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類對隱喻的認知過程是死喻產生的關鍵所在,但死喻絕非代表隱喻永遠“死去”,只要給予其特定的語用環境,死喻就會被激活。本文主要從認知角度探討死喻是如何誕生的,并提出語用環境是死喻復活不可缺少的條件。
關鍵詞:死喻 激活 語用環境
一、引言
在人類生活中,隱喻無所不在,它不僅體現了人類認知世界的正常方式,也代表了人類獨有的思維特征。從歷時角度看,隱喻的發展是一個動態的、連續的過程。Goatly(1997)聲言,隱喻可分為“死隱喻”“死寂隱喻”“不活躍隱喻”和“活躍隱喻”四種;Cooper(1986)也提出,隱喻可分為“死喻”“陳喻”“俗喻”“新喻”“創喻”五種。而束定芳(2000)從隱喻的新鮮程度和使用頻度把隱喻分成死喻、一般隱喻和新鮮隱喻。由此可見,任何隱喻都有一個被創造的過程,在其發展過程中,首先出現,即初次被使用的是隱喻性極高的新鮮隱喻,但由于人們頻繁反復的使用,其隱喻性將逐漸降低直至趨向消失,最終融入常規語言體系,即變成了部分或者全部失去隱喻性的隱喻,也就是死喻。但是死喻形成之后并不是永遠處于“死亡”狀態。若將其置于特定語境中,其隱喻義就會被激活,隱喻性得到提高。本文擬從心理學角度探討死喻的形成,并提出激活死喻需要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即語用環境。
二、從認知角度界定“死喻”
隱喻不是一個“非活即死”的問題?!半[喻性有程度之分。隱喻是一個連續體,一端是隱喻性極高的新鮮隱喻,另一端是已經失去隱喻性的死喻”(束定芳,2000)。而“死喻”是指“隱喻義與該詞的原義已經失去聯系或已經成為該詞的常用意義的一部分”(同上)。費瑪洛在她的《隱喻過程》(Metaphor Process)中也曾提出“隱喻是語言,而語言就是生命,所以隱喻過程就是生命過程”(Fiumara,1995)。這一說法可以很好地解釋死喻的出現、消亡這一系列過程。隱喻如生命一樣會經歷新生、茁壯、老化、死亡等一系列“階段”。如“加油”原指“添加燃料油或加入潤滑油”,經隱喻使用后,被賦予了“進一步努力”的引申義,即“加油”由“機械域”被映射到“非機械域”,但當聽話人聽到“王明,加油! ”這句話時,并沒有因為需要理解這句話而付出額外認知努力,其原因就在于此隱喻義反復的使用,使得聽話人已感覺不到任何“語義沖突”,也就是說,“進一步努力”這一隱喻義已經成為“加油”常規意義的一部分,已成為了死喻。
由于出于表達自身諸種思想、觀點和情感的需要,人們憑借個人的經驗和知識,利用自身不同尋常的想象力和聯想能力,將兩個在一般情況下似乎毫不相關、互不相容的事物聯系并結合在一起,造成了震驚與新奇,創造出了充滿生命力與創造力的隱喻。隱喻產生的本質就是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一致心理空間中發現新的關系,或者在一個已知的心理空間中挖掘出人們意想不到的內涵或外延,從而開拓新的認知空間(王文斌,2007)。而后,隨著人們對其反復的使用,隱喻的穩固性漸漸被建立。胡壯麟(2004)指出,人們之所以能創造性地使用隱喻,就是因為在施喻者的長期記憶中已儲存了對世界事物各種特性的把握,因而能從眼前的事物特性聯系到以往經歷過的事物。
顯然,人們反復使用隱喻的經驗和其長期記憶成正比。人們對隱喻使用得越頻繁,經驗就越豐富,由于受到經驗的反復刺激和強化,大腦會自然而然將一切有關意念長期地儲存其中。其儲存方式并不是隨機的,而是大腦根據認知主體的興趣、需要、個人經歷及知識結構等,自動將感知的表象進行意義歸檔,并分門別類地儲存于記憶中。每當認知主體面臨表達需求等問題時,大腦便會根據問題的性質,使得兩類相關的意念發生連結。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隱喻的使用頻率不斷加劇,兩個相異領域的連結逐漸趨向穩固,最終變成了簡單的連結,即隱喻的新奇性逐漸降低,甚至出現了疲態。死喻也就隨之產生了。例如,“醞釀”一詞,其原義為“造酒的發酵過程”,而后被引申為“為某事做準備工作”。在其隱喻義創立之初,由于新奇性極高(新奇性在心理學上是一種向心心理張力,它的高低是判斷隱喻活性的主要標志之一),因此人們要想理解“醞釀”一詞在話語中的真正含義,必然要進行隱喻辨認和意義推斷,將兩個概念域的相似性進行類比判斷,最終達到完全理解,而這一過程需要付出極大的認知努力。但隨著反復使用該隱喻,人們對其所涉及的兩個概念域的關系必然會越來越熟悉,進而理解過程中所需付出的認知努力也將大大減少。當“造酒的發酵過程”和“為某事做準備工作”這兩個概念域的連結已非常固定,也就是每當提及“醞釀”一詞,人們不再需要付出任何額外的認知努力就能辨認出其隱喻義——“為某事做準備工作”時,那么它就成為了典型的死喻,喻義凝固,變為了常規詞匯,完全失去了“張力感”。
三、激活死喻的必要條件——語用環境
由以上分析可知,死喻是詞語的“喻義”和“本義”相互重合而產生的,也就是說,當兩個概念域的連結在人類大腦中形成固定模式時,人們在使用過程中,就不會意識到其“喻義”的存在,只會將其當作“本義”直接運用。由此可見,死喻,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詞語的“本義”。而如果要激活死喻,就意味著需要給死喻這個“本體”重新附加一個“喻體”。也就是說,要在死喻的“本義”上重新創造一個隱喻,使之重新富有新奇的隱喻義,產生“張力感”,從而達到復活狀態。
然而激活死喻,即重新創造隱喻,需要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即語用環境。由此可知,語用學與隱喻有著緊密的聯系。Ortony在考證了歷史上種種隱喻定義的缺陷之后指出,任何忽視語境因素的隱喻定義都是不完整的。詞和句子本身不能成為隱喻,是某一特殊的使用使它們成為了隱喻(Ortony,1993)。Ricoeur也曾說過,孤立的詞不可能成為隱喻,我們在“詞典中找不到隱喻”(1977)。由此可見,隱喻的創造或是再創造過程所不可或缺的第一要素就是語用環境,但它必須是異常的,也就是說,不管是詞、短語還是句子,其字面義的理解需明顯與語境不相符合,從而造成語境沖突。
格賴斯(Grice)提出的“會話合作原則”,其中的四大準則,即“質的準則”“量的準則”“相關準則”和“方式準則”對創造隱喻或激活死喻有著重大啟示作用。日常交際中所使用的常規語言,都完全符合這四條準則的話語。而如果發話者的話語違反了這些準則中的任何一條,就意味著他在交際過程中制造了隱喻,使得人們在理解其說話意圖時要進行非常規理解,付出額外的認知努力。同理,由于死喻的隱喻義已成為其基本義項之一,因此人們在使用和理解死喻的過程中不會感覺到違反了任何一條準則,其使用效果與常規語言的交際效果無異。因此,要想恢復死喻的隱喻性,則需將其置于新的語境中,使人們早已習以為常的死喻的隱喻義與新的語境發生作用,當其違反了“會話合作原則”四大準則中任意一項準則時,死喻就會與新的語境重新產生語義沖突,其隱喻性最終得以回復。
(1)下面對話中的“白飯”一詞:
某人A在與同事B聊天時,突然說:“近段時間,老王幾乎天天都在吃白飯!”B聽了這話后,非常詫異地看著A,并說:“不對啊,我看老王忙進忙出的,可勤快啦!你是不是搞錯了?”而A卻非常平靜地回答道:“沒錯!就因為他這么拼命,所以就更容易營養不良了!”B這才恍然大悟地說:“看來他又把錢輸了個精光了!”
“白飯”,最初是用于喻指某人做事非常懶惰,而后隨其廣泛應用,這一隱喻逐漸成為人們習以為常的普通表達方式,新異性趨向消失,成為死喻。所以當A提到“白飯”時,B的第一反應就是“A在批評老王近段時間非常懶惰”,所以他就立刻為老王“平反”。但隨后A的解釋“營養不良”讓B恍然大悟,原來A是用“吃白飯”——伙食差,來喻指老王手頭緊張。由此可得知,最初B以為A的話語符合“會話合作原則”,即“白飯”指的是其死喻義。但這一理解與“勤勞的老王”這一新語境發生了語義沖突,因此聽話人B必須按照所在的語境推斷出“白飯”的新的隱喻義,即手頭緊張。因此,“白飯”這一死喻的隱喻性在新的語境中得以復活。
(2)下句中的“插足”一詞:
“大城市的廁所怎么樣?面對窘境,京片子畢竟幽默:上廁所比第三者更難‘插足’”。(岳好平、李琪,2009)
“插足”最初是用于喻指“搶奪他人的丈夫或妻子”。這一表達方式在產生之初,由于新異性高,所以在對其進行理解時,聽話人往往需要花費額外的認知努力。但隨著使用加劇,這一隱喻在人們的認知模式中固定下來,成為了死喻。但例(2)中,“上廁所”這一新語境與死喻的隱喻義發生了沖突,因此聽話人的理解不能再順應“舊刺激”所提供的語義,而需根據語境判別出其新的隱喻義,死喻由此被激活。
(3)下段對話中的“鼠標”一詞:
A在談到自己的電腦鼠標用起來不夠靈活時說:“The mouse doesn't move flexibly.”而聽話人B的回答是“Well,you can let a cat chase it.”
“mouse”指代鼠標,這一死喻早已為人們所接受。而在“a cat追逐a mouse”的新語境中,“鼠標”與其發生了語義沖突。因此,如果A要理解B的回答,那么他必須根據語境顛覆“mouse”與鼠標的常規聯系,重新對其進行推理,將“mouse”表示鼠標這一死喻義回復到其表示老鼠這種動物的本義中。這一死喻激活后隱喻性回復就是因為老鼠與正在談論電腦這一語境之間的語義沖突所致。
四、結語
隱喻的發展會經歷新生、茁壯、老化、死亡等一系列階段。新生的隱喻新奇性較高,所以人們需要花費額外的認知努力才能將其完全理解,但隨著隱喻的反復應用,人們的思維不斷受到刺激強化,其隱喻義就被自然而然地“綁定”在了該言語表達式上,使得隱喻表達與常規言語表達無異,死喻就隨之誕生了。但它的“死亡”不是絕對的,只要將其置于特定的語用環境,死喻就會復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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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Fiumara,G.C.The Metaphor Process[M].London:Roudege,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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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versity Press,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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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ies of the Creation of Meaning in Language[M].English version translated by Robert Czerny.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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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復活”[J].商場現代化,2005,(11).
[7]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8]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9]王文斌.隱喻的認知構建與解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7.
(楊雯 張明林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