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的修辭意義概述

摘要：量詞，日語里叫做助數詞，量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都出奇地豐富，而且日語里的量詞絕大多數是漢字詞匯。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除了表達量的概念這一語法意義之外，還具有較強的修辭功能，它們使語言具體、生動、形象。本文將從概念、修辭功能、修辭格幾個角度來作進一步研究。

關鍵詞：量詞 助數詞 修辭

一、漢日量詞概念

漢語歷來就有數量之說。據歷史記載，殷商時期就有了度量衡、容器和貨幣的單位詞，到了先秦就有了“匹、兩、乘、張、個”等個體量詞。漢魏六朝、元明時期量詞有了新的發展。《馬氏文通》：“故凡物之公名有別稱以記數者，如車乘馬匹之類，必先之。”馬建忠最早涉及量詞詞例，雖然仍把量詞作為名詞來研究，但已開量詞研究之先河。之后歷經半個世紀，共提出過16種名稱，如陳承澤（1922）把它列為“名詞中的一類”，黎錦熙（1924）稱之為“表數量的名詞”，王力叫它“單位名詞”，呂叔湘（1951～1952）叫它“副名詞”，陸志韋（1951）叫它“助名詞”，陳望道（1952）叫它“計標”，即“計論的標準”，張志公（1952）把數和量合起來叫作數量詞。到1952年，丁聲樹等在《現代漢語語法講話》中才將量詞單獨列為一個詞類，并正式給以定名（趙世開，1999：1742175）。到20世紀70年代，量詞被普遍接受（何杰，2000：7）。量詞是漢語特有的詞類。漢語中量詞非常豐富，并具有一定的“文化底蘊”。

在日語里，量詞叫作助數詞。日語助數詞屬于附屬詞的一種，它不能單獨使用，一定要接在數詞或個別疑問詞的后面構成數量詞組（有的亦稱數量詞），才能在句子中充當一定的成分。日語的助數詞大凡都表量，這也是其基本屬性。量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都出奇地豐富，而且日語里的量詞絕大多數是漢字詞匯，這就增加了它們的可比性。日語的助數詞嚴格說起來大多是從中國傳過去的。據日本最早的文字資料——金石文記載，日語中助數詞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四世紀，即日本大和時代初期。到了古代前期（公元500～710年），助數詞的應用已較為普遍。從日本最早的詩集《萬葉集》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助數詞的影子。以后伴隨著時代的變遷，助數詞不斷地發展變化。到了中世紀，受漢文化的影響，日語助數詞的數量和種類急劇增加。可以說，復雜、發達的助數詞成了日語的主要特點之一。

許多學者對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的語法意義等進行了比較，探討了它們之間的翻譯問題；也有學者對日語助數詞的語言特色進行過研究。我們認為，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除了表達量的概念之外，還常常用來表達一定的修辭意義。其修辭意義體現在文體修辭功能和積極修辭（修辭格）等幾個方面。

二、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的文體修辭功能

“文學藝術的本質在于表現作家對生活的特殊心理感受。這種特殊心理感受，并不是直言敘述，而是通過形象表達出的。”（何杰，2000：119）。漢語的量詞和日語助數詞都是這樣的形象表現手段。

漢語中具有形象色彩的量詞非常豐富。何杰（2000：90）有詳盡羅列。這些對形狀特征進行描述的量詞往往能給人具體生動形象的感性特點。如“一輪圓月、一葉小舟、一方手帕、一帶吊橋、一串辣椒、一巴掌大的云彩”等等。

漢語中文人墨客在詠月上可謂嘔心瀝血，量詞的選用也是見仁見智，常給人以鮮明形象感，如我們熟悉的“一彎新月，一輪圓月，一痕殘月，一鉤新月”。下面幾例用“瓣、丸、粒”來修飾“月”，另辟蹊徑，別具一格，營造了空寂、幽靜的意境，包含了情的寄托、意的遐思，給人以無限的想象，使人心馳神往。

（1）看見岸上歪過來一株柳樹，一瓣黃月朦朧。（賈平凹《浮躁》）

（2）清藍的天幕下墜著一顆寒星，“你是云中的月，我是月邊的星”，但月在哪里？茫茫蒼穹，淡淡云層里他真的找見了月，但那是隱約可見的一丸冷月。（鐘文志《子夜銀河》）

（3）忽在那萬里波濤的洶涌處，濺起一粒渾圓濕潤的清露似的月，滾向藍絲絨般的天空，給你披上一身潔凈清爽的光。（崔合美《海火》）

同樣，日語的助數詞有使語言或生動、或形象、或準確的作用。如：

（4）一寸の光陰軽んずべからず（習用語）

（5）一円を笑うものは一円に泣く（習用語）

（6）小屋は雪にうずまって気溫は氷點下八度、九度、十度とどんどん下がっていきまして（新田次郎《芙蓉の人》）

例（4）中的“寸”是表示具體長度的度量衡助數詞，“光陰”是個抽象的時間概念詞。用“一寸”修飾“光陰”，把抽象的時間概念具體化，使人從具體長度上感到再短、再少的時間也應珍惜，不可虛度。例（5）中的“円”是日本貨幣單位，“100錢”為“一円”。作為日本現行貨幣，“一円”日元可以說幾乎什么也買不到，然而以夸張的方式將“一円”用于習用語之中，則表示金錢之重要。例（6）中的“冰點下八度、九度、十萬”修飾謂語“下がる”，構成遞減的修辭方式，顯示了溫度迅速由高到低的變化，具體、明白地說明了嚴冬的富士山頂觀測室里氣溫急劇下降的情況，使人聯想到富士山頂氣候之惡劣。

所謂表達簡潔精煉，就是說話寫文章，不說不寫多余的句子，不說不寫多余的字，達到言簡意賅之目的。日語的助數詞在這一方面有一定的作用。例如：

（7）昨年冬の環境廳の全國一齊ガン·カモ調査では長崎県で１３３羽（省“ガン·カモ”）、全國で３１６羽（省“ガン·カモ”）しか確認たれていない .（《朝日新聞》91.2.25）

（8）小松はうまそうに大福を食べる三歳の（省“子供”）口元を見ていました.（鈴木重幸《日本語文法·形態論》）

因為助數詞與數詞組合以后，再與名詞搭配使用時，什么樣的助數詞與什么樣的名詞搭配，或者說計量什么的事物用什么樣的助數詞已成為習慣，所以說助數詞可以代替它所修飾的名詞，從而避免了重詞，使表達簡潔精煉。以上兩例，避免重詞多處，表達簡潔精煉、流暢緊湊。助數詞的這種用法，在和歌徘句、成語諺語中也常出現。

漢語的量詞和日語助數詞多來源于名詞和部分動詞，充當助數詞后一般仍保留名詞、動詞的部分詞義，運用中易于引起聯想。因此，人們常利用助數詞的這一特點抒情、狀景，使文章表達形象生動。

漢語量詞前和日語助數詞可以增加修飾成分，以使語言具體、生動、準確。漢語量詞前的修飾成分基本上都是形容詞，如：一大杯水，一滿碗飯。使用漢語的量詞和日語助數詞能夠將許多抽象的、概念化的事物形象化，變得可以看見、可以感知，并創造出深刻、新奇的意境。如：漢語中的“一排排鮮嫩的喜悅”“一方和平”“一泓寧靜”“一瓣綠意”“一樹凋零”“一枝愁”等等。

三、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的重疊修辭功能

漢語中單音節量詞重疊使用較為普遍，形成疊字，增強了語言的音樂感、節奏美，同時增加量詞的附加意義或使原來的附加意義得以加強。

漢語中具有形態色彩的量詞，如：“滴滴、簇簇、點點、道道、片片、重重、朵朵”能重疊使用，如：“白云片片、細雨絲絲、困難重重”。又如：

（9）湖里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吳敬梓《儒林外史》）

（10）如果不是親見，你真不敢相信這是在他們的房間里，地上、墻上、窗前甚至床邊都是綠枝簇簇、鮮花朵朵。（何杰《亞納斯節》）

具有比喻性、描繪性的量詞重疊很多，重疊后形象色彩更加濃重，并增加了文學色彩。如“團團白云、縷縷清風、顆顆紅心、點點燈火”。又如：

（11）剛到四月時分，便下起絲絲的涼雨。（曉河《異國風情》）

（12）（漳河水）九十九道彎，層層樹，重重山，層層綠樹重重霧，重重高山云斷路。（阮章竟《漳河水》）

（13）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為月光留下的。（朱自清《荷塘月色》）

（14）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魯迅《孔乙己》

日語的助數詞也有相應的功能，它的重疊方式一般會以“一×一×”或“AAB、ABAB”（A為數詞，B為量詞）的形式出現。讀起來一板一眼，鏗鏘有力，通過形、聲手段表達效果。如：

（15）粉の一粒一粒（ひとつぶひとつぶ）がまるい形をして、光っている.（面粉一粒一粒呈圓形放著光。）

（16）漢字には、一字一字（ひとじひとじ）に決まった意味があるからです.（這是因為在漢字中每個字都有固定的意義。）

以上兩例突出了全部，無一例外之意。

（17）ニホン猿の雌は五六歳になると子供を産みます.（日本猴雌性的到五六歲就產仔。）

（18）そのうちに他の蟻たちも一ぴき二ぴきと道をみつけて歩き出しました.（這時候，別的一兩只螞蟻也發現了路，爬了過來。）

從上述兩例中可以看出這種形式并不是表示明確的數量，而是表示約數，“ABAB”的形式有時還有“數量少”的意思。

四、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的積極修辭

漢語量詞的修辭意義在于量詞的豐富，或者說是數量的優勢。量詞除了上述的交際修辭和重疊引起的附加意義之外，常見的修辭格除比喻，如“一線希望、一絲光線”外，其他不多見。而日語的助數詞本身不一定有什么修辭意義，但與數詞組合后，用于修辭中卻增添了修辭色彩。運用的修辭格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用于夸張

助數詞與數詞組合后，對所修飾的事物的特征加以擴大或者縮小。例如：

（19）自分の思いのままに述べたこの冊子の原稿を読んでみて、世間で言われる冷汗三斗の思いです.（立花大亀《利休に帰れ》）

（20）布団を滑り落ちて柱側から飛び下がった時、八萬八千八百八十本の毛髪を一度にたてて身ぶるいをした.（夏目漱石《我輩は貓である》）

例（19）中的“冷汗三斗”修飾“思い”，表示作者的謙虛，覺得自己的作品水平不高而感到汗顏。“冷汗三斗”顯然是夸張。例（20）的“八萬八千八百八十本”修飾“毛鬢”，說的是感到恐懼，不寒而栗的情景，也是夸張的用法。這種以助數詞為夸張手段的用法，在成語、諺語、習用語中尤為突出。例如：“七重の膝を八重に折る、一滴萬粒、屁一つは薬千服に向う、李白一斗詩百篇、垂涎三千丈、米一粒汗一粒、土一升に金一升”等。

（二）用于移就

助數詞與數詞組合后，再與名詞搭配時有一定的搭配習慣。助數詞用于移就是打破這種習慣，把用于事物甲的助數詞用于事物乙，以此增加語言表達的幽默、風趣和感情色彩。例如：

（21）只其音が一本一本の毛が鳴って一束の音にかたまって耳中達するのは以前と異なることはない.（夏目漱石《幻影の盾》）

例（21）中的“束”修飾“音”。“束”作為助數詞，本來表示捆在一起的細長物品，而例（21）將它用于“音”，顯然是移就。

（三）用于排比

排比是幾個結構相同或相似、字數相近、語氣一致、意義相關的短語或句子成串排列起來的一種修辭方式。它的修辭作用是語氣連貫、語勢強勁、節奏和諧、旋律優美。助數詞常用于排比。例如：

（22）その一枚を少女の死骸の頬に、一枚を唇に、一枚を鳩尾に、一枚を腹に、また一枚づつを両足に、両手にのせた.（大手拓次《木造車の旅》）

（23）こうもりが叫ぶまで

一人は食事をつくる

一人は罪人を探しに行く

一人は自瀁

一人は女に殺される

（吉岡実《僧侶》）

（24）三歳私に過去はなかった

五歳私は過去は昨日まで

七歳私の過去はちょんまげまで

十一歳私に過去は恐竜まで

十四歳私に過去は教科書どおり

十六歳私は過去の無限をこわごわみつめ

十八歳私は時の何かを知らない

（谷川俊太郎《生長》）

上述三例中的“一枚”“一人”“三歳、五歳……”均為排比句的共同成分。由助數詞與數詞組合構成的排比成分，在句中能使句子整齊、語勢強勁，朗讀起來一氣貫通，鏗鏘有力。

五、結語

綜上所述，漢語量詞和日語助數詞除了表達量的概念之外，還具有較強的修辭功能。總的來說，漢語量詞的修辭功能主要通過量詞的數量優勢，體現在文體修辭作用上；而日語助數詞主要通過與數詞組合后，搭配在文中通過辭格的方式來達到使語言具體、生動、形象等修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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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啟夏 浙江金華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