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才子佳人文學中的英俠形象

摘要:在才子佳人文學中，不少作品對“英俠”有所展現。“英俠”形象的描寫不僅意味著創作者不同的價值觀念與審美傾向，更體現了不同文學類型之間的交融與挪移。這類形象的出現體現著才子佳人故事對英雄傳奇與俠義故事的借鑒，同時又開啟了清代中后期兒女英雄故事的創作之門。

關鍵詞:才子佳人文學;英俠;意義

中圖分類號:I207.41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24-0178-02

才子佳人文學以描寫書生與小姐的戀愛故事所著稱，一談到才子佳人，就讓人想到柔婉的吟詩作賦和浪漫的花前月下。當然，也可能會想到“小人”的作梗。但如果說才子佳人作品中也有不少刀光劍影，可能會讓人吃驚，不過實事的確如此。才子佳人文學作品中的才子與佳人并不都是只有詩才的柔弱書生與大家閨秀，有的雖無武藝，但有俠肝義膽，有的還真是文武雙全。才子佳人文學作品中的內容也并非清一色的談情說愛，而是不時出現俠士的身影，展現出英雄傳奇的風采。

一、富有文才而又俠義的主角

在一部分才子佳人作品中，男女主角不僅文才出眾，又有膽識、謀略、俠氣，甚至武藝過人。比如《好逑傳》是如此描寫女主角水冰心:“生得雙眉春柳，一貌秋花，柔弱輕盈，閑處閨中，就象連羅綺也無力能勝。及至臨事作為，卻又有才有膽，賽過須眉男子。”(第三回《水小姐俏膽移花》)面對叔父水運和紈绔子弟過其祖的逼婚，她設下金蟬脫殼之計，令過公子娶了水運的粗陋女兒香姑。為反抗馮按院逼迫的淫威，她暗藏利刃，至公堂慷慨陳詞，又上本朝廷狀告馮按院“強逼大臣幼女，無媒茍合”，致使諾大一個按院再不敢出頭，(第十回《假認真參按院反令按院吃驚》)真可謂膽識過人。男主角鐵中玉更是文武雙全，“雖生得秀美，性子就似生鐵一般，十分執拗，又有幾分膂力”。(第一回《省鳳城俠憐鴛侶苦》)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先是用銅錘砸開侯府，求出被搶民女。后又慧眼識將才，拼死保奏失機待斬的邊將，使其戴罪立功，獲得大捷。他與水小姐的姻緣也是源于水小姐被小人劫迫之時挺身相救的義舉。真是俠肝義膽!

此外，如無名氏戲曲《十美圖》中，男主角辛茹亦是文武雙全。當時吐蕃與回紇入侵大唐，朝廷命郭子儀與女主角之父御敵。男主角科考之后，先助郭退回紇，又助女主角之父解吐蕃之圍。女主角之父將女主角許配與男主角，男主角并獲文武狀元。《生花夢》中男主角康夢庚不但才華出眾，“更有一種奇俠之氣”，(第二回《老書生臨江符異夢小秀才旅店得奇聞》)13歲時出門游學并尋訪淑女，路過鎮江，得知惡霸屠一門作惡多端，便以利刃將其刺死，為民除了大害。(第一回《貢副使寬恩御變康公子大義誅兇》)女主角之一的馮玉如小姐更是文武兼備。不但“生得溫潤秀雅，面如美玉”，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且使得一手兒好槍，射得一手兒好箭”。父親作戰失利，她學木蘭替父率軍出征，刺死賊兵首領。(第七回《神君里怒斬白蛇精王屋山大破黃衣寨》)

在主角具有英俠氣概的作品中，主角由于自身的膽識或武藝，往往主動與“小人”或賊寇斗智斗勇，并常常取得勝利。然而畢竟在大多數作品中，男女主角是只有文才而沒有武功，他們的婚姻往往需要俠士的幫助。

二、俠士助手

在才子佳人文學作品中，助手是指自愿或聽從男女主角安排而對男女主角的生活(主要是婚戀)進行幫助的角色。在這一類角色中有不少是俠士的形象。比如袁于令《西樓記》中的俠士胥表，他與男主角于鵑只是萍水相逢，得知小人對男女主角的迫害，便義憤填膺，表示定為報仇。(第二十六出《邸聚》)后胥表為救女主角出虎口，不惜將自己的愛妾扮作女主角，其愛妾最終也獻出了生命。(第三十一出《捐姬》)當男主角急欲赴京，參加廷試并會見女主角之時，胥表又以千里馬相贈，并跟隨其后，暗中保護，途中殺死欲暗害男主角的兩個小人。當其得知男主角得中功名，與女主角團圓成婚后，便飄然隱去。俠士風范，令人敬仰。

再如王《春蕪記》中男主角宋玉與助手荊飛本是同學，都懷才不遇。荊飛“布衣為俠，負氣自奇”，隱跡四海。又有神人感嘆世間不平，將寶劍贈于荊，并傳其劍術，望其為民除惡。(第六出《說劍》)男主角與女主角兩情相悅，小人登徒履為謀女主角為婚，派無賴看守女主角府門，阻止男女主角相會。荊聞知此事后，“怒氣滿胸臆”，(第十七出《訴怨》)誅殺無賴，傷小人腿。(第十八出《報仇》)后男主角以才得官，與女主角成婚。荊飛則往終南山尋道。

除了這類任俠好義的俠士助手之外，還有一類是知恩圖報式的。像小說《引鳳簫》中的黑飛神劉釗，他本是大盜，被捉后男主角之父未治其罪，反贈其財物并將其放歸。后男主角之父受奸臣陷害被捉拿進京，劉釗冒死入獄將其救出。劉釗又曾制服攔渡強賊為百姓除害。劉釗死后，官府與百姓為其建廟立碑，將其作為義士安葬。小說《生花夢》中的俞四也相類似。因女主角貢小姐之父對其有恩，后單騎突入賊營，將被賊兵圍困的女主角之父救出。

有俠士形象的才子佳人文學作品還有很多，比如小說《鴛鴦媒》、《賽花玲》、《醒名花》、《五鳳吟》、《鳳凰池》等作品都有俠士助手。俠士形象在才子佳人故事里閃現出一種剛強的精神和力量。那么，這些“英俠”形象何以頻繁地出現在以書生小姐婚戀故事為主體內容的才子佳人作品中呢?

三、才子佳人作品中出現英俠的原因

(一)“功名之路，豈止一途”

才子佳人小說雖然主要宣揚一種表現于詩賦的性靈之才，但也不是完全排斥其他才學。《平山冷燕》中女主角冷絳雪就曾道出圣人之才、天子之才、賢人之才、宰相之才、英雄豪杰之才、學士大夫之才等多種才學。(第八回《閨閣中才不讓才》)《畫圖緣》中天臺老人更是認為:

功名之路，豈止一途，但就人之力量以取之耳。有王者之力量，便可取王者之功名;有霸者之力量，便可取霸者之功名;有英雄豪杰之力量，便可取英雄豪杰之功名。若僅有筆墨之力量，亦不過僅取筆墨之功名而已。(第一回《山蠻亂下詔求賢土神靈贈書破賊》)

男主角花天荷亦不以“筆墨之事”為然，他認為“功名別自有路”。(第十一回《花大本逼子占高魁夏按察薦賢膺重任》)因此男主角雖有文才，常與女主角詩詞唱和，但只愿“取英雄豪杰之功名”。他見到朝廷招賢平亂，便毅然投軍，最終任總兵，剿滅兩廣山賊，獲得封侯。

龍燮所作戲曲《江花夢》中，男主角“詩絕文絕書絕”，“揮毫珠玉，落紙云煙”，極富文才。(第一出《夢箋》)但只因沒有功名而被一惡俗官員侮辱，言其科場不中，定是“浪得虛名”。(第七出《觸熱》)男主角怒斥科場不公，壯心飛動，燒毀頭巾，投筆從戎。(第八出《焚冠》)途中又遇俠女，最終立軍功，得高官，與女主角團圓成婚。

小說《鴛鴦媒》中兩位男主角都只有文才，當他們勸俠士任季良“發憤讀書，以求精進”時，任季良卻說:“方今豪杰縱橫，四郊多壘，必須伊尹之才，才能撥亂為治。而況內有權臣，外無良將，只怕天下事紛紛攘攘，未有定局。一到了兵戈交戰，那時靠不著這詩云子曰也者字面。”(第一回《開賢館二俊下帷小戲謔一言成隙》)

可見，并不是所有的才子佳人文學作品都沉醉于詩詞歌賦、“詩云子曰”的文才。在科舉之路不通時，這些作品也試圖尋找才子們建功立業的其他出路。

(二)書生對英雄的呼喚

才子佳人文學作品的作者多是不得志的文人，他們在才子佳人作品中表達著溫柔的夢想，同時也揭露世事的險惡。故事中的主角往往受到強權或惡棍的欺壓、迫害。《女開科傳》開篇就說:“可恨這一片清白世界，卻被一班兒險媚的惡朋弄得不上不下、不干不凈。”(第一回《新傾蓋風流出陣》)才子佳人作品中充斥著這種主角與小人的矛盾。助手相助是解決這種矛盾的重要方式，俠士自然也就有了用武之地。在才子佳人作品中，俠士助手一般在主角遇到的對手比較強大，或在緊急時刻，主角無法采用正常的手段與反角抗衡時出現。俠士助手大多在故事開始不久就會現身，主角(主角父母)或有恩于助手，或與助手成為知己。此后俠士一般隱去不提，待主角危難之際又突然出現，挺身進行救助。

這類俠士助手的形象與唐傳奇中的俠士十分相似，其精神也是一脈相承。表現才子佳人婚姻離合的湯顯祖《紫釵記》、梅鼎祚《玉合記》，一以唐傳奇《霍小玉傳》為本事，一以唐傳奇《柳氏傳》為本事，其中的俠士都是助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不求恩惠的義士。知恩圖報，不畏強權，見義忘利，挺身相助，這些俠士的崇高品德與小人的卑劣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故事中他們總能抵抗強權，鏟除邪惡，給主角等正直善良的人以幫助與保護。文武雙全的主角形象與俠肝義膽的助手形象在才子佳人文學作品中大量出現，表現了懷才不遇的書生及當時人們在面對強權與邪惡的欺壓之時，希望有強有力的英雄人物來伸張正義，鏟鋤邪惡。清初葉稚斐在《琥珀匙》中云:“廟堂中有衣冠禽獸，綠林內有救世菩提。”[1]這種任俠的精神與對英雄的呼喚是中國古代文人心中一個美好的夢。

(三)故事講述本身的需要

才子佳人文學作品追求離奇的情節與傳奇的內容，以吸引觀眾和讀者。文武雙全的主角或俠士助手必定能為才子佳人的婚戀故事帶來與男歡女愛同樣受歡迎的不同內容。如小說《鴛鴦媒》中俠士任季良的設置即是如此。先是男主角與任季良成為莫逆之交，然后分別。任俠士為父報仇，殺死人命，落草為寇。女主角逃難中被俠士山寨擄掠，留于俠士處。后男主角進京途中亦為其山寨強人所擄，從而與俠士相遇，又與女主角相遇。男主角招降俠士，里應外合，滅了山賊。這樣的俠士角色雖亦是助手，但本身又成為英雄傳奇的一條線索，實為豐富故事內容而設。再如小說《醒名花》中亦是如此。男主角本身文武雙全，與女主角相遇后，被小人迫害，逃難中與綠林豪俠賈龍相交。女主角亦避難至姑父陶公府中。男主角跟隨陶公討伐賊寇，男主角招降賈龍，一同征戰，大獲全勝，共立軍功。全部小說一共十六回，其中有五回篇幅(第九回至第十三回)全寫男主角與俠士助手賈龍征戰事。作者在第一回說:“如今且演說一段佳人才子的新奇故事，”便是將英雄傳奇與才子佳人揉合在一起取悅讀者罷了。

小結

總之，在才子佳人文學中，不少才子佳人作品對“英俠”有所展現。這種英雄與俠義的內容與主角的詩才與戀愛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對比與呼應。“英俠”形象的描寫不僅僅意味著不同作者不同的價值觀念與審美傾向，更體現了不同文學類型之間的交融與挪移。這類形象的出現體現著才子佳人故事對英雄傳奇與俠義故事的借鑒，同時又開啟了清代中后期兒女英雄故事的創作之門。

參考文獻:

[1][清]焦循.劇說[M]:卷3，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Z](8)，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60:126.

A Discussion on the Chivalrous Characters of Caizi-Jiaren Literature

XU Long-fei

(Department of Elementary Education， National Academy of Chinese Theatre Arts， Beijing 100073， China)

Abstract: There are many chivalrous characters in Caizi-Jiaren literature.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hivalrous characters not merely means creator's different values and aesthetics inclination， but reflect the blending between different literature types. Caizi-Jiaren literature have learned form hero legend and chivalrous story， while it influenced the creation of the young heroes and heroines’s story on middle and late Qing Dynasty.

Key words: Caizi-Jiaren literature; Chivalrous character; Signific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