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基于概念合成理論,以分析施喻者的認知聚焦方式為手段來解讀漢語禁毒宣傳語中的隱喻。這些隱喻主要體現了施喻者的三種認知聚焦方式:零聚焦、單聚焦和雙聚焦。在解讀過程中,正確把握兩域之間能夠構成映射的焦點是理解的關鍵。施喻者在對毒品及禁毒進行多面聚焦之后,把毒品視為魔鬼,把禁毒視為戰爭,二者之間的關系可以歸納為邪惡與反邪惡的兩股對立力量。解讀漢語禁毒宣傳語,旨在使人們對毒品有正確的認識,從而遠離毒品。
關鍵詞:禁毒宣傳語 隱喻 概念合成理論 聚焦方式
一、引言
隱喻在人們的生活中存在已久,已經成為語言中司空見慣的現象。人類的概念系統就是建立在隱喻之上的,隱喻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本方式(Lakoff Johnon,1980)。目前,人們對隱喻的研究已不再局限于修辭領域,在對它的轉向的認知研究的同時,把它與哲學、心理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等結合在一起進行研究(李福印,2008)。隱喻使用的廣泛性在漢語禁毒宣傳語中也得到了體現。當今,禁毒宣傳語不再僅僅局限于“珍愛生命,遠離毒品”這樣的語句。不同的宣傳者有不同的認知方式,他們以不同的認知視角來表達“禁毒”概念,這其中包括以隱喻的形式出現的禁毒宣傳語。隱喻體現了人們的認知方式,因此也要從認知的角度來理解它。本文基于概念合成理論,以人們的生活經驗和所掌握的百科知識為認知基礎,以分析施喻者的認知聚焦方式為手段來解讀禁毒宣傳語中的隱喻。
二、認知語言學中隱喻的概念及特征
傳統的隱喻理論把隱喻視為一種語言修辭現象,隨著認識的加深,人們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而且是人類理解周圍世界的一種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隱喻作為語言的一種形式,是人類認知的一種體現,它產生于隱喻思維過程,反映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方式,也是語言意義產生的根源。“隱喻是發生在兩個概念域之間的映射,是利用一種概念來表達另一種概念,需要這兩種概念的相互關聯。這種關聯是客觀事物在人的認知領域里的聯想”(趙艷芳,2001)。亞里士多德曾經說過,創造隱喻的天賦,依賴從不同的事物中發現相同。從這個意義上講,隱喻是基于兩事物間的合成相似(synthetic similarity),也就是說,相似性是隱喻產生的基礎。Lakoff和Johnson認為,隱喻一般都包含兩個域———結構相對清晰的始源域(source domain)和結構相對模糊的目標域(target domain)。隱喻的實質就是將始源域的圖式結構映射到目標域上,讓我們通過始源域的結構來構建和理解目標域(藍純,2005)。此處的建構就是基于二者的相似性。“相似性是隱喻賴以存在的基石,若沒有相似性,隱喻就會失去存在的依據,隱喻的始源域和目標域在某一方面或某一點必須具有相似性”(王文斌,2007)。關于隱喻的運作機制,Lakoff和Johnson借用了數學術語“映射”(mapping)來進行描述,形成了學術界所說的“映射論”(mapping theory)。其基本觀點是,隱喻是由始發模型(source model)向目的模型(target model)的結構映射(Ungerer,F. H.J.Schmid,2001)。始源域往往是人們所熟知的具體事物,所以用它來傳達目標域的信息,這樣更有利于人們對目標域意義的理解與把握。事實上,隱喻不僅僅是用具體代替抽象,也可以是具體代替具體,抽象代替具體及抽象代替抽象。如:
(一)具體代替具體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毛澤東《憶秦娥·婁山關》)
My wife’s hair is a brush fire.(Scanorama,October,2001).
(二)具體代抽象
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歌詞)
My love is like a red,red rose.(R.Burns.A Red Red Rose)
(三)抽象代替具體
今天這個蘭草怎么越畫好就越感覺有點力不從心。……我便把半天的勞動揉成了一個團,狠狠地扔進了廢紙簍。(《席慕容散文珍品集》)
You are not buying a car.You are buying a belief.(National Geographic,March,2006)
(四)抽象代替抽象
知識就是力量。(培根《新工具》)
Youth is a constant intoxication.(青閏《英語格言集錦》,2005)
無論是上述哪一種替代,都是建立在人們的知識、經驗基礎之上的,都離不開人類對周圍世界的認知。同時,它們也體現了隱喻的特點:相似性,以及兩個域之間的映射關系。
三、施喻者的認知聚焦方式及隱喻解讀
Fauconnier和Turner(Fauconnier,1997;Fauconnier Turner,2002)通過“概念合成理論”和“4空間”認知模型來揭示隱喻以及一般語言意義在線構建的潛在機制,如下圖所示:
圖中的4個圓圈表示4個心理空間,連接中間兩個圓圈的兩條實線表示兩個輸入空間(input)之間的映射關系,連接各圓圈之間的虛線表示輸入空間、類指空間(generic space)和合成空間(blend)之間的連接,合成空間中的方框表示新顯結構(emergent structure)。從這一認知模型可以看出,連接是各心理空間發生相互作用的關鍵。各空間的連接首先依賴于施喻者對目標域和始源域之間相容焦點(focus)的選擇。施喻者先在目標域中選取一個焦點,再從始源域中選取一個能與之相匹配的焦點,使二者構成映射,并使其在合成空間得以突顯。在此Lakoff Johnson(1980)和Fauconnier Turner(2002)均提到,跨心理空間的映射是部分的(partial),并有選擇性的(selective)。這就意味著兩個輸入空間內只有某些點能夠相匹配,而不是兩個空間的完全重合,這在圖中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2中所留下的未連接點可以看到。在對焦點的選擇上,王文斌(2006)認為,施喻者對聚焦點的選擇大致有六種方式:外聚焦(external focalization)、內聚焦(internal focalization)、交叉聚焦(cross focalization)、單聚焦(mono-focalization)、多聚焦(multi-focalization)和零聚焦(1 focalization)。
從筆者搜集到的語料來看,禁毒隱喻的施喻者對聚焦點的選擇大致有三種方式:零聚焦,單聚焦和雙聚焦。
(一)零聚焦
所謂零聚焦,“是指我們在使用隱喻時,只出現目標域而不出現始源域,表面上看去只是一個簡單的陳述句,事實上,此隱喻句式有著潛在性、折射性和間接性的特點”(王文斌,2006)。也就是說,零聚焦是一種表面現象,其始源域沒有直接出現,但通過其使用的動詞形式,能間接地折射出隱喻的存在,因此我們可以明白其蘊含的隱喻意義。如:
(1)毒品控制了你的生活嗎?
(2)煙槍一支,未聞炮聲震天,打得妻離子散;
錫紙一張,不見火光沖天,燒得家徒四壁。
(3)不讓毒品進我家。
上述例子都是包含著動詞謂語的一個完整的句子,從常理上來說,上述句子的主語是無法做施動者的,從深層意義看,其實是主語代替了真正的施動者發出動作。也就是說它們的始源域在句子中并沒有出現,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好像找不到二者之間的映射關系,可仔細分析就會發現,零聚焦中動詞的使用恰好是理解這些零聚焦隱喻的關鍵。
如例(1)中“控制”一詞的運用是把“毒品”當做人來看的,因為“毒品”作為事物是不可能有控制權力的,但是由于它本身所具有的特點,人一旦沾染毒品將難以自拔。這時毒品好像能夠主宰人們的意志甚至生活。“毒品”就像一個權勢很大,主宰一切的“人”,用“控制”一詞恰好能夠表達毒品所具有的“魔力”。此句中目標域是“毒品”,而始源域則是隱藏起來的“人”。類似地,例(2)中的“打”和“燒”都是理解的關鍵,施喻者是從吸食毒品的工具及方式來構建隱喻的。吸食毒品所使用的工具也是葬送吸毒者的工具,由此我們所得到的概念是:毒品是殺人子彈,是火,同時也感受到了毒品的殘酷以及它給人們造成的嚴重后果。例(3)中,用“進”這一動詞,又一次把毒品比作一個具有主動性的“人”或“事物”,同時也告誡我們要對毒品嚴加防范,不能對它放松警惕。
(二)單聚焦
所謂單聚焦是指在隱喻表達中僅出現始源域而不出現目標域(王文斌,2006)。這就是說,隱喻的焦點僅聚焦于始源域,而目標域卻是隱含的。如:
(4)要high,不要害。
(5)天造之材,不進迷陣。
(6)她(配圖:旁邊有一叢嬌艷的罌粟),不值得你愛。
(7)拒絕誘惑獨善其身,做好宣傳兼濟天下。
(8)吸毒一口,掉入虎口。
(9)戒毒,從戰勝“心魔”開始。
在這些例子當中,施喻者把焦點全部投放在始源域上,直接用始源域來表述目標域的特征。
如例(4)中,“High”的出現能讓人立刻意識到“害”的隱含意義——“搖頭丸”。因為在娛樂場所,某些人總是愛服用“搖頭丸”讓自己變得更興奮,玩得更high。例(5)中的“迷陣”,例(7)中的“誘惑”都是指始源域,而作為目標域的毒品卻沒有出現,但這些詞語從不同的方面都與毒品的性質、性狀有相似之處,所以,我們把它們理解為毒品的代名詞。而例(6)中的“她”作為始源域指的是嬌艷妖嬈卻又充滿危險的罌粟,像一個有陰謀的美人,二者的相似點是:美麗卻是禍害。例(8)中的“虎口”作為始源域,以我們慣常的理解是“一種危險的境地”,其目標域是指吸毒后人們所處的生命即將被吞噬、財產即將被揮霍的悲慘境地。例(9)中“心魔”的目標域是指吸食毒品者對毒品所產生的一種依賴心理,也就是“癮”,戒毒的關鍵就是要去除吸食者的“癮”,但與“癮”相抗衡猶如與“魔”相抗衡一樣,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三)雙聚焦
雙聚焦(王文斌,2006),是指施喻者在構建隱喻時,在聚焦于始源域的同時又聚焦于目標域。如:
(10)手拉手遠離新型毒品齊參與共筑防毒長城。
(11)參與禁毒戰爭,構建和諧廣東。
(12)堅決奪取禁毒人民戰爭的全面勝利。
(13)罌粟:美麗的背后,是魔鬼的誘惑。
(14)毒品:白色的“惡魔”。
(15)選擇毒品就是選擇死亡。
(16)毒品不是兒戲。
(17)吸毒就是吸食生命。
這些句式是最常用的隱喻表達方式,始源域和目標域同時出現,前后相照應,兩者的相似點通過聯想就能找到,其隱喻意義最容易被讀者所理解。
在雙聚焦的例子中,主要有禁毒行為、毒品(包括罌粟)的隱喻。其中,把禁毒比作一場戰爭,如例(10)、(11)、(12),始源域是“戰爭”,目標域是“禁毒”,二者的相似之處在于兩者要取得勝利都要經過艱苦卓絕的斗爭,從而說明禁毒對人們來說是一種挑戰,任重道遠。例(13)把罌粟比作“魔鬼”,是因為它們都有欺騙性,都有迷人的外表和陰暗的本質,由此把兩者聯系到一起。例(14)把毒品比作“惡魔”,是基于其本質的相似性而言的,即“使人們毀滅或給人們造成災難”。例(16)雖然運用了否定的形式,但仍可以找出始源域(兒戲)和目標域(毒品),施喻者用否定的形式來表達對毒品的態度要慎重這一意圖。例(15)、(17)都是從吸食毒品的后果來說的,無論是把“死亡”還是“生命”作為“始源域”,都是在描述其造成的可怕后果,由此警戒人們要認清毒品的危害,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通過對禁毒宣傳語中的隱喻進行觀察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其目標域和始源域的對應關系,從而找到該隱喻建立的基礎——相似點。相似點是我們把握隱喻內涵的關鍵。但由于人們的認知方式不同,其聚焦方式也會發生變化,人們選擇的聚焦點也不一樣,因此相似點也不是固定不變的。由上述例子可以看出,人們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認識毒品的,這體現在施喻者對始源域的選擇上。根據始源域的內容,我們可以發現禁毒宣傳語中有的是對毒品本身的聚焦,把毒品比作惡魔,從其造成的嚴重后果來表達毒品的危害;有的是對禁毒這一行為的聚焦,把禁毒比作打一場艱苦的戰爭,表達禁毒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也體現了販毒活動的頑固性。人們在解讀這些隱喻時,應當站在不同的角度對其內涵意義進行理解,比便能夠真正理解施喻者的良苦用心,做到遠離毒品,珍愛生命。
四、結語
本文基于概念合成理論,以人們的生活經驗和所掌握的百科知識為認知基礎,以分析施喻者的認知聚焦方式為手段來解讀禁毒宣傳語中的隱喻句式。宣傳者為了突出其表達效果,采用了零聚焦、單聚焦和雙聚焦等多種認知聚焦方式對毒品和禁毒行為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突顯”,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相似點也在毒品本身和禁毒行為之間不斷變化,從而強調了毒品的罪大惡極和禁毒任務的艱巨。禁毒宣傳語中隱喻的使用進一步強化了毒品及吸毒者的形象特征,使人們對此產生厭惡,充滿警惕,從而達到宣傳者要求人們“珍愛生命,遠離毒品”這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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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煒煒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