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 壁
絕處逢生的絕壁,一直把翅膀
留在天空的深處。我一直把江水
往上抬,妄圖把江中的石頭運回
原地。可我的努力可能是徒勞
我的一生己注定空茫,那波浪
之上的刀鋒,一次次將山的影子
斬斷,讓雪峰之水射出火焰
我懷抱著凍僵的猛虎,用心中之血
去喚醒它無助的孤獨。射月之箭
一次枯朽,月宮中的女神,一千年
一笑,她為誰獻上手中玉桂?零落
的花香,又獻給誰?這絕壁,這心,
這短暫的飛翔,又獻給誰?
在珠泉路
飛翔的翅膀,潛伏下來
這最后的暗角,留給我
天空里俯視的巫師,手中
長滿青草,牧養我的人
回到老家的山上。桂花
開的時候,心的渡船
把岸獻給零落的花瓣
我將往回走,去菜市那邊
將找回的零錢花掉。買一棵
芫荽,或是一棵蔥,然后又
往回走。就這樣,完成人世
的奔波中極小的步伐。在珠泉路
已經五年了,這五年,好像是
白活了,不是嗎,低頭看看
只有枯朽的自己,還繼續著
畫一張自己也不認識的地圖
同時,也畫些風,無緣無故地
從東吹到西,吹到自己靈魂
的棲息地。那兒,有天空,有飛鳥,
有草,有樹,有一間土做的小屋
還有一圈薔薇的籬笆,不規則的
圓,將我和我的腳步,圍住
不再往外走,也聽不到外面的
聲音。那兒,離珠泉路,很遠
我的石頭
藍天之下的飛鳥,有多么自由?
我的石頭,多么渴望長出翅膀!
昨夜的雨中,我的石頭,全身
濕透。那一條河流,在我的命中
也多么渴望飛翔!注定了,跨不過
大江的草莖,只有在自己的骨縫間
生長。那些本該屬于自己的晨光
僅在夜的邊緣輕輕一閃,就墜入
萬劫不復的深淵。那一顆閃耀的星
已經沉沒,緘口不言,把一切
縮回自身,光的旅程,也還回去
我不再渴望征戰的鎧甲,也不再
渴望遼闊的疆土。石頭,石頭
我的石頭,己將黑暗中的飛翔
獻給上蒼……
命
在這里,我的命屬于泥土
我活在土里,用前世的耳朵
聽今生的雨雪。原本不屬于
我的世界,得還回去,領受
罪孽的身子,重得難以挪動
我一再用笑容換取悲傷,讓
血的骨頭散發芬芳,可入夜
的款待,更難以下咽……
你走!負重的雙腿早已不聽
使喚,前進的方向就是后退
痛苦的站立就是活該的倒下。
我走,我回來,是誰在無形中
牽引?請不要在喧囂中驚動我
請不要在寧靜中喚醒我!我本想
做一只螞蟻,躲在一片樹葉的
背面,不占據誰的空間。可晚來的
風啊,將我和樹葉一并銷毀!我只
能回到土里,用前世悲傷的眼睛
再看一回今生流淚的臉,以及
親人留在我身上的溫暖……
夜 風
吹過來的夜風,很冷
我擋不住,隨意的一片
落葉,悄悄地,落在心上
還沒有到秋天,這季節
的嬗變,真的到了盡頭
夜神還沒有到來,我卻
提前交出了肉身。還有
誰,可以鉆入我的體內
將剩余的哀鳴拿出來?
我坐在這里,一個挖空
軀殼,還能給誰帶來歡樂?
打開鐵窗,讓離去的靈魂
走回來,重新得到撫慰
我真的得為我的靈魂
贖罪,強加于它的苦,
就讓我喝下……真的,我不能再
像一只孤獨的螞蟻,靜靜
地守候洞口那小如針尖的
黎明……真的,我希望
這夜風,將我吹散,留下來
的最小塵埃,那將是我今生
的歸依……
灶 臺
我再一次走向灶臺,只為了
將那苦不堪言的中藥,再熱
一遍。這病,已入膏肓,還有
什么良藥可以治愈孤獨和悲傷?
窗外的雨,依舊下個不停。沾滿
塵土的紗窗,閃動著雨滴。向下
跌落的生命,一刻也沒有停下。
a03438e54157d3940f23838925239552 我一次次將這灶臺抹亮,一次次
又落滿灰塵。那塊可憐的抹布
已被我一次次在水里揉搓,朽壞的
身軀,以及苦不忍說的嘴,從未
向我言及它心中的苦。我一次次
走過灶臺,一次次將頭垂下,那
像舌頭一樣舔舐著鍋底的火焰
始終充滿了熱情,只有我灶臺前
的我,一次次將頭垂下。那沸騰
的中藥,有哪一劑,可以治愈我
的心傷?我手中的抹布,豈能抹盡
我心中無盡的哀鳴……
屋頂卜的風箏
屋頂上的風箏,從心里飛出去
天空里無命的鳥,從沒想過生
一次次假想的飛翔,一次次
死于風。虛幻的屋頂,仿佛
也在飛。從某一個窗孔里射
過來的光,陰暗,枯晦,沒有
一絲光的活力。城市旋轉著
以最快的速度背離,屋頂上
的風箏。有人認為,這高天之上
的風箏,已經將暗處的秘密
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它必須
得死,政治圈里的密探,兩肋
插刀的亡命徒!太多的罪名,太多
的洗不清的污點,一只小小的風箏
一次次人為的飛翔,何罪之有?
我站在虛空的屋頂,為這風箏
招魂:一次次,讓它從虛空跌落
又在虛空飛起……
午 后
我再一次愛上這午后
因為太多的秘密,在這午后
揭開:天空里炸裂的谷粒;云層里
偷歡的雨滴;瓦屋后面反光的玻璃
樹枝上跌落的桃子;被賣到山東
又跑回來的村長的女兒;躲在
房間里給人算命的陳半仙;臥室里
打沙袋的許老師傅;門背后死去
的堂三哥……一堵殘存的墻
被一幫多年以后重新回來的
麻雀,屙滿了潔白的屎
那個巨大的石頭,將被
張石匠打磨成堂三哥的
墓碑。村長的女兒,她將不再
回山東,那個她親生的男孩
從此失去母親,而她
將在這午后,和鄰村的
棉花匠舉行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