是它們只是個頭的不一,絕對沒有質(zhì)量的區(qū)別,滿場的紅棗鮮艷奪目,那顏色是大喜的色彩,紫紅紫紅的,本來就已經(jīng)熟透的棗兒,太陽再一曬,更加光鮮漂亮。經(jīng)分揀的紅棗,裝進不同規(guī)格的筐里,隨時運往京城。每年這個季節(jié),由于集中收獲,場院里的紅棗堆積如山,人們從旁邊走過,撲鼻的香,那香仿佛棗花蜜的味道,那股濃濃的香氣聚集在一起化為升騰的訊息,演繹著農(nóng)家紅火的日子。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后來的日子,我再也沒看到過,老家熟透在枝頭的紅棗;再也沒看到過,被熟透在枝頭的紅棗映紅的原野:再也沒看到過,那么真實,那么純粹,那么講究的漂亮喜慶的豐收圖景。眼下,不可能再回到那段歲月了,因為紅棗不再以集體的模式集中收獲了,因為眼下不等紅棗在樹上長紅長熟的時候就沒有了。因此也只能偶爾從記憶里調(diào)出那段個人保存的“影像”,合著眼體味著當時那刻骨銘心的關(guān)于棗鄉(xiāng)的親歷。
看不到這樣的景象,說真的,有好多年心里感覺特別不對勁,總留戀過去的那一場景。是什么原因造成這樣的呢?我一直以為是棗樹比當年少了的原因造成的。棗樹少了,棗自然也就少了,也就看不到那樣的紅了。記得我還沒離開老家外出工作之前,大概在20世紀70年代初,村里的棗樹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成片成片地患上了“棗瘋病”。有人說是化肥熏的,也有人說是“打棗”時用力過猛把樹傷了,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沒弄清楚。記得當時眼看著棗樹一棵一棵瘋掉,這種病好像還傳染,瘋樹越來越多,誰也擋不住,全村的男女老少干著急,沒辦法。瘋了的棗樹,只瘋長葉子,一簇簇一團團不規(guī)矩的小葉子,色澤灰綠,枝條翻卷,樹形變得極為丑陋。這樣的“瘋樹”,即使是小樹、年輕的樹,也再結(jié)不成果實了。人們留戀曾經(jīng)的紅棗,不甘心就這樣讓棗樹絕跡,于是后來下大力量重新規(guī)劃棗園,借助當?shù)卣牧α亢驼撸执笈笈刂匦略苑N棗樹,經(jīng)過若干年的辛苦,面積似乎恢復(fù)到了早年,規(guī)模也不減當年。棗樹栽了不少,棗子也結(jié)了不少,但還是看不到早年能讓人們產(chǎn)生強烈視覺沖擊的景象,說是紅棗,卻沒等在樹上長熟、長紅,就匆匆地下樹了。
不知為什么,眼下的紅棗,有被顛覆了的意思。可能還沒全紅,可能分明還是青的,樹上的棗,就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或是一掃而光了。這是為什么呢?怎么就不等紅棗紅了的時候,紅透了的時候,再把它們請下樹呢?沒有熟透的棗子,無論是顏色,還是口感,或是營養(yǎng),都不如熟了的紅棗。為這,我特意問過鄉(xiāng)親們,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別提了,現(xiàn)在的人和從前可是不一樣了。早年間,咱村的紅棗,誰不叫好!多漂亮啊!可眼下,形勢變了,什么都興搶鮮,搶鮮的東西人家稀罕,能賣上價去,你覺得長得到處是的東西,人家說老了,過時了。”聽了這話,我恍然大悟,可不嘛。眼下的確有這樣的現(xiàn)象。有那么些人,生活好了,什么都有了,就開始處處標新立異。吃的更是這樣,專門買青杏,買青核桃,買青蘋果,買青西紅柿,買頂花帶剌的,買別人沒吃過的。喜歡品嘗乳鴿,品嘗乳兔,品嘗乳豬,餐桌上要上小羊兒,上小鹿兒,上小牛兒等。所以也就找到了答案,找到了看不到當年老家紅棗的原因,于是,也就更使我留戀老家那熟透在枝頭的紅棗,那才是自然天成的東西,讓人叫好的景致。
小時候,準確地說是在40年前了,家鄉(xiāng)的紅棗才是地地道道的紅棗呢。沒有生產(chǎn)隊下令,誰也不準動樹上的一顆棗子。我們那個村莊被滿山遍野的棗樹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那棗樹生長和分布在一道道壩階子上,從山腳一排排整齊地依次站到山腰,像是給座座山包穿上了漂亮的紅裙子。
那時的棗樹,人們不去驚擾,任其在大自然的懷抱中自由生長,樹上的棗子,人們從不急于采摘,任憑棗兒盡情地發(fā)育、成熟,滿樹的棗子從小變大,從青色變成花紅,從花紅變成全紅,從全紅變成紫紅,直至棗樹上所有的葉子全部掉光了,還要再等一個節(jié)令,大約到了陰歷9月,甚至再晚一些,才開始收獲紅棗。這時侯,樹上的棗己完全熟透了,只要輕輕地搖晃棗樹的枝杈,那棗就會雨點般飄落,看上去像是一道美麗的紅瀑布。
早年,紅棗是我們村的希望,是鄉(xiāng)親們的寄托,只要樹上結(jié)滿紅棗,全村的人就踏實,心里就有底。那時,趕上好年景,我們村的四個生產(chǎn)隊的生產(chǎn)日值都在一塊以上,這是紅棗的功勞,紅棗越紅、越熟,就越值錢,不像現(xiàn)在,顛倒過來。
我生長的村莊叫西峰山,棗就叫西峰山小棗,也叫西峰山金絲小棗,因是北京西部盛產(chǎn)的名果,西峰山小棗在全國,都有一號。
據(jù)《光緒昌平州志物產(chǎn)篇》記載:“昌平物產(chǎn)之著名者,有……棗,產(chǎn)于白羊城等地”。白羊城距西峰山約三華里,顯然指的是西峰山小棗。《康熙昌平州志·賦役志》記載:“每年昌平州要向‘光祿寺’(指專門為皇家呈辦大型宴會的機構(gòu)),敬獻諸多著名果品,其中上等紅棗一百三十五斤。”
人們?yōu)槭裁唇兴鸾z小棗?是因熟透了的果實,糖度極高,用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一只紅棗緩緩拉開,中間就會呈現(xiàn)無數(shù)根絲,對著太陽一照,金光閃閃,奪人眼目,故而得名。
西峰山金絲小棗,已有幾百年的歷史。這里是平原與深山區(qū)的過渡帶,陽光充沛,雨水適中,土質(zhì)上好,該棗在長期的自然馴化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品質(zhì)。當?shù)刂两袢粤鱾髦皇酌裰{:“狼峪的核桃,西峰山的棗,漆園的姑娘,瓦窯的小兒。”這四個村聽起來各具特色,但共同的地方,都是紅棗高產(chǎn)村,何況西峰山小棗,泛指的就是當時高口、流村兩個鄉(xiāng)一帶的,西峰山、白羊城、漆園、瓦窯、狼峪、北流、南流幾個村盛產(chǎn)的紅棗,這就不難看出,民謠里“西峰山的棗”一句,才是民謠的“眼”,才是其用意所在。西峰山小棗因在宮廷有了名氣,這首民謠的文化內(nèi)涵也就不斷得到升華,民謠里談到的核桃、姑娘、小伙當然也就更加倍受鄉(xiāng)親們乃至后來政府文化部門的關(guān)注。
西峰山小棗,就以我出生的村莊“西峰山村”命名,雖在外工作多年,但隨著年齡的增大,越來越覺得,這是一件很榮耀、很自豪的事情。當年,在計劃經(jīng)濟的體制下,好東西就靠實力、憑品質(zhì)。因為那時再好的東西,也無人刻意宣傳,也不給產(chǎn)品做廣告,即使這樣,絲毫沒能影響西峰山金絲小棗在全國的地位和名氣。
記得小時侯,每到棗秋,隊上就把一筐筐貨真價實的紅棗,用大馬車運進京城,然后將一筐筐紅棗送進大小食品店,送進老北京各條胡同里的干鮮果品供應(yīng)點,為廣大北京市民送去上好的紅棗。那些年,城里人每年都等著盼著紅棗進城,當人們親口品嘗后,就會豎起大拇指,夸西峰山小棗是地道的珍品。其實,在山里人的眼里,就是一種普通的棗,想不到進了京城能有這么大贊譽聲,您說作為家鄉(xiāng)人能不榮耀、不自豪嗎?
西峰山小棗的最大特點是果小、甘甜、綿潤、味厚。鮮果單果重6-8克,果實圓柱形,腰略細:果皮薄,紫紅色;果肉厚,核細小。曬干后,果紫紅油亮,極具彈性,果肉細膩,蜜質(zhì)醇甜。鮮棗耐貯運性好,可制干棗,也可鮮食,制干率55%-58%。西峰山小棗,不但味美,營養(yǎng)更是豐富,素有天然“維生素丸”之稱。《本草綱目》記載:“干棗潤心肺,止咳、補五臟、治虛損、除腸胃癖氣”。該棗含糖量鮮棗為25%-35%,干棗為60%-70%,還含有蛋白質(zhì)、脂肪及鐵、磷、鈣等人體不可缺少的元素。最大特點是富含維生素,包括維生素A、維生素B、維生素c等,是保健強身的上好佳品。
當時村里有幾十位知青,他們都是文化人,有的對棗很了解,很有研究,知道棗里有很多有益的成分,特別鐘愛紅棗。他們對別的果品不太理會,像香果、沙果、海棠、白梨、黑棗、柿子這些果品村里都有,卻很少提及它們。唯獨本村的新鮮小棗。每年棗秋的時候,生產(chǎn)隊自然少不了知青們的那份,每人都分到一份質(zhì)量上乘的紅棗。但他們中間的好多人,除了定量定額那份,還說不夠,還要額外單買,因為家里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包括親戚,都喜歡吃西峰山的小棗,他們?yōu)槟軒Щ啬敲春玫募t棗而驕傲,甚至炫耀:“我插隊的地方,那兒的棗兒哪兒也比不了,老鄉(xiāng)們叫它黑腰棗,您聽說過嗎?那叫一個甜!好吃!”知青們不光喜愛西峰山小棗,還確實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們在京城沒少給村里的紅棗做宣傳,經(jīng)他們的嘴一介紹,西峰山小棗又增加了一節(jié)知名度,以致后來他們返城后再回到村子,鄉(xiāng)親們都非常感激他們,見到他們,一定要給他們抓上幾把“黑腰棗”,但這時,“黑腰棗”在村里就變得稀罕了,不像他們剛插隊時那么信手可得了。
我忘不掉我們村的紅棗給我留下的至深的印象。七月十五花紅棗。每年一到這個節(jié)氣,棗就開始出現(xiàn)紅梢,逐漸長成了青紅相間,以后一天一個樣,每天都會有棗全紅。不知不覺過了八月十五,葉條上的棗全紅了,枝杈上的棗全紅了,滿樹的棗全紅了,那紅,由淺紅到深紅,由深紅到紫紅,真正紅到了是處。這時,是棗的“色、味、形”最佳的時候,帶有濃濃棗花醇香的味道,糖度已上了九成。西峰山小棗,不以脆取勝,在樹上全紅后,還要繼續(xù)讓它生長,讓它增滿糖度,讓它自然熟透,這樣金絲才醞釀充分,那才是西峰山金絲小棗的真正本色和品質(zhì)。
記得小時候,到哪兒,哪兒都被棗樹包圍著,它們在屬于自己的空間茁壯成長,不畏風雨,不怕日曬,一點也不嬌氣,盡最大可能多結(jié)果,多盡義務(wù)。后來我發(fā)現(xiàn),當時的棗樹沒有過多的科技介入,沒有人專門精心伺候,總是給人們一個火紅的收獲,讓人們分享足夠的豐收的喜悅。幾場秋雨幾陣秋風過后,季節(jié)已至深秋,這時棗葉全部凋落,剩下的就是一串一串的、猶如紫紅色瑪瑙的、熟透的紅棗。一條壩階一行樹,一抹秋韻一道景,從山下紅到山上,從緩坡紅到高崗,從小院紅到原野。遠處望去,滿山浸染,一派紅棗的世界。
在距打棗之前的十幾天里,隊上要增派“看青的”人手,各把一段,日夜要精心守候那即將收獲的果實。因為這時樹上結(jié)的紅棗已成為了“現(xiàn)錢”,下樹就可兌現(xiàn)。隊上要靠這些紅棗,去換收入,好分紅給各家各戶,盡可能多地增加日值。那時,人們下地、上山干活,可以摘最好、最大、最紅、最甜的棗盡情享受,只要你的肚子還有地兒,隨便往飽里吃。如果你心懷叵測,想多占便宜,昧著良心不自覺地,去截獲生產(chǎn)隊的財產(chǎn),侵占果農(nóng)的收入,往家盜竊,“看青的”就會將他帶到場院,沒收“侵占品”,第二天,全隊老少婦孺的目光就像針一樣,一齊刺向他,因此,就會給眾人留下對其永遠不放心的“名聲”。
過了八月十五后,或是再晚一些,開始進入紅棗收獲的季節(jié),這時山里才真正有了秋天的意境。收獲紅棗,我們村的人稱為“打棗”。每年打棗,就像過節(jié)一樣,全隊傾動,隆重喜慶,熱鬧非凡,紅紅火火。打棗首先就地取材,選擇“搟面杖”粗細的酸棗樹或小榆樹,修理光溜,做為打棗竿。打棗的活兒,很簡單,但用勁不能過大,以免傷害棗樹的枝條。方法就是順著棗樹枝敲打,不能橫批,搖動著震掉熟透的紅棗。打棗通常是男勞力的活兒,婦女和小孩子負責撿棗,老太太主要是“拾零傍”。遇j二棗結(jié)的多的樹行,打棗的人異常興奮,他們仰著頭,總是對滿樹的紅棗微笑著,憋也憋不住,打棗人有節(jié)奏地揮著棗竿,啪啪的聲音傳遍山野,只見樹上的棗,像瀑布一樣飄灑下來,連同那嘩嘩的由豐收和喜悅奏響的和弦。棗落到地下,樹冠方圓的范圍,幾乎不露地皮,被厚厚的紅棗所覆蓋得嚴嚴實實,撿棗人的心情有過于打棗的,他們齊頭并進,向樹中心移動,把棗撿進籃子,準確地說不是撿,是往籃子里捧,往籃子里撮,小孩子表現(xiàn)得更加“貪婪”,他們將籃子口頂在地上,騎著籃子的另一端,高頻率地往籃子里扒,胳膊都派上用場,面對競爭對手,毫不含糊。地上的棗鋪得越厚,大人也就自然退到外圍,僅讓小孩子們分享豐收的喜悅。趕上紅棗的大年,半天的時間,一個小孩子就能撿滿滿的一麻袋,本人就有過如此輝煌的記錄。
不管是打棗還是撿棗,哪兒都是樂道。但也有時讓你印象極深的事,比如常常被粘在棗葉后面,和葉色一模一樣的“洋刺子”刺痛,那滋味非常難受,刺兒扎在肉里幾天不出去,滾來滾去,越刺癢越撓,越撓越刺瘁,鉆心得很。打棗時,如不留神,就會捅在“馬蜂窩”上,這時,要迅速臥倒,千萬不能跑,手把頭抱嚴,特別要護嚴眼睛,不然會被蜇得鼻青臉腫,重者幾天無法出工。
棗秋期間,生產(chǎn)隊的場院,各家的小院,到處晾曬的都是紅棗。曬棗很有講究,不能把棗直接與地面接觸,否則容易導(dǎo)致棗“漿包”,這樣的棗只能釀醋或喂豬,豈不太可惜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棗晾曬在荊笆上,通風透氣,及時將水分收干,這樣曬干的棗,顏色純正,水分適中,適合貯存。
那時的農(nóng)家,如果能貯存幾十斤干棗,壓箱子底兒,心里就覺著有底,一年里都踏實。將曬好的干棗裝在白布口袋里,封好后入柜收藏。這期間,舍不得吃一個,盡管柜里鉆出一股一股誘人的、濃烈的沉香,“當家人”還是不輕易打開口袋。這時的棗已變成更黑的“黑腰棗”,因為糖度達到了極致,棗渾身上下都是油汪汪的,極饞人。也許這棗的沉香飄向了山外,平原產(chǎn)大米的地區(qū)有人順著棗香,帶著大米前來換棗,這可是雙贏的一招,你有棗,我有米,你想品嘗紅棗的甘甜,我想飽飽地吃一頓香噴噴的大米飯,咱們來個互通有無,各得其所。山里人雖少吃幾斤棗,但春節(jié)的正月,能吃上好幾頓噴香的大米飯,真的也算值了。
小時候,母親有兩樣活兒最精心,一是針線活兒。二是倒騰家里每年貯存的紅棗。前者不說了,倒騰紅棗的目的也是兩個。三是察看并及時發(fā)現(xiàn)里邊有沒有爛的棗,有爛的說明貯存溫度不合適,要趕緊處置,以免影響貯存質(zhì)量,不能最大限度地多換大米。四是經(jīng)常倒騰,借以轉(zhuǎn)換收藏地,讓我們小孩子找不到目標,這樣能避免我們偷吃,減少“損失”,母親這樣做,是為讓我們能多吃一頓大米飯,所以必須精心對待紅棗。
改革開放以后,地方政府非常重視果品生產(chǎn),西峰山金絲小棗的復(fù)種工作,也已正在展開。近年北京市林業(yè)局也啟動了十種“瀕危”老北京果品恢復(fù)種植工程,包括西峰山小棗在內(nèi)的京白梨、香白杏、紅肖梨、玉黃李子等果品。目前,西峰山小棗己逐漸恢復(fù)生產(chǎn),產(chǎn)量逐年增加,最終要達到萬畝規(guī)模。這是令人驚喜的好消息。但與此同時,人們還希望看到早年熟透的紅棗。在我們的市民和農(nóng)村百姓中,他們向往的不僅是足夠規(guī)模的棗樹、棗園,他們更想領(lǐng)略當年原野深處漂亮的紅棗景象,能看到熟透在枝頭上的紅棗,因為他們對那個年代有著很深的情結(jié)。但愿在不遠的將來,地處太行山余脈的那個村莊,又現(xiàn)當年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