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一個需要層次理論的文本

　　李春平長篇小說《步步高》，以人生世事為藍本，以獨特的視角，極強的故事性，勾勒出古長書仕途的步步高升圖。“傳統(tǒng)官場小說往往是那些底層文人以嘲弄的眼光著眼于‘官’的污濁，‘官’的腐朽，即完全與‘官’相對立；而近年的官場小說卻向著普遍的人的視角加以轉變，更加側重以官場題材展示人的靈魂，并從官場的角度表現(xiàn)人的共同的處境和命運。”我認為，近年來的官場小說，向著普遍的人的角度轉變力度最大、最成功的是陜西作家李春平的《步步高》。其獨到之處在于，作者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人本心理學之父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成功塑造了古長書這個歷史轉型期的領導形象，一個劃時代的文學典型。作品圍繞古長書“做官”這個核心，通過一系列生活事件，創(chuàng)造出了凝聚著我們這個時代的豐富的生活內容和本質特征而又高度個性化的典型人物，揭示官場里面藏著人與人生的種種奧秘，人生精義和社會的某些本質特征。尤為重要的是，作者在對現(xiàn)實生活和社會政治的敏銳思考和政治期待中，展示人類精神文明的走向。讀者得到的一種精神的傳承，批判的思想，人文的氣質熏陶，靈魂的洗禮，精神的升華。
　　文本中古長書的官場生涯正是處在“需要層次”的后兩個層次：即“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的追求與實現(xiàn)的過程，他在實現(xiàn)這兩種需要過程中的超凡的智慧，卓越的才華，光彩照人的人格魅力得到充分展示。那么，作者如何運用“需要層次論”來塑造主人公古長書的形象?本文將作具體分析，以此解讀作品。
　　作品的前半部分是以主人公追求“尊重需要”為重點，在“尊重需要”一步步達到滿足的同時，伴隨著對“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追求，全面展示主人公的為官的基本素質、智慧和創(chuàng)新能力。“自尊型人格——指生存、安全、歸屬需要有一定程度的滿足，其注意力開始上升到自尊需要，即要求在事業(yè)上成功、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人格。”小說是這樣開篇的，古長書一出場就暗自感嘆“數(shù)百年興衰瞬間即逝，真正的好官能有幾人?～在他的理解中，所以從政者一定要正。只有心正身正，方能治理一片江山，穩(wěn)固一方國土。”這既是他后來在仕途中一路飆升的起點也是目標。說起點，是說他的思想認識和文化修養(yǎng)積淀；說目標是說他的從政目標——做一個以正理政，以正施治，以正顯威的“真正的好官”。然而，他的現(xiàn)實是什么樣的昵?一個小小的團縣委書記，三年來在“凸凹不平的辦公桌有一條橫貫東西的縫隙”的桌上辦公，電扇“吹風時發(fā)出刺耳的嘶鳴聲，向田野上出了毛病的拖拉機，聽起來令人發(fā)毛”。正在發(fā)毛的當口電話響起來，紅旗小學被雷擊。這個兼任大明縣希望工程辦公室主任的古長書總感覺自己有責任和義務去關注他們。于是，他風風火火地趕到醫(yī)院……趕到紅旗小學安撫、處理事故并拍攝了第一手素材。在回城的途中，才遇到教育局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員。“古長書很生氣……假如我是縣長，老子非讓你們改掉這些毛病不可，否則就統(tǒng)統(tǒng)免了你們!”我們看到他的責任感，也看到他對官場現(xiàn)狀的不滿。“又自嘲地笑起來、一個小小的團縣委書記，權力就那么大，職位就那么高……這就是小官吏的大悲哀了。”小說開頭就直擊人的內在心理——對“尊重需要”的強烈渴望。“尊重的需要”是“一種對于自尊、自重和來自他人的尊重的需要和欲望。為此，古長書果斷作出了南下深圳求援的決定，在臨走前，不忘給管他的人打招呼，“管他的人都是備受尊重的”。在深圳四天就陪黃駿的父親四天，陪吃陪睡陪聊天。因為“在古長書看來，尊重朋友的父親是對朋友的最大的尊重”，“于是，便有了一筆又一筆希望工程捐款，有了一座又一座希望小學”。小說是這樣寫的：“古長書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他知道，活在世上，要得到大家的歡迎和尊重，就得有個好品行，就得有出色的工作和驕人的成績。”他每天都在馬不停蹄地拼命工作，然而，因為改善一下辦公條件，招來了縣委常務副書記賀建軍的一頓訓斥，“這讓古長書的自尊心大受損害”。古長書沒有泄氣，他積極地尋找機會，防洪抗災就是一個突破口，憑著自己的預見能力和果敢行為，成了實實在在的“搶險英雄”。負傷后，當縣委書記來看他，“還帶著一些鮮花，古長書激動死了”。“雖說在病床上，古長書的日子也過得非常充實。被他人關心和尊重，便是活著的一種體面”，“他實現(xiàn)了生命價值的最大化”。赴任副縣長，在主管工業(yè)，企業(yè)審計，開發(fā)山野菜等成功后，榮升為常務副縣長。“尊重需要的滿足導致一種自信的感情，使人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有價值、有力量、有能力、有位置、有用處和必不可少”。正因為如此，古長書面對送禮問題，有他獨特的認識和理解。他認為“有人看著權力給你送禮，至少證明權力的價值；因為仰慕你送禮，說明人格的價值；是朋友而送禮，能說明友情的價值”。說到底是因尊重而送禮的。所以，當他“看到那些信封的時候，盡管他很惶恐，但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可以從中體味出權力在運行過程中的奇妙快感”。這種“快感”正是“尊重需要”的一種滿足感。小說寫道“古長書需要錢，但不需要那么多錢。他做了工作，有了貢獻，黨和政府給他榮譽了……該給我的給了，職權與地位都有了”。揭示了權力和金錢對精神價值的考驗，作者關注的是人，關注人的意義世界，為讀者提供一個高高在上的靈魂。
　　在領導賀建軍的信任和激勵下，古長書“時刻燃燒著火辣辣的激情”。他的講話“奔騰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強大力量，仿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這正是一個人“受到別人的尊重、信賴”后所產(chǎn)生的一種內在動力。特別是“天不怕”的敬酒，“古長書有些激動……這杯酒的意義太大了。”是啊，作為政府的領導干部，古長書在個人“尊重需要”得到極大滿足的同時，更為我們的黨和政府贏得尊重、威信和信賴!作者承擔自己應有的道義責任，凸顯了作品的張力，使主題得到了升華。
　　恰恰在古長書要把工作“做得光芒四射”時，他經(jīng)了一次歷練：戒指事件和競選失利。古長書的心理也不是靜如止水，也進行一番人格、心靈的掙扎，還是把這一坎坷看成智慧的交鋒和較量，以一種極富理智，極富邏輯的哲學和行為模式來平衡自己人格，終于他“把政敵當朋友對待，做人真是做到家了”。“他要讓何無疾覺得，在古長書面前，他何無疾是尊貴的，高大的，令人敬重的……”他給對方以“尊重需要”的充分滿足，使得政敵何無疾出現(xiàn)由“限他”、“怕他”到“挽留他”的心理轉變；何無疾的誠心挽留和全體職工的送別場面，又促使古長書的“尊重需要”達到了頂點。就這樣，他使坎坷成為成長的階梯，正醞釀著一個新的飛躍。作品寫道“他們總是覺得古長書身上會爆發(fā)一種力量……是一種人格魅力，還是一種浩然正氣?總之，人們是服他了。”他的自尊是建立在當之無愧的來自于他人的尊重之上的，是最穩(wěn)定和最健康的。作品揭示的是古長書的性情、素質、藏而不露的個性，以便使他可以不受阻礙地、以他自己獨特的風格成長起來，成為一個復雜的充滿智慧的人。
　　作品的后半部分是主人公官場生涯的第二階段，是古長書在“自我實現(xiàn)需要”不斷滿足的過程，進而達到“高峰體驗”。著重展示古長書的領導藝術和執(zhí)政能力，并由此產(chǎn)生的巨大人格魅力、公信力和影響力!
　　“任何需要的滿足所產(chǎn)生的最根本的后果是這個需要被平息，一個更高級的需要出現(xiàn)。”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是最高層次的需要，它是指實現(xiàn)個人理想、抱負，發(fā)揮個人的能力到最大程度。“自我實現(xiàn)者的創(chuàng)造性首先強調的是人格(personality)，而不是成就，因為這些成就是人格的附產(chǎn)物，是從屬于人格的。”自我實現(xiàn)人格——指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潛力和創(chuàng)造性的人格。所以，古長書追求的核心是做人的“人格”，是“把人做成一朵花”。即“做人怎么做?你看那花，人人喜愛。把人做成一朵花，就是做人的最高境界。要讓反對你的人理解你，讓理解你的人支持你，讓支持你的人忠誠你，讓忠誠你的人捍衛(wèi)你。允許有人不喜歡你，但不能讓他恨你。萬一他要恨你，也要讓他怕你。這些，都需要用你的個人智慧和人格力量去支撐。”既是他的做人理想，更是他自己人生經(jīng)驗的總結。
　　“自我實現(xiàn)者的動機生活不僅在量上……他們實干、他們嘗試、他們雄心勃勃……”古長書明白“市委辦是一個直達官階的黃金通道，這里埋藏著豐富的政治資源”。當他為汪書記起草報告，他的報告“語言像一把刀子，充滿了昂揚的政治熱情”，“在金安是經(jīng)濟工作會議上，汪書記的報告贏得了滿堂喝彩。”“古長書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個人價值怎么講?對社會的貢獻，人生的執(zhí)著追求，政治前途和地位，它們是個人價值的體現(xiàn)……個人價值是精神和心理的感受，是社會的認可度，是你在群體里的公信力，這些都是不能通過物質來量化的。”正如李春平所講：“真正提升官場文學的品位，要上升到文化層面，小說中人物的人格、個人修養(yǎng)、執(zhí)政能力等都是文化問題……走入人物的靈魂中。”
　　“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自我實現(xiàn)者傾向于以敏銳、清醒的眼光審視世界，比其他大多數(shù)人更具自發(fā)性和表現(xiàn)力。”正因為如此，古長書就能當著省委書記的面主動向市委書記、市長請纓，處理交通事故，并向省委書記陳述了根治超載和酒后駕駛的辦法。鄭書記的一句“你做得很扎實。”是一位高級領導對他的自覺性、問題解決能力、創(chuàng)造力、公正度的肯定!他在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潛力，使自己越來越成為自己所期望的人物。終于，金安市迎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政治制度改革工作。“自我實現(xiàn)的人在本質上是富有靈活性的，他們可以很現(xiàn)實地使自己適應于任何人、任何環(huán)境。我認為，他們隨時都可以以適當?shù)姆绞酵萌舜蚪坏溃瑫r又能以適當?shù)姆绞絹韺Ω秹娜恕！边@就是他為什么能順利拿下全市最牛的局長、最大的蛀蟲——唐浩的原因。
　　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根本任務是關注人的靈魂，關注人的生存狀態(tài)、強化平民意識。李春平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來塑造古長書的，在扶貧搬遷工作中，“有人感嘆說，古艮書太厲害了，他就是抓住我們的內心，擊中我們情感中最脆弱的地方。他總是在用最恰當?shù)姆绞胶妥蠲篮玫恼Z言，來呼喚干部的做人良知，來呼喚起大家的奮斗精神。”“古長書心里奔騰著一股激情，也流淌著一股激憤。”這是他“在人自我實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性過程中，產(chǎn)生出一種所謂的‘高峰體驗’的情感”，他處于最激蕩人心的時刻，作品描述道：“市政府四個副市長……古長書就覺得他們真正把自己當知心朋友看，只有一腔赤誠，襟懷坦白的人，才可能做到這樣的。古長書是叱咤風云的鐵腕人物。”古長書是百姓的期待，是整個社會的期待!正像雷達所評：“很少有人像《步步高》的作者這樣，正面地、主動地，以獨到的眼光去研究從政經(jīng)驗，領導藝術和執(zhí)政能力。”《步步高》這樣的作品正是人們最需要的富有鈣質的作品和呼喚真情的作品!
　　綜上所述，作品通過古長書形象的塑造，深入揭示當前中國社會面貌及其發(fā)展趨勢，這得力于作者對馬克思主義與馬斯洛心理學理論創(chuàng)造性地相結合。因此，古長書不是孤立的，他有賀建軍一路相應相生、相得益彰，有及時雨般的黃駿的雪中送炭，更有省市書記的慧眼識才、知人善任，還有顧曉你、趙琴、左小莉，特別是老父親等人的樸素、純潔而崇高的愛等等，共同營造出古長書成長的客觀環(huán)境——這就是作者所言“一個為民眾所關注的大背景”。在這個大背景下成長起來的古長書，是一個腳踏實地、敢說敢干、精力旺盛、智慧超群、思維獨特、銳意創(chuàng)新，大刀闊斧、威風凜凜的實干家：一個能屈能伸，卓爾不群的新人才；一位以人為本，周詳細膩，處處散發(fā)著人性的光輝好干部。他，把人做成一朵花，人人喜愛：他，把官做成一種境界，人人期盼。他內有豐富的智慧和靈魂，外有完美形象和影響，成為一個真正的全面發(fā)展的“人”，一個時代的精英。而且，百姓所期待的清明政治正在由古長書等這一代精英創(chuàng)造。這是作品展示給讀者的“大視野，大境界”和大希望!
　　李春平以關注民生、倡導道德，開掘人物的“尊重”、“自我實現(xiàn)”等內在心理動機，表現(xiàn)其人格魅力和執(zhí)政智慧為核心，“對官場人物有著熱切、善意的理解，更有理想主義的期冀，因而能在官場的雜色中發(fā)掘出美善的亮色來，從而提升了官場文學的審美品位。”作品書寫當代政治文明的進程，傳導的良知、責任和濟世情懷，為官場小說開創(chuàng)一條新的出路。李春平是一個真正“把小說寫成了大說的人”。《步步高》的確是一部震撼我們民族心靈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