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名轉動詞比較研究中的幾個問題

摘 要:本文基于司顯柱(1996)、周領順(2000a)二位先生的研究，通過對比的方法進一步討論了英漢名轉動詞中的兼類與活用問題，單音節、雙音節與多音節問題以及縮略詞問題。

關鍵詞:英漢對比 兼類與活用 名轉動詞 音節 縮略詞

一、引言

英漢兩種語言都普遍存在著名轉動詞的現象。這一現象引起了國內外許多學者的長期關注，并先后做了較為深入、細致的研究。對此，周領順(2000a;2001;2006)、徐盛桓(2001)、牛保義(2002)、王薇(2007)等人均有綜述。近些年來，英漢名轉動詞比較研究也取得了一些初步成果，其中最為突出的是司顯柱(1996)從詞匯來源、詞義結構、修辭特色和使用現狀等方面對英漢語名詞動用作了比較;周領順(2000a)從名—動轉類詞的轉化過程與存在原因，兼類名—動轉類詞與活用名—動轉類詞的區分，名—動轉類詞總的發展趨勢等方面對英漢名—動轉類詞作了一些探索。然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英漢名轉動詞的比較還只不過是個開頭，不少問題值得進一步探討。

本文擬在司(1996)、周(2000a)二人研究的基礎上，對英漢名轉動詞比較研究中的兼類與活用、單音節與雙音節等問題作進一步研究。《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第5版對收錄的現代漢語詞匯作了全面的詞類標注，無疑為對英漢名轉動詞作進一步的比較研究提供了極大方便。當然，在此之前由李行健(2004)主編的《現代漢語規范詞典》(以下簡稱《范典》)以及由孫全洲(1995)主編的《現代漢語學習詞典》(以下簡稱《學典》)也對所收詞條標注了詞性，本文撰寫中也作了諸多參考。

二、兼類與活用

無論是英語還是漢語，研究名轉動詞現象，都涉及到了兼類與活用的問題，只不過兩種語言中的稱謂不同罷了。英語把未入詞典的名轉動詞叫做innovations或innovative denominal verbs，把入了詞典的名轉動詞叫做idioms或well established denominal verbs。漢語則把未入詞典的名轉動詞稱之為“活用”，把入了詞典的名轉動詞稱之為“兼類”。英漢名轉動詞由“活用”轉為“兼類”都經歷了一些演變、發展的過程(周領順，2000a)。

在具體研究名轉動詞現象時，國內一些學者重視活用的名轉動詞，而不考慮兼類的名轉動詞。原因是活用因修辭上的需要而改變詞性，會產生積極的修辭作用，可使語言更加活潑、生動、幽默、詼諧，而兼類則因經常被人們使用，大多已失掉了最初轉類活用時的驚人之處，無修辭魅力可言(周領順，2000a)。但區分名轉動詞中的兼類與活用，還是為了關注、研究活用的修辭作用;評述國內外名轉動詞研究，仍是以“具有修辭效果且尚未完成約定俗成的名詞臨時放在動詞句法位置上執行動詞功能的名詞動用現象為對象”(王薇，2007)。以此來看，似乎以下例詞都不在名轉動詞的研究范圍內，因為它們都已收入了詞典，屬于名轉動詞的兼類:

(1)Do you take sugar in your coffee?(名詞)

Did you sugar my coffee?(兼類動詞)

(2)學校教育(名詞)

教育青年一代。(兼類動詞)

只有像to TNT the building，不煙，不酒，不茶……之類的詞例才是名轉動詞研究的對象，因為到目前為止它們還未被收入任何詞典，屬于活用，具有新鮮感。

然而，從名轉動詞研究的實際情況來看，許多學者除關注活用詞外，也關注兼類詞。Quirk et al(1973:1012)把英語中的名轉動詞根據語義關系舉例分為七類:

A.“To put in/on N”:

bottle(“to put into a bottle”)，corner，catalogue，floor，garage，position

B.“To give N，to provide with N”:

coat(“to give a coat [of paint，etc]to”)，commission，grease，mask，muzzle，plaster

C.“To deprive of N”:

core(“remove the core from”)，gut，peel，skin，top-and-tail(BrE)

D.“To …with N”:

brake(“to stop by means of a brake”)，elbow，fiddle，finger，glue，knife

E.“To be /act as N with respect to …”:

chaperon(“to act as chaperon to”)，father，nurse，parrot，pilot，referee

F.“To make /change …into N”:

cash(“to change into cash”)，cripple，group

G.“To (a)send / (b)go by N”:

(a)mail(“to send by mail”)

(b)bicycle(“to go by bicycle”)，boat，canoe，motor

很顯然，每類后所列例詞均已收入詞典，變成了“well-established denominal verbs”了。

Clark(1979)發表了專門研究名動轉用的長文，收錄實例超過了1300個，其中既有兼類的名轉動詞(如to guitar one’s way)，也有新創的名轉動詞(如to New Year in China)。Adams(1973:42～49)，Evelyn Hatch and Cheryl Brown(1995:179～181)，研究名轉動詞(Noun to verb)所舉例詞也都收進了詞典當中。

英語如此，漢語也不例外。司顯柱(1996)作英漢名轉動詞對比研究時，所舉現代漢語詞例都早已收入了詞典，變成了兼類詞。他在文中只字未提“活用”與“兼類”的區別，只研究名轉動詞的幾個具體方面，自然他所舉的例子是名轉動詞的例子，并不是周領順(2000b)所說的“詞性活用的例子”。魏志誠(2003:191～192)在談到漢語名轉動詞時，除舉了活用的例子外，還以“經驗、見識、偏向、運動、意思、下落、牢騷”為例，說明現代漢語中有不少名詞具有轉化為動詞的功能。他所舉詞例均為入漢語詞典的兼類詞。

活用與兼類是名轉動詞過程中的兩個大的演變、發展階段。“office”原本是個名詞，表示“辦公室”的意思，后來人們將它轉用作動詞，表示“to work in an office”，出現了“Where do you office?”的句子。“office”作為名轉動詞收入了The Macquarie Dictionary of New words(邵志洪，1993:2)。漢語中的“寶貝”也是個名詞，但也有人將它活用作動詞，如“做父母的總是寶貝自己的孩子”。后來《學典》收錄了它，作兼類動詞表示“珍視愛護”之意。因此，研究名轉動詞既要關注處于活用期的詞例，也要關注處于兼類期的詞例。關注的重點可以有所不同，譬如說，處于活用期的詞例，我們可以關注它的簡潔性、修辭性;處于兼類期的詞類，我們可以關注它與原生名詞的語義關系，從中找出一些帶有規律性的東西。在這一方面，英語名轉動詞的研究比較深入，人們(如Quirk，et al，1973;Adams，1973;Clark，1979)從不同角度或用不同方法劃分出名轉動詞的種種類型。漢語則不然。這與我們的認識不無關系。如果我們改變原來的看法，轉換視角，全程研究漢語名轉動詞的發展、變化情況，漢語名轉動詞研究和英語名轉動詞研究一樣能夠深入下去。“名詞動用有從創新到約定俗成的習語化過程，加強名詞動用的歷時性研究，明確它所反映的語法化、語言演化規律也是我們需面對的重要任務之一。”(王薇，2007)要完成這一重要任務，我們對名轉動詞所包含的活用與兼類都得作深入細致的研究，缺一不可。

三、單音節與雙音節

從過去到現在，無論是漢語詞匯還是英語詞匯，都有單音節和多音節之分。作英漢名轉動詞對比研究也牽扯到了這一問題。司顯柱(1996)認為:“漢語的名轉動詞一般只來自于單純詞中的單音節詞，而英語中的名轉動詞既含有單純詞中的單音節詞(如to pig)，多音節詞(如to radio)，還有復合詞(如to strongman)等。”就英語而言，司先生所言極是。Evelyn Hatch Cheryl Brown(1995:179～181)討論轉換法(conversion)時也提到了這一點，即英語名轉動詞沒有局限于單音節詞(one-syllable words)，如“to saw，to bag，to file”，多音節名詞也可轉作動詞，如“A woman says that she'll microwave the chicken”。復合名詞也不例外，如Seatbelt yourself!Howard Jackon Etienne Zé Amvela(2000:86)還舉了to bottle，to commission，to datebank，to network的例子，再次說明了這一點。但就漢語而言，司文所言需作一些糾正與補充。

誠然，在古漢語中，特別是先秦時期，詞匯中的單音節詞占了多數(葛本儀，2002:65;宋均芬，2002:36)，那時的單音節名轉動詞現象十分普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社會的發展，漢語詞匯經歷了一個由單音節向雙音節發展的必然過程，其中具體原因葛(2002)、宋(2002)等人均已作了詳細分析，這里不再贅述。在現代漢語中，雙音節詞占了優勢，大多數情況下，一個漢字記錄的是一個語素，但不一定是一個詞(宋均芬，2002:65)。大量新詞都是以雙音形式出現的(葛本儀，2002:133)。那么，雙音節名詞(包括單純詞和合成詞)可否轉作動詞呢?答案顯然是肯定的。漢語的名轉動詞不僅僅來自于單純詞中的單音節詞，也和英語一樣，既含有單純詞中的單音節詞(如“鎖、夯”等)，也含有單純詞中的雙音節詞(如“拷貝、傳真”等)，還含有雙音節復合詞(如“左右、生活”等)。司文討論漢語名轉動詞幾乎通篇以單純詞中的單音節詞為例，未免有點片面了。

事實上，在現代漢語中，雙音節名詞轉作動詞的例子還是十分常見的。據筆者粗略統計，《現漢》《范典》《學典》均收錄雙音節名轉動詞200個左右，而且可以大體分為四種類型(以下所舉漢語名轉動詞例子均分別取自上述三本詞典):

(一)表示抽象概念的雙音節名詞可轉作動詞。如:

(3)優秀的文藝作品能涵養人們的道德情操。

(4)小張不服氣，找趙科長理論了一番。

(二)表示具體概念的雙音節名詞可轉作動詞。如:

(5)病情嚴重，要住院手術。

(6)發展生產，福利人民。

(三)表示具體事物的雙音節名詞可轉作動詞。如:

(7)老人長年素食。

(8)津貼我生活費。

(四)表示某類人稱的雙音節名詞可轉作動詞。如:

(9)副市長代表市長主持開幕典禮。

(10)這篇社論由你主筆。

司文(1996)在討論通過引申法所獲得的英語名轉動詞的詞義時，根據對其詞義結構的分析具體舉例列出如下六種類型:

1.To put in/on N

2.To give N，to provide with N

3.To deprive of N

4.To (do) with N as an instrument

5.To make/change into N

6.To send by N，或To go by N

隨后也將漢語的單音節名轉動詞通過引申法獲得的詞義結構粗略地分為六類與英語作比較。這里筆者擬用漢語的雙音節名轉動詞與英語作比較。

1.“置……于原生名詞所表達的概念中”，大致同于英語名轉動詞的1類，即“to put…in/on N”，如“通常每天睡眠8小時”;“他四十多歲了，還仍然獨身”。

2.“向(給)……(提供)原生名詞表達的事物、物質、或概念”，類似英語名轉動詞2類，即“to give N，to provide with N”，如“標點二十四史”;“都是老熟人，就別客套了”。

3.“以原生名詞指代的東西作為手段、工具、材料進行(實施)……”，相當于英語的4類，即“to…with N as an instrument”，如“毫無斧鑿痕跡”;“柜子油漆一新”。

4.“使……處于原生名詞表達的事物的狀態”，類似于英語的5類，即“to make/change…into N”，如“涂炭百姓”;“他跌傷了，現在翹腳了”。

5.“用原生名詞所表達的事物送……”，大體相當于英語的6類，即“to send/go by N，”如“趕快把這批貨輪渡過江”。

6.“用原生名詞所表示的事物”，相當于英語中的“to take(use)N”。(此類參見王宏遠，1998:133)，英語的例子如“I am going to breakfast with them tomorrow”;“He lunched with a client at the Ritz”。漢語的例子如“不宜葷食”;“明晚請來舍下便飯”。

同單音節名轉動詞一樣，通過引申法獲得的漢語雙音節名轉動詞的詞義結構，既有與英語同類重合的類型，亦有自己特有的類型，“患原生名詞所指的疾病”就是漢語中特有類型的一種。例如:

(11)他最近身體很差，又感冒了。

(12)媽媽長期貧血。

符合上述特有類型的名轉動詞還有“卒中、中風、傷風、虛脫、中暑”等。

Quirk et al(1973:1012～1013)把由N→V轉類產生的轉成動詞與原來名詞的語義關系分為七種常見類型，除了司顯柱(1996)提到的六種外，還有“To be /act as N with respect to”，如“She spent some time nursing during the war in a military hospital(to nurse: to act as or be a professional nurse).”。 漢語里無論單音節還是雙音節表示某類人稱的名轉動詞都有相當于上述補充類型的用法，即“做原生名詞所指代人的事情”，或“起原生名詞所指代人的作用”。如:

(13)這些人占山為主，各霸一方。

(14)他統帥部隊很快通過了敵人的封鎖線。

用比喻方法實現名轉動詞過程的詞義轉移，不僅適合于漢語單音節詞，也適合于雙音節詞，這一點與英語相類似。關于單音節詞，司顯柱(1996)已舉例不少，現舉雙音節詞的例子如下:

(15)魚肉百姓。

(16)保衛祖國邊防，屏障萬里海疆。

四、余論

(一)漢語中除了大量單音節、雙音節名詞可轉作動詞外，少數多音節名詞亦可轉作動詞，有的已變為兼類詞。

(17)這個雜技團表演的走鋼絲非常精彩。(名詞)

你這樣做是在走鋼絲。(兼類動詞)

(18)他患了神經過敏癥。(名詞)

別神經過敏了。(兼類動詞)

(19)他知道存在著潛規則，但還是被潛規則了。

(其中第一個“潛規則”為名詞，第二個則活用作動詞了。)

(20)資本主義發展到最高階段，就成為壟斷資本主義，即帝國主義。(名詞)

走，今天你開開眼，到夜總會去“資本主義”一下。(活用動詞)

(二)司顯柱(1996)認為:“英漢語言里都大量存在縮略詞現象，但由于漢語的縮略詞至少是雙音節的，……故漢語的縮略詞不可能轉為動詞，而英語則可以。”其實，漢語的雙音節名詞縮略詞轉作動詞也不乏其例，有的也已變成了兼類詞。

放療①:放射療法的簡稱。(名詞)

②:用放射療法治療，特指治療惡性腫瘤:癌腫切除后又進行放療。(兼類動詞)

科考①:科舉考試的簡稱。(名詞)

②:參加科舉考試:進京科考。(兼類動詞)

春晚①:(中央電視臺)春節文藝晚會的簡稱。(名詞)

②:開始春節文藝晚會:馬上就要春晚了。(活用動詞)

電郵①:電子郵件的簡稱。(名詞)

②:發電子郵件，通過電子郵件給……提供……:將它電郵給我。(活用動詞)

(三)司顯柱(1996)認為:“漢語中名轉動詞只發生在普通名詞中，而英語的名轉動詞則在普通名詞和專有名詞中都有反映。”實際上，漢語中也有專有名詞轉作動詞的例子，只不過較少而已。周領順(2000a)舉了古漢語中“吳王”“劉豫”“曹爽”作動詞的例子，徐盛桓(2001)也舉了“吳王”的例子。又如，有人在網上把專有名詞“搜狐”活用作動詞:“你今天搜狐了嗎?”無獨有偶，“百度”也由搜索引擎的專有名詞發展出“用百度搜索”的動詞義(王潔，2010:96)。

(四)英語中的一些名轉動詞經音譯進入漢語后仍能保留其名轉動詞的特征。“泵”音譯自英語的pump，既可作名詞，如“水泵、油泵、氣泵”，又可作動詞，如“泵入、泵出、泵油”。“拷貝”(copy)、“傳真”(fax)等也有同樣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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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遠 陜西榆林學院外語系 719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