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使用 “了1”的篇章因素分析

摘 要：“了1”的使用除了受到句內因素制約以外，還受到非強制性的篇章因素的制約。本文突破以往“了1”偏誤研究的單句視角，從篇章角度分析外國學生的偏誤類型，主要分析并歸納了四種分句關系中的偏誤類型，希望為該方面研究的空白提供一定的參考。

關鍵詞：行為—承接 背景—事件 行為—結果 事件—解釋

一、概論

“了1”在漢語語法研究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在本族人的語言交際中出現(xiàn)頻率極高的一個詞。雖然目前學界對其語法意義、語法功能、語用特點等做了較為細致的研究，但是由于其在表義上的模糊性和在結構形式上的復雜性，一直是學界研究的熱點。

關于制約“了1”出現(xiàn)的因素，學界多有論述，較為成熟的結論主要集中在單句范圍內，但也有學者指出，“目前漢語課堂上和語法書中，幾乎都是舉單句為例”（劉勛寧，1999），而我們又該如何解決那些“超單句偏誤”（王紹新，1996）？這為“了1”的日后研究指明了方向、提供了空間。

我們發(fā)現(xiàn)，除了受句內因素制約以外，“了1”的使用還受到非強制性的、相對的制約。這些因素并不是來自語法結構內部，而是來源于語義重心設置和語用特點的制約：在進入篇章之后，動態(tài)助詞“了”的使用還受到來自篇章的影響，在不同性質的篇章語境中，“了1”的使用也不一樣；“了1”也通過不同分布方式在篇章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

有的成分，在單句中必須出現(xiàn)，但是在分句中則可以省略。如：

（1）信件被郵局因為查無此人退回了原地。

（2）信件被郵局因為查無此人退回原地，小琴十分沮喪。

（3）*信件被郵局因為查無此人退回原地。

例（1）是單句，“了”表示事件的完成。例（2）是復句，前面的分句雖然表示完成，但是在復句中可以省略。例（3）不完整，需要補充“完句成分”。由此可見，后續(xù)小句是“了”隱而不現(xiàn)的一個因素。

同時，因為各分句之間關系的不同，“了”的出現(xiàn)情況也不同。例如：

（4）他跑了出去，跑得十分匆忙。

（5）他跑出去，在門外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例（4）的后一分句是對前一分句的補充說明，“了1”出現(xiàn)。而例（5）的兩個分句是對一系列動作的描述，前一分句的省去了“了1”。“了1”在敘事語篇中的隱現(xiàn)，可以用“前景/背景”理論（Hopper，1979；Fleischman，1985）來解釋。以“了1”為標志的完全態(tài)代表著敘事的前景，是敘事的主線，在語篇中占據(jù)著主要的位置，是被突顯的部分；而中性態(tài)和非完全態(tài)代表著敘事的背景，從不同的角度對前景進行鋪墊、說明和補充，在語篇中占據(jù)著次要位置。

二、偏誤用例分析

前面的論述表明：“了1”在單句和篇章中所受到的不同制約，外國學生在使用“了1”時也會出現(xiàn)相應的偏誤，比較突出的是如果把這些含“了1”的分句獨立開來，都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語段中，則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通過對封閉語料的檢索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留學生的使用偏誤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種篇章關系中：

（一）“行為—承接”關系

“行為—承接”關系即學界所說的順承關系，在敘述語篇中出現(xiàn)率較高。因為“了1”的存在提示著敘述語段重心的存在性，所以“了1”的正確使用與否，與語段敘述重心的所在有著較強的聯(lián)系。

1．敘述重心的過度強化

留學生常常不顧所在語境的語用需要，在每個“行為”分句中用上“了1”，使語篇生硬、不自然。

（6）*回到了宿舍就給媽媽打了電話。打了電話就洗了澡。洗了澡就復習了生詞預習了課文。復習了生詞，預習了課文就睡了一個美美的覺。

（7）*有一天他拉車拉到了清華大學，兵抓走了他，兵們也拿走了他的車，但是他幾天以后逃了，還拿走了被兵們牽去的幾匹駱駝。他買了駱駝三十五塊錢。他回了租車廠。

分別應改為：

（6）'回到宿舍就給媽媽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就洗了個澡。洗完澡就復習生詞預習課文。復習完生詞，預習完課文就睡了一個美美的覺。

（7）'有一天他拉車拉到清華大學，兵抓走了他，兵們還拿走了他的車，但是他幾天以后逃走了，還拿走了被兵們牽去的幾匹駱駝。他買了駱駝三十五塊錢。回到租車廠。

2．敘述重心的過度弱化

在一組連續(xù)的動作行為序列中，除非為了特定的語用效果，一般都需要有一個敘述重心。同時，出現(xiàn)“了1”的分句與后面分句之間意義的停頓較大。而留學生卻常常忽視篇章語境的需要，使語義重心得不到突顯。如下：

（8）*王博很生氣，他們吵架后，王麗一個人走到一個小市鎮(zhèn)。在這兒他遇到一個小伙子。

（9）*我把所有的衣服放在他的身上，使他變暖，安慰他幾句。

（10）*一九七五年他參加師范考試并取得很大的成就，以后他當老師，過幾年以后他去參加監(jiān)督教育考試，也取得了好成就。

因此，例（8）可以改為：“王博很生氣，他們吵架后，王麗一個人走到一個小市鎮(zhèn)。在這兒他遇到了一個小伙子。”或者改為：“王博很生氣，他們吵架后，王麗一個人走到了一個小市鎮(zhèn)。在這兒他遇到了一個小伙子。”第一種改法將整組行為置于一個序列里，從生氣到“遇到”為止；而在第二種改法中，“走到了”和“遇到了”雖然處在一組連續(xù)的動作行為序列之中，但是，它們具有給這一組動作行為分段的作用。即：第一個序列從生氣到“走到”為止；第二個序列從“走到”到“遇到”為終，被分成了兩段。

同理，按照表義重心的不同，例（9）可以改為“我把所有的衣服放在他的身上，使他變暖，安慰了他幾句。”或者“我把所有的衣服放在了他的身上，使他變暖，安慰了他幾句。”

例（10）由三個行為序列構成，分別對應“一九七五年”“以后”和“過幾年”，前后停頓較大，并且“V+了+O”句式中的“了1”在“行為—承接”關系中較少可以省去，因此例（10）應改為“一九七五年他參加了師范考試并取得很大的成就，以后他當了老師，過幾年以后他去參加監(jiān)督教育考試，也取得了好成就。”

（二）“背景—事件”關系

在“背景—事件”關系中，一般來說，表示背景的分句中“了1”隱而不現(xiàn)，而在表示“事件”的分句中“了1”出現(xiàn)。但是留學生在使用中，卻經(jīng)常出現(xiàn)如下的偏誤：

（11）*我跟朋友去了水果商店，我們不會說漢語又中國人的話聽不懂，那個老板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我們受騙了。

（12）*有一天，我上學的時候，他又自己開門來到學校追了我。我在學校里看到他的時候，吃了一個大驚。

（13）*那天，我和弟弟騎車到了長城，從學校到那兒騎了大半天。

例（11）的第一個分句“我跟朋友去了水果商店”是事件發(fā)生的背景，因此不應該用“了1”。例（12）“他又自己開門來到學校追了我”是“我”“看到他”和吃驚這兩件事發(fā)生的背景，同理，“追”后面的“了”應該省去。同理，例（13）的“我和弟弟騎車到長城”是事情發(fā)生的大背景，應該省去“了”。

（三）“行為—結果”關系

在“行為—結果”關系復句中，“結果”分句通常表明一個語段關系的結束，常常需要用“了1”來突顯，而“了1”的隱而不現(xiàn)，可能造成語義含混不清甚至曲解語義的情況：

（14）*我看到他的樣子，昏過去。

（15）*江的魚吃了污染的水，然后變成怪物。

分別應改為：

（14）'我看到他的樣子，昏了過去。

（15）'江的魚吃了污染的水，然后變成了怪物。

例（15）中雖然“變成怪物”作為一個動結式，本身也具有表示動作實現(xiàn)的功能，但是參看其出現(xiàn)的篇章環(huán)境（上下文）：“電影開頭的時候出來兩個研究員，他們向江流下了毒藥。這個事情，肯定犯罪，因為毒藥對人很危險，所以江已經(jīng)污染。江里的魚吃了污染的水，然后變成怪物。幾年以后，這怪物變成很大的，然后會吃人，會殺人了。”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根據(jù)篇章表達的需要，需要突出的是事件的結果，即魚變成了怪物。并且下文“幾年以后，這怪物變成很大的，然后會吃人，會殺人了”對應的是“幾年以后”這個意義序列，因此例（15）的結果句應該顯現(xiàn)“了1”。

（四）“事件—解釋”關系

在“事件—解釋”關系的復句或句群中，前面一個分句是敘述事件，引出一些新的信息，后面的分句針對一個新信息進行詳細說明，從而構成一個意義的聚合群。前面的敘述性分句一般來說需要用“了”來突顯。留學生因為對這種篇章類型的復句或句群把握不夠，于是出現(xiàn)如下偏誤：

（16）*有一天電視上報到奇怪的事，最近常常有女人被陌生的人打死。

（17）*他又去公安局。他要見她。

（18）*我一共學八個課文，其中我對多義詞很感興趣，簡介課文的內容。

例（16）中“電視上報到奇怪的事”是敘述時間，“最近常常女人被陌生的人打死”是對該事件的解釋，前一分句應該用“了”，即改為“有一天電視上報到了奇怪的事，最近常常女人被陌生的人打死。”同理，例（17）應改為“他又去了公安局。他要見她。”例（18）應改為“我一共學八篇課文，其中我對多義詞很感興趣，簡介課文的內容。”

綜上所述，外國學生在使用“了1”時，除了需要注意單句內因素的制約，還應明確語篇關系及語用表達需要的制約。然而，在現(xiàn)有教材中，都沒有從篇章層面對“了1”的使用進行分析講解。鑒于此，本文選擇四種最為典型的敘述關系，分析“了1”的偏誤用例，希望為今后漢語教學提供一種可借鑒的視角。

（本文屬遼寧省教育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2008年度課題，課題名稱“針對中醫(yī)院校留學生的漢語及傳統(tǒng)文化教學研究”，課題號[JG08DB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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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銘 沈陽 遼寧中醫(yī)藥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110847；張玉潔 江蘇泰州 南京師范大學泰州學院中文系 225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