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詞詞風賞析

摘要本文以蘇軾的兩首風格迥異的《江城子》為突破口，從分析兩首《江城子》各自的內容特點出發，歸納總結蘇軾詞風的特點:纏綿凄婉、豪邁雄健;陰柔陽剛、婉約豪放并舉，并從蘇軾的情感世界和際遇性格出發，探究蘇軾詞風形成原因。

關鍵詞江城子 婉約詞 豪放詞

中圖分類號:I207.23文獻標識碼:A

眾所周知，蘇軾是我國文學史上一位多產并文學成就奇高的作家。我們讀著他的詩、詞、文，領略著獨特的審美特征，感受著他的處逆境而坦然處之，處順境而積極向上的思想情感，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敬仰敬佩之情。蘇軾尤其在詞作上表現出了他的高超造詣，他不僅開創了“新天下耳目”的豪放詞，并且還對傳統的婉約詞注入了新鮮健康的血液，使之成為宋詞的代表作家，成為詞史上的一塊雄視百代的里程碑。下面，筆者就單以蘇軾在同一年里所寫的兩首風格迥異的《江城子》入手，只從蘇子詞風方面進行嘗試性的探討。

1 纏綿凄婉的《江城子.乙卯 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盼月夜，短松岡。

“我倆相隔已十年了，在這漫長而又難熬的十年里，兩廂茫茫，難以相聞音訊。愛妻啊!思念你的情懷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今夜，我在凄涼的夢中驚醒，你在千里之外的孤墳里是否也和我一樣，心中無限的話語，無處訴說!如今的我已是“塵滿面，鬢如霜”，即便是能相見，我想你已認不得我了!”——多么真摯的感情啊。上片寥寥幾筆，勾畫出一個真摯而又多情的蘇子形象。開頭就以直抒胸臆的手法，一下子把十年來郁積心頭的痛楚和思念如潮水般直瀉而來，感人心肺。接著以悲涼而又酸楚的“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將苦孤伶仃的蘇子形象淋漓盡致的展現在我們面前。“縱是相逢應不識”句進一步推進了蘇軾對亡妻的懷念和感嘆。由于時間的推移，仕途的不順，人已經是“塵滿面，鬢如霜”，蘇軾在感念亡妻的同時，也感到自己已近遲暮之年，真乃是下筆千鈞。

上片寫思念，詞人酣暢淋漓的抒發出了自己對亡妻的一片深情。下片則筆鋒一轉，轉入魂牽夢縈的夢鄉:“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本欲相見，安然得見，積思成夢，真實自然。而且一個“忽”字，表現出蘇軾又驚又喜又急切的心情。迷離恍惚的夢境中，思念引著詞人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瞧!在敞亮的窗前，愛妻正在梳妝打扮?？蛇@驚喜萬分的情感卻被“相顧無語、惟有淚千行”所取代，無窮盡的相思在此時都融化成了淚水奪眶而出，淚流千行。正在詞人悲喜交加，苦樂交集之時，無情的夢被驚醒，“小軒窗”不見了，梳妝的人兒不見了，有的只是淚眼朦朧下的月夜，卻又那么的凄涼，卻那么的冰冷。哎!往后的“年年”，只有空憶哪短松岡上的孤墳了。

2 豪邁雄健的《江城子.密州出獵》(二)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在讀罷前首凄婉纏綿的《江城子》后，再讀這首氣勢磅礴，豪邁雄健的《江城子》會有一種積極亢奮的情愫。蘇軾作這首詞時，正值他任密州太守的次年初時，此時的東坡年僅四十，正值壯年，但因政治原因迫使他離京外任，故而有壯志難酬，遲暮之感。故在詞的開篇就以“老夫”自稱。但我們的蘇子是不服老的，他的心中有著如少年一樣的豪情和狂態。故而開篇的以一種獨有的豪放氣勢寫出“老夫聊發少年狂”，緊接著詞人緊扣“狂”自，寥寥幾筆勾畫出如少年般滿懷豪情激昂向上的蘇子形象——“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同時氣吞山河的壯麗圍獵場面(“千騎卷平崗”)陪襯著蘇子的狂態。至此該詞的豪邁雄健已躍然紙上，讓人心胸振奮。接下來，詞人道明了“發少年狂”的原因——“為報傾城隨太守”。噢!原來是要以如此的豪情壯舉來報答傾城民眾的前涌后隨及對詞人的信任!他今天是要讓傾城民眾看看當今之“孫郎”是怎樣的豪志英發親射虎的。(三國志記載孫權曾“親自馬射虎于亭，馬為虎所傷，權投以雙戟，虎卻廢”)。這里詞人自詡為孫權，豪邁氣勢躍然紙上。

詞的下片寫飲酒小憩，緊跟上片，又突出了詞人內心的“狂”。開懷暢飲，越發讓詞人豪情壯逸，即便是“鬢如霜”，又怎樣!“老驥伏櫪”乃志在千里，更何況是正當壯年的我!這里，已把詞首隱含的遲暮之感一掃而光，轉之為積極向上的樂觀的人生情懷。接下來詞人以魏尚自況，表現出自己希望得到朝廷的信任和重用，以效力疆場，實現自己抗擊侵擾之敵的宿愿。緊接著詞人的愛國情懷得到進一步的抒發:“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至此，一個有著慷慨激情，志在報國的豪情壯逸的愛國蘇子形象，活脫脫的呈現在了讀者面前，讓讀者在感受其雄壯氣勢和豪邁胸襟的同時產生激昂的審美效果，也油然的產生對詞人愛國情懷的敬佩與仰慕之情。

3 陰柔陽剛，婉約豪放并舉的蘇詞特點:

3.1 纏綿委婉的婉約詞:

第一首《江城子》蘇子以他妙筆生花的筆，(下轉第130頁)(上接第128頁)記下了他的思念，記下了他的情感。從而使蘇子的形象，亡妻的形象又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存在于文學作品中，也就深刻的留在了我們讀者的心中。這也就是文學所具有的獨特的審美特征。此詞與以往的專攻“偎紅綺翠”“窮風月，弄花草”的艷科詞大相徑庭。在內容上該詞是悼念亡妻的，是屬于離別性的。此詞在歌唱對亡妻的真摯情感的同時，也融入了詞人的際遇和人生酸苦。這顯然與傳統的“顛弄風月”的詞大相徑庭。故而大大提高了詞的審美價值和詞的意境。從內容上完全突破了“詞為艷科”的傳統體制，極大的拓展了詞的題材，為婉約詞的存在與發展輸入了新鮮健康的血液，使之成為了風格獨特的有著鮮活生機的詞風流派。

再如蘇軾的婉約詞代表作《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王國維稱贊其是“最工”者，超過了章質夫的原作。王國維稱該詞\"和韻而似原唱\"，章詞\"原唱而似和韻\"，給予了此詞極高的贊譽?？傊?，蘇軾的婉約詞在纏綿中富有真情，在委婉中存在著激情，真正是名士大家之作。

3.2 豪放雄健的豪放詞

《江城子.密州出獵》是蘇軾創作的第一首豪放詞，也是詞史上的第一首豪放詞。它在詞史上的地位和意義是不言而喻的。蘇軾所首創的豪放詞是對脈脈柔情的艷科詞的一次極大的沖擊，使諸多的詞人從纏纏綿綿、花前月下、閨中樓閣中走了出來，爭相效仿，擴大了詞的領域和空間，真正的解放了詞體，也擴大了詞作的社會生活題材面，刷新了詞的創作意境，賦予了詞新的思想和新的生命。另外，從形式上看，傳統的婉約詞，通常都是以十七八的大姑娘執紅牙板誦唱，音調委婉纏綿，而蘇軾卻一改前俗，讓“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頓顯豪邁，英雄本色盡現?？傊瑥那楦械礁衤?，從內容到形式，無不顯現出豪邁雄健的氣勢，就連讀者也產生一種激昂的豪情萬仗的豪放之氣。再如我們眾所周知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更是激昂豪放，驚心動魄。

綜觀以上兩首《江城子》，它們極為有趣的代表著蘇軾詞風的兩個基本方面:婉約和豪放，前者以委婉曲折的柔情取勝，后者則以豪壯奔放的情懷感人。它們同出于一位作家之手，而且同時被列為我國詞史中的名篇佳作，實屬少見。這完全是由作家自身的情感世界和際遇性格所致。眾所周知，蘇軾是一位情感細膩而又充滿激情的多才多藝的作家，這勢必會為他的創作產生迥然不同的創作傾向，細膩豐富的情感讓他多情而纏綿，激昂豪邁的情懷讓他激情亢進。前者導致他的詞纏綿委婉，后者導致他的詞豪放雄健。另外，積極的創作主張和勇于創新勇于開拓的精神，使他既創作出不同于傳統的婉約詞，也讓他創作出“新天下耳目”的豪放詞。使婉約詞獨樹一幟，讓豪放詞蔚然異立。此外，不論是婉約詞還是豪放詞，都是在蘇軾“不能自已”的激情驅使下所創作的，故而前者《江城子》中如歌如泣，委婉斷腸的蘇子形象讓人愛憐疼惜;后者《江城子》中氣壯山河豪情壯逸的蘇子形象讓人敬仰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