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遠行,距今已經有30年了,那次遠行的目的地就是省城貴陽。
當年,我得益于老師的關心,得益于父母和鄉親們的關愛,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終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那時還沒有所謂的高校擴招,每年能考上大學的都非常少,據說只有百分之幾的高中畢業生能考上大學,當時大學的學費非常低,國家還要補助學生生活費,而且大學畢業國家都包分配,只要考上大學都能跳出“農門”、離開父母一輩子擺弄的那一畝三分地,都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所以社會上有“穿草鞋還是皮鞋,搓泥巴還是吃皇糧,就看你能不能考大學”的說法。由于那一年全公社只考上了我一個,村里的鄉親們都夸我給家鄉爭了光。那時,農村沒有電視、沒有電話,報紙都非常少,幾乎沒有可供參考的信息,我們連省城是什么樣都不知道。我曾無數次想象自己一直向往的大學模樣,巴不得能盡早離開家鄉,步入大學的殿堂。
然而,命運好像有意在和我開玩笑。臨近開學的時候,遵義地區出現了一種代號為“二號病”的爆發性傳染病,導致遵義開往省城的客運火車、汽車停開,途經遵義的客運車輛也不得在遵義停車捎客,作為疫區,當時的遵義,就好比閻王把守的閻王殿——能進不能出。這可急壞了我們一家人,我們既不知道遵義會封鎖多久,也不知道不能按時到學校報到會不會被取消入學資格,父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長輩們緊急召開了幾次家庭會議也沒討論出個道道來。離上學的日子越來越近,家鄉的疫情還沒有一點緩解的跡象,老師和鄉親們都催我趕快去上學。我呢,仰望蒼天,欲哭無淚,難道自己十年苦讀換來這樣的結果,難道蒼天要將我已經踏入象牙塔的腳硬生生的抽回來?父母急、鄉親催,我呢,更急、更愁、更想走。可是,去上學,車的。也許是因為相同的際遇,彼此間沒有什么戒備,也沒有誰嫌棄車皮骯臟,仿佛我們坐的車就該如此。由于是煤車,隨著列車的顛簸,車廂里煤粉飛揚,可是這并沒有影響大家成功出行的喜悅心情,大家一路歡聲笑語,連車廂里飛揚的煤粉也好像在為我們高興,為我們雀躍。
凌晨一點剛過,我們按劉師父的吩咐,在貴陽北站下了車,然后趕往貴陽火車站,我和姑父就在火車站的廣場邊坐到了天亮。廣場邊上坐著的幾個小時,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外出的酸楚,體會到了家的溫暖。天亮后,眼見各個大學的新生接待站陸續開張接待,我們才輾轉找到我們學校的新生接待站。當我遞上我的錄取通知書和新生報到證時,接待站的一個同學很神秘地問我遵義究竟死了多少人,我說沒有聽說“二號病”死的有人。他不信,他說他們在貴陽聽說遵義的“二號病”死人堆積如山,都是汽車一車一車的拉去掩埋,我對他說那是沒有的事情。報到結束后,接待站的負責同志讓兩個。同學送我們到朝陽旅社,那里有醫療部門專為遵義方向來的學生設有疫情觀察站。來到旅社后,觀察站工作人員對我的行李進行了簡單的噴灑消毒,讓我們填了一張疫情登記表就算完事。我提出讓姑父陪我住幾天,讓他休息好了再走,但疫情觀察站的負責同志不同意,他們說既然我已經安全到達,大人就可以回去了,現在又是特殊時期,遵義人在貴陽根本找不到住處,他們讓我姑父趕快回遵義。姑父臨走時,一再叮囑我要搞好學習,要學會照顧自己,還要我多給家里寫信,以免大人們擔心。聽著姑父的教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里一熱,我的眼眶濕潤了,這當中有感動、有對姑父的依依不舍、有對姑父一個人回去的擔心,更有第一次離開親人的失落與惆悵。在旅社的第一個晚上,我睡得很香,睡夢中,我談何容易,沒有車,咋去呢?大家只知道貴陽在遵義的南面,遵義到貴陽大概有兩百多里路程,最后,同房長輩們商量出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走路去貴陽,由我一個曾經在文化大革命中參加紅衛兵串聯、到過一次省城的姑父送我。長輩們說:從老家走到最近的鐵路后,一直朝南走,每到一個站就問,只要一直朝南,就會走到貴陽。那一刻,父母長期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還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我懸著的心才得以放下來,仿佛已經坐在大學的教室之中。
那天吃了午飯,姑父替我背著背包,我背著高中兩年的課本和復習資料——因為當時聽說進了大學,學校還要組織復試,測試學生的成績是不是真實的。離開家鄉邁上了前往省城的求學之路,翻開了我人生的又一頁。我們到閣老壩后,就沿著鐵路一直往南走,姑父說那樣不會走錯路,而且可以少走很多彎路。可是,凡有列車經過,我們都要蹲在鐵路邊讓火車經過,列車過后,確認安全了才又重新上路,而且鐵路上枕木的設計也很不方便行人步行,每步跨一道不夠跨,跨兩道又跨不過,所以,直到天黑我們才到烏江火車站,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盡,雙腿像灌了鉛似的邁都邁不開步子。但是,心中仍然激動不已,因為,每跨過一道枕木,我們離我夢想中的大學校園又近了一步。
在烏江火車站,一個扳道工人正在扳道,他遠遠的看見我們從鐵道上迎面走來,急忙揮舞著握著鉗子的雙手,叫我們馬上離開軌道,不要在鐵路上走,說那樣十分危險。姑父把我們的情況給他說了,這位工人師父也十分同情,當得知我們來自石板公社時,他說他家也是石板的,姓劉,他的哥哥就在石板中學教書,這樣論起來,他哥哥還是我們老師呢!劉師父把我們領進他的值班室,給我們泡了一杯熱茶,這是我們離家后第一次喝到茶水,端著熱騰騰的茶,心中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對他的熱情我們充滿無盡的感激。休息片刻,謝過劉師父后,我們準備繼續趕路。劉師父讓我們再等一會兒,他說晚上有一趟貨車要到貴陽,貨車上掛有一節拉煤的空車皮,雖然臟了點兒,但是安全,還可以節省時間,我們可以扒這趟貨車走。不多久,火車站開始忙碌起來,一列由北開來的貨車徐徐進站,就在列車靠站等候扳道的那一會兒工夫,我們爬進了裝煤的那節空車皮。進了車廂,才發現還有幾個與我們際遇相同的趕路人,他們都是有事急需外出不得已才扒貨踏入了大學的校門,坐進了寬敞明亮的教室,第一次聆聽了大學教授的講課……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遠行。
蒙師難忘
出于對童年生活的懷念,與幾個長期在外工作的小學同學相約去母校——樂意小學尋舊。
樂意小學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落野寺的幾個僧人和當地鄉紳為了方便本保民眾子弟讀書,利用落野寺的廟舍建起來的,起初叫保國民小學,新中國成立后人民政府以此為基礎創辦了遵義縣第十七小學。由于學校管理嚴格,老師認真負責,學子成績出眾,這里曾經是無數家長和學童向往的地方,也讓我們這些從該校走出的游子十分懷念,難以忘懷。
來到落野寺,學校早己遷走,廟宇早已拆除,說是樂意小學的舊址,還不如說是一片廢墟。面對眼前的遍地雜草和殘垣斷壁,我努力搜尋著四十年前讀書時學校的影子。淚眼朦朧中,一個戴著老花眼鏡、滿頭白發、滿臉皺紋、后背微駝的老者浮現在我的眼前。
記得報到那天,我怯生生的來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教師面前,老師慈祥地問我叫什么名字,站在我身邊的一個大同學搶著說:“他沒有名字”,我噘起小嘴說:“我有,爸爸給我起了名字的!”那幾個高年級的同學笑著說:“那叫小名,不是學名。”老師慈祥地笑著問我:“你們這一代的字輩是什么?你的哥哥姐姐都叫什么名字?”老師依據我們家的字輩即譜字給我起了學名。從此我有了自己的學名、有了自己的啟蒙老師。老師姓李,是教語文的。聽說李老師是遵義城里人,全家都是當老師的,他本人十幾歲就開始在鄉下教書,在我們這兒已經教了十多年了。
1970年,中國當時還處在文化大革命浪潮席卷之中,我們讀書沒有今天的小學生那么累、那么苦,沒有拼音教學、沒有課本閱讀、沒有課外作業,一年級的語文課本第一課書就是一句紅色口號,我上的第一課就是“毛主席萬歲!”。為了讓我們多學一些知識,李老師就結合課文的內容給我們講故事,雖然故事的選材很單一,都是革命歷史題材,如黃繼光、邱少云、雷鋒、董存瑞等,但是非常充實,而且這些革命歷史故事對我們后來的成長影響非常大,我喜歡連環畫就是由此而來,對英雄人物的崇拜也源于此。為了讓我們學會字的筆畫、筆順、結構,教會我們如何寫字,李老師把課文用紅筆寫在學生的方格本上,他在黑板上耐心的教,我們在下面用鉛筆跟著他描摹。要知道,當時學校對老師是沒有這些要求的,這是李老師主動給我們增加的內容。有一次上課,我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李老師走到我的身邊,拎著我的睫毛輕輕往上一提,我驚醒了,膽怯的向老師望去,他充滿期待和慈祥的目光使我羞愧極了,從此,我上課再也沒有打過瞌睡。
不知道現在的小學教師是否接送學生,李老師那時是經常接送學生的。每天下午放學后,他都要護送學生回家,以保證學生的安全。尤其是班上那些年紀比較小的學生,他一定要送到家才放心,而且往往把學生送到了還要和大人們嘮叨一陣子:娃兒在學校讀書專不專心、練字認不認真、打沒打架,他都要說。我們當初可怕他這一招了,為了不讓李老師護送,有時甚至故意躲得遠遠的。記得是1971年端午節過后的一天下午,李老師來到我們班隊列前告訴我們,放學后他要護送我們幾個同學回家,由于剛漲大水,我們上學放學的路都被大水淹了,大家只能根據往日的印象,在水中慢慢的往前試著走,老師護送我們是最安全的。但為了不讓老師護送,我撒謊說爸爸讓我當天就在學校附近的親戚家住。放學后我和同學們在學校打球,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家,一進屋就發現李老師在和爸爸拉家常,滿以為爸爸要揍我,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有李老師輕輕的說:“回來了就好,以后放學早點回家,以免大人擔心!”然后他就起身告辭了。爸爸說李老師放學就來的,一直在家里等著你回來,他是擔心你呀。看著李老師遠去的背影,我眼里充滿了淚水。即便如此,我們那時還是很難接受李老師護送的,主要是怕他向大人告狀。直到我自己的孩子上學讀書了,我也做了老師,才明白了當初李老師的一片苦心。
我們那時讀書交錢不多,第一個學期一個學生只交一塊六角錢,學期結束時每個學生還退了九角錢。為了把這幾角錢安全地交到大人手里,李老師就挨家挨戶的送,我們班40多個學生來自本大隊的十三個生產隊,隔學校遠的有七八公里,學校附近的只有兩、三個同學,李老師克服了自己年歲大、眼睛不好、山路難走的困難,連續十多天長途跋涉、翻山越嶺走了一百多里路,逐一敲開了學生的家門,把四十多份剩余的學費都送到了家長手中,他才如釋重負,露出了開心的微笑。那時他的眼睛已很不好了,我們那兒又全是山路,高一腳低一腳的,看著老師走路吃力的樣子,有時就去扶他一把。每當這個時候,自己特有快樂感,就像給老師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樣。
李老師工作一直是那樣認真負責,他精心呵護學生,長期堅持家訪,主動與家長溝通。由于眼睛不好,他家訪時不知跌了多少跟頭、吃了多少苦頭,但他無怨無悔,從不間斷。1966年“六一”兒童節前夕,他小兒子病了,但他照常堅持家訪,只是讓長子李剛帶著弟弟去公社醫院看病拿藥。“六一”兒童節當天晚上,李剛帶著弟弟上廁所,弟弟拉出來好多血,嘴里還不斷的說“哥,我痛!哥,我痛!”然后就斷氣了。而這個時候,李老師出去家訪還沒回來,李剛他們兄妹幾個都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父親。這件事對李老師的打擊特別大,聽說他每次和同事們談到小兒子的死,都非常內疚和痛苦。但即便這樣,也沒能動搖他對學生的關愛,直到他調離樂意小學,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家訪,一如既往地接送學生。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老師只教我們兩年就調走了。正是出于對老師的景仰和這個職業的向往,我大學畢業后也當了老師,我的學生中又有不少當了老師。逢年過節或有學生來看我,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啟蒙老師,想起老師給予我們的無私關愛和諄諄教誨,他的音容笑貌都會浮現在我的眼前。可自從李老師他們一家調走后,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隨著年齡的增長,對老師的思念也愈顯濃烈,可惜沒有機會去探望他老人家。
這就是我的啟蒙老師,一個對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茍,對學生滿腔熱情、關懷備至的老人,他熱愛自己從事的職業勝過了熱愛自己的生命,他愛護學生超過了愛護自己的子女。
記憶里的冬天
春節前夕,氣象部門多次發布天氣預警:春節期間全國大部分地區將有大幅降溫和雨雪天氣,將會影響春節期間的出行。聽著廣播里的天氣預報,看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和大街上穿著單薄的行人,仿佛我們正在經歷春天,這哪是我們記憶里的冬天?
在我的記憶里,我們這兒的冬天就是冷,每年舊歷冬月就開始下雪結冰,過了大年三十才算結束。一年四季,冬天自有冬天的意義,世間萬物都在冬天蓄積能量,冬天為世間萬物孕育未來和希望,對天性好動、無憂無慮的兒童來說,冬天更有無窮的樂趣。
幾十年過去了,我還是懷念兒時的冬天,我們那時非常幸福,不用到哈爾濱就能賞雪景,體會銀裝素裹的壯麗;不用到黑河就可以摘冰棍、采冰花,體會溜冰的快感;不用到雪場就能堆雪人、打雪仗,體會雪團紛飛的酣暢。自然界讓我們兒時的冬天過得非常精彩,也給我們留下了太多太多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
堆雪人打雪仗。記憶里,我們這里的冬天,經常刮大風、下大雪,漫山遍野是積雪,一個冬天我們周圍都是白雪皚皚的,那時的小孩兒又多,哪家都是四、五個,多的還有七、八個,往往三五成群的在雪地里打雪仗,你打我一團雪球,我灑你一網雪片,最可怕的是往背心里丟放冰塊,往往一放進去整個人就會被凍得直哆嗦,尖叫不止。堆雪人算是文明的了,就是把院里的積雪鏟起來堆積成人形,然后用木炭來裝成人眼,用紅紙貼成嘴巴。雪人也有男女之分,在雪人的嘴角和下巴用木炭畫上胡子,就成了男的;在頭上用木炭畫上兩條辮子拖到背上,則成了女的。雪人堆起來后,我們往往會端詳半天,直到哪兒都滿意了才罷手。堆雪人是挺費力的事,堆一個雪人往往要兩、三個小孩干上一整天,而且我們往往一堆就是幾個,堆好的雪人少則管三、五天,多則可管十多天,直到這一輪雪天過去,太陽出來了,雪人才被慢慢曬化。
那時的農村大多是茅草房,每到冬天,屋檐下都掛滿了冰棍,既像溶洞中的石鐘乳,也像現在燈飾店中懸掛的乳白色的裝飾燈,一串一串的,晶瑩透亮。我們一群小伙伴兒經常在房檐上搭上樓梯摘冰棍,專挑大的摘,然后把采摘到的冰棍一排排的倒豎在地上,變換著擺出各種圖案,甚是壯觀。更為刺激的是到后山山崖上砍冰柱,每次凝凍,后山的山崖上都會結起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冰柱,短的一尺多,長的比我們還高,大的有碗口大,小的也比我們的手臂粗。我們用鋤頭挖或者用斧頭砍,弄斷后,幾個小孩把粗大的冰柱抬回家來玩兒,每次都會引來小朋友們羨慕的眼光。一次,我發現后山有一棵碗口大的冰柱,足有半人多高,好看極了,就偷偷的拿著父親的斧頭去砍,冰柱沒有砍斷,斧頭卻被砍得面目全非,被老爺子臭罵一頓,過了好久他都不讓我和小伙伴們去玩凝冰兒,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玩得興高采烈,又不能出去,心里癢癢的,那股難受勁兒就甭提了。
當時農村有很多冬水田,一到冬季水田就會結冰,我們上學路上有塊大田,大約二十多畝,稱為何家大田,結起冰來比現在的溜冰場大多了,我們上學或放學都要去溜上一陣子。由于都帶有板凳,我們往往是在田里把板凳一翻,一人坐在凳子上,后面的人用力一推,凳子就會滑出去幾十米遠,挺刺激的。記得那時我們讀了一課書,知道一個叫羅盛教的志愿軍戰士為救一個掉到冰窟窿的朝鮮兒童犧牲了,被尊稱為國際主義戰士。我們也怕掉到冰窟窿里,雖然水田的水淺,即使掉下去也死不了人,但是冷啊。好在我們溜冰從來沒溜壞過冰面,也沒有聽說有誰掉進冰窟窿里。
那時開荒種地的少,上學路邊多是草山草坡,冬天充斥著枯枝雜草,雨雪天氣一來,北風呼嘯,滿天鵝毛大雪,隨風飛舞的雪花散落在這些枯枝雜草上,形成了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冰花。過往行人抬眼一望,整個山頭乃至周圍起伏的群山,都是一個冰花的海洋,你無法分辨哪兒是草坡,哪兒是耕地,你也很難看清哪兒是院落,哪兒是樹林。稍一走近,你會發現冰花也有花瓣、花蕾、花蕊,冰花兒會被北風刮得吱吱作響,面對此情此景,你往往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春暖花開時的百鳥爭鳴、百花爭艷、萬象更新的情景,你會想起“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古典名句。只有當飄落的雪花打在臉上,或有樹上的積雪掉到你頭上,滾到背心里,讓你感覺到透心的涼、刺骨的冷,你才會想起自己是置身于冰天雪地。我們常常采上一大把一大把的冰花,放在教室的窗臺上,美麗極了,活脫脫的就是一束束鮮花,只是時間一長,冰就融化了,看到的就只有枯枝敗葉,一地狼藉,這有點類似于傳說中的海市蜃樓。
冬天有冬天的特色,冬天有冬天的浪漫,冬天有冬天的韻味。可惜,現在的冬天已經變味兒,季節差異越來越模糊,冬天的季節特征逐步消失,暖冬取代了嚴寒,冰雪越來越罕見,這不免讓人遺憾。就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季,身邊許多朋友都攜家帶口到東北去賞雪,只是不知道再過三十年,東北還有沒有冰雪,還有沒有冬季,那時我們的后代又該到哪兒去賞雪呢?但愿冰雪不會從地球上消失,但愿我們永遠擁有冬天,但愿氣候變暖只是一個偽命題。
春 雨
夜幕下的城市如同白晝,街燈、射燈、霓虹燈交相輝映,叫賣聲、討價聲、喇叭聲混雜一片,街道兩側人頭攢動,馬路中央車流不息。半干涸的湘江期待著上游有更豐富的來水補充,江邊幾個老者正議論著當前這場罕見的旱災,他們身后一籠籠枯黃的斑竹仿佛也在訴說大旱的無情和生命對雨水的期盼。
更讓人不安的是關于這場旱災的壞消息連連不斷:持續干旱導致地下水位下降,昆明機場跑道出現了斷裂,五十個國際國內航班停飛;云南傣族的潑水節縮水了;農民申玉光為了給全村一千多人找水,鉆進一個溶洞再也沒有出來;由于久旱無雨,森林火災此起彼伏;貴州黃果樹瀑布已經縮水四分之三,原打算前往觀賞瀑布的一些旅行團被迫改變旅行線路……
天公連續幾天黃昏時都陰沉著臉,但幾股狂躁的熱風又將其嚇得喜笑顏開。今夜,天公照樣陰沉著臉,空氣依然燥熱,汽車載著我們駛出城區,幫我們逃離了城市的悶熱與喧囂。我看著公路兩旁寧靜的夜景,幾天前下鄉時看到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鄉親們到幾公里外拉水吃,小孩子們牽著牛兒到幾里以外去喂水,姐妹們背著一筐筐臟衣服下河找水洗……突然,前方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是一聲低沉而洪亮的春雷,像是天公受夠烈日的欺凌而發出的怒吼,由遠而近,撲面滾來。抬眼望去,路邊的行人開始奔跑,車窗上開始出現雨點,似乎老天爺為自己給人類造成的這場旱災流下了悔恨的淚水。雨越下越大,車頂棚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雨水由上而下,在擋風玻璃上形成一道瀑布,雨刮器在緊張的工作,發出有規律的快節奏的吱吱聲,我們就像坐在水簾洞里觀光賞景。
車窗微啟,大風挾帶著豆大的雨點兒,打在臉上冰涼冰涼的,濺在嘴里甘甜甘甜的。雨風吹來,車內人們神清氣爽,一天的疲勞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看路邊的行道樹,它們仿佛是張開雙臂擁抱春天,歡迎春雨的到來,它們正隨風起舞,仿佛是享受久別雨水帶來的酣暢,就連地上的泥漿也借著雨點落地的助力歡呼雀躍。
天上大雨滂沱,路上雨霧彌漫,能見度很低,防霧燈打開了,但只能看清十多米遠,汽車在雨中緩慢前進,平時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我們足足用了一個多鐘頭。要是在平時,車上的人早就煩躁了,也許早就與司機急了,可今天沒有,由于下了第一場春雨,大家的心情都特好,你一言我一語、天南地北的瞎侃,偶爾還蹦出兩句玩笑話。我趁著車速慢、走得穩、抖動小閉目養神,不時瞅一瞅窗外,全當賞景,覺得十分愜意,十分舒心。
這樣的雨天,讓原本慵懶的日子一下子變得清醒了許多,我喜歡這樣的雨天,因為被雨水沖洗的路面少了幾多的塵埃,路上少了白天的滾滾車流、少了使人煩躁不安的塞車與擁擠,路面在車燈的照耀下顯得寬敞明亮,經過雨水的過濾,空氣在無形中也凈化了許多,讓人爽心悅目、精神抖擻;雨水拍打車頂棚發出的聲響猶如一曲歡快的交響樂,它讓空氣流動更加歡暢,讓世間萬物生機勃勃,使城郊的夜晚更加美妙。
是啊,今晚高興的何止我一人,成千上萬盼水打田的農民兄弟、長期奮戰在抗旱救災第一線的干部朋友們又何嘗不為這場春雨的到來而興高采烈、歡欣鼓舞呢?也許,就因為這場及時雨,已經干涸了許久的土壤今晚會孕育出無數生機,明天早上一覺醒來,人們就會發現許多種子已經破殼發芽、許多嫩苗已經破土而出,農民朋友們前段時間經常掛在臉上的焦慮與不安會隨著這場春雨一掃而光。
“久旱枯苗恨天公,蒼茫大地似蒸籠;今日天公突降雨,蒸籠已然換清風”是這場春雨的寫照。春雨給我們帶來了喜悅與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