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經》愛情詩中處處可見山水田園和草木鳥獸。但是,作品并非是對自然物象做簡單移植,而是抓住其形貌、生活習性和生長環境的主要特點,實現了人與自然事物的物我相通和主客體的統一,人通過自然意象傳達他們豐富的情感和深沉的寄托。本文選取三種自然意象進行分析。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
《詩經》中的愛情詩可謂華夏民族最古老的戀歌。這些愛情詩,大都率真、健康、樸素,洋溢著濃郁的泥土芬芳,充滿了熱烈的生活氣息,兩千多年來,一直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這些原始牧歌式的愛情詩,內容清新,情思優美,是《詩經》中最具異彩,最富美趣,最有魅力的篇章。
《詩經》愛情詩中處處可見山水田園和草木鳥獸。但是,作品并非是對自然物象做簡單移植,而是抓住其形貌、生活習性和生長環境的主要特點,實現了人與自然事物的物我相通和主客體的統一,人通過自然意象傳達他們豐富的情感和深沉的寄托。本文選取三種自然意象進行分析。
1 草木
草木成為愛情的寄托對象,濫觴于《詩經》。《詩經》首篇《關雎》:“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反復將“荇菜”這個意象與“君子”對“淑女”的愛慕聯系一處。荇菜原產中國,分布較廣,屬于多年生草本植物,龍膽科類,喜陽耐寒,也是水環境的標志物,所居必清水繚繞,而污穢之地難覓芳蹤。所以,在古人眼里,荇菜具有“高潔”的習性,再加上其葉形似睡蓮,花冠猶如舞臺上奇特的花扇,當然與才子佳人的美好愛情相得益彰。
《詩經》中另一篇《靜女》:“靜女其孌,貽我彤管”。詩里“彤管”說法各異,其中一種作草本植物解,認為是一種紅色通心草,即春天初生的柔嫩的茅草。靜女約阿哥相會,沒有直接表白心意,只贈給他一支紅色的通心草,而這通心草就成了代表愛情的意象。至于何以要送今天看來再普通不過的茅草,有學者從人類學角度做出解釋,認為這與先民巫術活動中的祝語有關。“彤管”被作為一種充滿了魔力和神力的草,表達了詩中靜女對愛情的寄托,既是自己愛情的象征,也是希望這草能產生愛情的巨大神力,讓自己心儀的男子沉醉與迷戀于其中。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詩經》中還善于利用草木的榮枯對愛情進行過程式表現。比如《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葉有難。即見君子,其樂如何!隰桑有阿,其葉有沃。即見君子,云何不樂?隰桑有阿,其葉有幽。即見君子,德音孔膠。”,作者以“桑”為意象,從其“難”寫到其“沃”再到其“幽”,也就是葉子由柔美長至肥厚進而青黑,象征戀人與日促進的感情狀態。同樣是“桑”這個意象,《衛風.氓》表現的卻是一出愛情悲劇。“桑之未落,其葉沃若”,夏天桑葉青翠肥大,一采就是滿籮滿筐,歡聲笑語充滿桑田,而女主人公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氓對她是好上加好;“桑之落矣,其黃而隕”,到秋天,桑葉枯黃,秋風一吹,就隨風隕落,桑田里冷冷清清,少有人去,女主人公也是如此,當她把自己的精力都奉獻給氓,辛辛苦苦助他成就家業后,自己卻是人老珠黃,青春不再,此時的氓則變得背信棄義,“二三其德”。
2 飛鳥
中國的文人傳統上似乎有著一種親近自然的天性,與童年的人類相依相伴的飛鳥,較早地進入了中國古代文人們的關注視野。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作者往往借助于某種鳥的意象,來傳達豐富細膩的情感,為讀者帶來難以言狀的審美感悟。
《詩經》開篇《關雎》就是以鳥的意象來傳達愛,“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關于“雎鳩”,歷代注家都認為:雎鳩,水鳥名,即魚鷹。《毛傳》:“雎鳩,王雎也。” 臺灣學者張之杰在《雎鳩是什么鳥》中則提出,雎鳩是白腹秧雞,鶴形目秧雞科,英名white-breastedwaterhen,學名Amaurornisphoenicurus。此鳥通常單獨出現于水田、沼澤地帶,常發出“苦哇苦哇”的重復鳴聲,所以北方民間因其聲稱為“苦哇鳥”。根據清代史學家、漢學家錢大昕的考證,上古無鼻韻母,“苦哇”連音,應和“關”相近。每年六、七月梅雨季節,在沮漳河流域河洲之上,“苦哇鳥”不停的“關關”鳴叫,是為了求偶,所以,民間又稱其為“愛情鳥”。
鴛鴦也是《詩經》中的一種愛情鳥。崔豹《古今注》:“鴛鴦,水鳥,鳧類也。雌雄未嘗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至死,故曰匹鳥。”故而,鴛鴦成了夫妻的代名詞,寓意形影相隨,感情和諧圓美。《小雅·鴛鴦》篇就充分挖掘了這一意象典型的獨特的文化底蘊。“鴛鴦于飛,畢之羅之”,一對五彩繽紛的鴛鴦,拍動著華麗的翅膀,雙雙飛翔在遼闊的天空,后來突遇捕獵,危險時刻,仍然雌雄相伴,忠貞不渝;“鴛鴦在梁,戢其左翼”,芳草萋萋,一對鴛鴦相依相偎,紅艷的嘴巴插入左邊的翅膀,閉目養神,恬靜悠閑,如明麗淡雅的江南水墨風景圖。這二句一動一靜,描摹畢肖,既是對新婚夫婦今后婚姻生活的象征性寫照,也表達了對婚姻的主觀要求和美好希望。
燕子素來雌雄頡頏,飛則相隨,因而也成為古典詩歌中代表愛情的意象。《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詩中描寫燕子雙雙,互相啄著對方的羽毛,一起上下飛舞嬉戲,一起鳴叫歌唱,正是因為燕子的這種成雙成對,才引起(下轉第237頁)(上接第202頁)了有情人寄情于燕、渴望比翼雙飛的思念。
3 流水
《詩經》里的愛情多半發生在水邊,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泛彼柏舟,在彼中河”、“有狐綏綏,在彼淇梁”、“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水邊的愛情幾乎成了《詩經》愛情的一種模式。
有研究者認為:“水與婚戀的關系,緣于原始人對生命的熱切崇拜,水是生命之源,而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又是人類種族延續之根本。因此,在原始人觀念里,水與情愛關系密切則是某種必然了。”正是在這種社會文化心理的長期積淀和世代承傳下,我們才會在《詩經》愛情詩中感受到形態各異的水意象。
《鄭風·溱洧》這樣寫道:“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蘭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吁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陽春三月,大地回暖,鮮花盛開,郊外的溱河和洧河都解凍了,河水嘩嘩流淌,“士”和“女”脫去厚重的冬衣,相邀同游,嬉戲調笑,互贈芍藥。在這首詩中,春天的水渙渙湯湯,帶來無限春意和生氣,也象征著青年男女們心中愛情的萌生滋長。
《詩經》作品還經常以水的寬廣、幽深和水流的洄漩湍急象征愛情的莫測高深、迂回宛轉、一波三折。比如,《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唏。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俟。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址。”這首詩描寫了這樣一幅景象:清秋拂曉,露濃霜重,蘆葦沾滿晶瑩潔白的霜花,男主人公在河邊翹首佇立,透過裊裊薄霧和蘆葦叢,凝視著河對岸,那就是“伊人”的所在。“伊人”長裙飄飄,裊裊娜娜地出現在男主人公的視線當中,可是河水相隔,可望而不可及。男主人公時而逆水而上,時而又順水而下,千方百計地去尋找她接近她,但都無法達到伊人所在,她仿佛在水中的孤島上,仿佛在水草交接之處,又仿佛在水邊的沙灘上,顯得神秘莫測,虛無縹緲,給人咫尺天涯的感覺。蒹葭白露的蒼茫、一水相隔的無望,令千百年后的讀者仍為之惆悵不已。除《秦風·蒹葭》之外,《周南·關雎》、《陳風·澤陂》等篇,也都是借助水意象來表現愛情的距離感和阻隔感。
草木、飛鳥、流水都是人們在生產生活中的常見對象,詩人找到它們與人類的相似點,通過聯想將二者聯系起來,從而使自然物象成為了承載先民美好愛情的意象。意象是詩歌的基本單位,也是解讀詩歌的一把鑰匙。把握了這些意象豐富的文化內蘊,才能深刻體會兩千年前的古老愛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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