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趨利避害原則的解釋力

摘 要：趨利避害原則是言語最終極的、最本質的解釋，它是決定言語面貌的客觀規律，是選擇言語方向、驅使言語內容、牽制言語方式的最高原則。沒有人、沒有言語片段可以背離趨利避害原則的調控。

關鍵詞：趨利避害 解釋力 言語

一、引言

“獲得收益”和“避免傷害”是有機體面臨的最重要的兩種領域性任務[1]（P64）。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是生命的條件反射，是生物界延續與進化最根本的動因。趨利、避害也是兩種基本的歸納邏輯，廣泛體現在社會行為的各個方面[2]（P239），是人類進步發展最本質的內在推動力。

話語的趨利避害原則即：說話人根據趨利避害的本能或目的選擇并發出話語，聽話人根據趨利避害的本能或目的做出理解與回應；如此反復往來就是言語交際的過程[3]（P106）。趨利避害原則是理解言語過程的鑰匙。所有的言語內容與言語行為都可從趨利避害的原則中得到最終解釋。本文舉例討論趨利避害原則與言語的開始、展開、轉移、中斷、終止的因果關系。

二、趨利避害原則對言語的解釋示例

言者如果志在必得，有可能一開口就明示利害。例如：

（1）甲：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乙：說吧，我仔細聽著呢。

（2）（女兒丟了兩次古箏指甲，父親生氣了，不肯為女兒再買。母親很著急，來到了超市，卻不知道找哪個柜臺。）

母親：女兒再不練就跟不上了，我給她買吧？

父親：丟了一盒又一盒，哪有那么多錢買？

母親：她知道錯了，不會再丟了。

有時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改變對方的名字。例如：

（3）（夜總會里）

甲：這有叫麗麗的嗎？

乙：這沒人叫麗麗，都是娜娜。（摟住左邊的姑娘）你是劉娜娜（摟住右邊的姑娘），你叫李娜娜。來，娜娜，喝酒。

乙深愛娜娜卻不能相見，只能把聽者假想成娜娜以慰相思之苦。

在不知道對方利害的情況下，可以假設對方的話是有利于雙方的。例如：

（4）丈夫：我帶你們到一個特別好的地方去，那有特別好吃的米粉。

女兒：我不想走。

妻子：雖然爸爸愛吃的東西我們不見得愛吃，但他這么說總有他的理由，去吧。

（5）甲：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嗎？

乙：大哥做事總有大哥的道理。

有時為了對方的利益，會鼓勵對方說下去。例如：

（6）甲：我怎么辦？怎么辦？

乙：你想哭就哭，想說就說吧，只要心里能好過點兒。

有時為了更長遠的利益，人們往往推讓暫時的、表面的利益。例如：

（7）甲：父親的事我得謝你。

乙：你別這么說，這么說我擔當不起。

若有人對雙方的利害“不識相”，另一方會明示或暗示。例：

（8）甲：大哥說還有一個人要吃苦頭，是誰呀？

乙：在你這個階段，我勸你少說話多做事。

在表達觀點的時候，人們一般會潛意識地維護自己或自己所屬群體的利益。例如：

（9）女：為什么離婚啊？

男：我覺得沒勁。

女：男人怎么才能覺得有勁？

男：她實在沒有辦法讓我再忍受了。

女：男人就沒有責任嗎？

男：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女：反正都是女人的錯就對了。

男：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

女：夠了，就這樣吧，男人都這樣。

有時為了自己的利益，會故意投對方所好，專揀對方愛聽的話說。例如：

（10）傳銷人員：你女兒很聰明，我一看就知道。

女孩媽媽：是的，她會讀《紅樓夢》了。

傳銷人員：瞧那眼睛，會說話。

女孩媽媽：呵呵，長得像她爸。

傳銷人員：長大后準是個大明星。您等著數錢吧。

如果對方選擇的利益不利于自己，就得多加開導。例：

（11）警察：我現在想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想殺你？

嫌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警察：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你想想，就算你走得出這個派出所，你也走不出他的手心。

嫌犯：我真的不知道。

警察：他的性格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如果他知道你沒死，這個后果就不用我說了吧。

嫌犯：警官先生，能給我一支煙嗎？

如果對方的話語使自己處于尷尬、難堪的境地，要善于轉移話題。例如：

（12）學生：老師，您的扣子扣錯了。

老師：老師扣錯了扣子沒關系，你昨天考試一塌糊涂，老師可要懲罰你。

會話的過程，就是雙方的利害取得一致或沖突升級的過程。例如：

（13）妻子：你這么盯著我不放，你還記得我是你的老婆嗎？（注：提示利害）

丈夫：你還是我老婆嗎？（注：否決利害）

妻子：剛才是我不好，我太沖動，（注：轉移利害方向）。我們叫兩杯茶好好聊聊，不聊心煩的好嗎？（注：規避共同的不利，試圖重新建立會話合作關系）

丈夫：我實在是想不出來，跟你還有什么好聊的。你呀，就是個賤人。（注：強勢策略，不服從妻子的話題安排）

妻子：好吧，不聊了。（注：會話終止。 ）

說服人的過程，就是一步步讓對方清楚自己的利害關系的過程。例如：

（14）警察：你是個明白人，政策我就不用給你介紹了吧？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提供線索。

嫌犯：我沒什么好交代的。

警察：你應該知道，知情不報也是違法的。你看看照片上這個人，你認識嗎？

嫌犯：不認識。

警察：我相信你也不希望這個人逍遙法外吧？

嫌犯：他逍不逍遙法外跟我有什么關系？

警察：如果我告訴你，就是這個人殺害了你的女兒，然后再在他爹的保護下逍遙法外，你還說沒關系嗎？

嫌犯：你說什么？

警察：他還沒死，他是在你面前演了一場裝死的好戲。

嫌犯：他叫春崽。

如果聽者的利益受到傷害，會試圖阻止言者把話說下去。例如：

（15）妻子：你的股票已經虧了85%了，你還不收手？

丈夫（痛苦地抱住腦袋）：你別說了！我已經知道了，你就別說了！

（16）甲：你們這次能得多少錢啊？

乙：你問這個干什么？

丙：行了，辦事兒就辦事兒唄，問那么多廢話干什么？

丁：大哥這次對這件事情非常慎重，知道不？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要問。

或者限制言者說話的方式。例如：

（17）客人：隔壁在鬧什么鬧？

服務員：幾個同學在聚會，所以挺熱鬧的。

客人：叫他們聲音小點。老子剛割肉，心里煩著呢。

服務員：對不起，我現在就告訴他們去。

或者限制聽者的人數。例如：

（18）甲：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

乙：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或注意說話時機的選擇。例如：

（19）（股票大跌，劉老板估計自己的股票市值已損害大半，便打電話給代自己炒股的老李。）

劉老板：怎么樣？跌得很慘吧？

老李：還好，我們的股票沒跌停，你別著急。

（第二天股指漲上來了，劉老板喜氣洋洋地打聽情況，老李便講了實話。）

劉老板：都漲上來了吧？哈哈！

老李：還是虧了呀，劉老板，最近形勢不好，我是日不安來夜不寧，咱索性空倉吧？

或者故意曲解對方的話語。例如：

（20）西方記者：請問，中國人民銀行有多少資金？

周總理：中國人民銀行的貨幣資金有18元8角8分。

當時，中國人民銀行發行的人民幣面額為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1分，合計起來有18元8角8分。記者的提問顯然是在挖苦中國的貧窮，總理故意曲解記者的問題，維護了國家的尊嚴，保護了金融秘密。

甚至歪曲既成事實。例如：

（21）管理員：釣魚罰款，你交罰款吧。

垂釣者：我沒有釣魚，我在讓蚯蚓學游泳。

管理員：真的？讓我看看你的蚯蚓是怎么游泳的？好了，裸體游泳，還是得罰款。

會話雙方關系越是親密，共同的利害越多，彼此講話越是隨意隨性。例如：

（22）局長：傷得怎么樣？

警察：沒事，從肌肉穿過去了，沒傷著骨頭。

局長：我看你那么結實，多打幾槍也沒事兒。

會話可能指向未來的利害關系。例如：

（23）丈夫：局長真有意思，房價漲成這樣了他還要買房。

妻子：他的農民意識太強了，你不要受他的影響。

表面看去，妻子是在就事論事，其實是在給丈夫打預防針，免得丈夫受局長影響太深。

有時，言者錯誤地把握了利害關系，一旦發現，便及時糾正。例如：

（24）男：請問男廁所是哪個？

女：啊？

男（仔細看看女）：哦，對不起，是我的視力不好。

如果覺得糾正不夠，以后還會繼續糾正。如上例中的男女在幾天后再次見面時：

（25）甲：你好，小姐。

乙：這回不把我當男人了？

甲：嘿，我得去配眼鏡了。實在對不起，罰我請你喝茶如何？

如果直接承認錯誤的負面效應委實難受，而拒絕認錯又不至于把事情弄得更糟時，也許會考慮將錯就錯，甚至有意凸顯錯處，取得出奇制勝的效果。例如：

（26）甲：有人殺死了母親！

乙：殺父親也就罷了，怎么能殺母親呢？

甲：啊？

乙：我的意思是說，禽獸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殺父就如同禽獸一般，殺母呢？就連禽獸也不如了。

如果聽者發現言者的利害關系表達錯了，也會想辦法糾正言者。例如：

（27）甲：明天你叫我，我陪你打球。

乙：我們一塊兒打吧。

甲明明自己想打球，卻說成“陪”乙打球，以謀求討好乙的“利”；乙強調“一塊兒”，則是為了回避虧欠甲莫須有的“人情”。

只有到了魚死網破的最后關頭，才會說出最大、最隱蔽的利害。例如：

（28）甲：今天我們就做個了斷。你說，你為什么要雇人殺我？

乙：那我就告訴你，我喜歡娜娜，娜娜也喜歡我，我們倆有一腿，怎么樣？

聽者要善于聽出言者話里透露的利害信息，以便及時趨利避害。例如：

（29）甲：今天大哥不在家，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乙：是不是我一個人知道，我還真不敢確定。（注：覺察出甲的懷疑，巧妙地擺脫干系。）

（甲含笑不語。）

乙：怎么了？

甲（一字一頓）：大哥家里進賊了。

乙：那咱哥倆得去看看呀。（注：故裝糊涂，轉移話題）

如果聽不出言者話里有關自己利害的信息，聽者就要面對由此而來的后果。例如：

（30）黑社會老大：一會兒我一個朋友帶你走。

馬仔：太好了，我實在躲不下去了。

黑社會老大：不用躲了，去那地兒挺安全的，警察找不著你。

馬仔：謝謝哥。

黑社會老大（掏出一支煙）：給，就一根了。

馬仔：哥你抽吧。

黑社會老大：抽吧，給你留的。

（馬仔打火、抽煙。）

黑社會老大：冷了吧？這是我以前特喜歡的一件衣服，送給你。路上涼。

（馬仔穿上衣服。）

黑社會老大：你是哥的好兄弟，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哥的事，哥會記住你的。

馬仔：為了哥，這還有啥好說的呢。

黑社會老大：你的父母哥幫著照顧。你去那地兒，就在那里等著我吧。哥早晚會去那地兒找你。

馬仔：謝謝哥。

馬仔一直沒聽出老大的意圖，所以糊里糊涂地作了替死鬼。

利害至大時，言者會緊張失態，以致言不達意、語無倫次。例如：

（31）甲：你說的很復雜，我聽不明白。

乙：最重要的一點是，您您您不能讓外人看出您轉移財產的行動和意圖。

甲：明白了，你馬上給我聯系銀行。

乙：好的，大哥。

甲：你這句話說起來多流利，你是見我緊張嗎？

乙：大哥，我怕。

利害對雙方都至關重大時，話語權最大。例如：

（32）警察1：目標已經出現！

警察2：跟著，隨時保持通話。

違背趨利避害原則的話就會沒有可信度，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有人會說出損己的話，尤其是大的損害。例如：

（33）女：你終于找到他了。

男：這里埋的是他？

女：這里躺的是我最愛的人。

男：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

女：告訴你什么？

男：告訴我他是怎么死的？

女：是我殺的，帶我走吧。

男：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護著別人？

女：我說的是實話，他是我殺的。這些年我受夠了，你帶我走吧。

男：……？

女：你不帶我走，那我自己走了。

女2：她剛才說什么了？

男：她瘋了。

因此，識別謊言的方法之一就是看是否有什么利害關系迫使言者說謊。例如：

（34）甲：這里面有一段錄音，說的是老劉收受賄賂給張海貸款的事。

乙：可靠嗎？

甲：牛崽沒理由騙我的。

影響了別人的利害，要及時告知或補救，否則可能遭到報復。例如：

（35）父親1：你為什么要打我兒子？

父親2：你兒子打了我兒子，到今天也沒給我個交代。

父親1：你想怎么著？

父親2：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怎么做人！

三、結語

對以上言語現象的分析與討論，驗證了趨利避害原則對言語行為強大的解釋力。說話時，趨利避害是人最大最潛在的驅動力，也是人最大最基本的需求，這一點反映在人的每一個言語細節里。的確，遵守趨利避害原則，是一切行為一以貫之的普遍共性。所有的言語行為，不論時間、地點、對象，都受趨利避害意識的影響與制約。理論的本質在于解釋[4]（P23），而趨利避害原則是言語最終極的、最本質的解釋。它是決定言語面貌的客觀規律，是選擇言語方向、驅使言語內容、牽制言語方式的最高原則。沒有人、沒有言語片段可以背離趨利避害原則的調控。語言的其他已有的、或者可能的原則，譬如合作原則、禮貌原則、關聯原則，都是其子原則[3]（P108），是這個原則的具體表現形式。

注釋：

[1]周強，蔣柯.利／害條件下歸納推理的心理邏輯分離[J].寧波教

育學院學報，2009，（4）.

[2]蔣柯.趨利避害——自然選擇塑造的領域特殊性歸納邏輯[D].上

海：華東師范大學，2009.

[3]羊芙葳.論話語的趨利避害原則[J].語言研究，2009，（2）.

[4]周川.高等教育應用理論的解釋力——潘懋元教授與中國高等教

育發展理論研究[J].高等教育研究，2010，（8）.

（羊芙葳 長沙 湖南警察學院管理系410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