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將手機電池插在教室的插座上充電,我發現后將之取走,因為學校禁止學生將手機帶進校園。
很快,小曼來找我,告訴我電池是她的。我當時很想批評她兩句,但轉念一想,何不換一種方式讓她悔改呢?于是,我和顏悅色地說:
“學校不讓學生帶手機進校園,知道嗎?”
“知道。可是我的手機上沒有SIM卡。”
“卡呢?”
“被媽媽拔了。”
“媽媽真是用心良苦。沒有卡還拿手機有什么用呢?”
“可以通過WAT(無線應用協議)下載游戲。”
“好。你還比較誠實。這樣吧,電池可以還給你,條件是回家將手機歸還給媽媽,并向媽媽承認錯誤,以表示你決心不再玩網絡游戲。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對你的學習也有好處,好嗎?”
“嗯。”
簡短的交流結束了。我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至少我保持了應有的理智。也許寬容的力量真的可以勝過千軍萬馬,我在內心沾沾自喜。
第二天早讀課下,我到教室巡視。結果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小麗正好拿著昨天那個手機在給小曼照相。我當時火冒三丈,有種被嘲弄的感覺。簡短的詢問之后,我將手機擲向地面,并把小曼叫到辦公室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因為在氣頭上,所以說話語氣比較重。可能小曼也覺得自己理虧,一聲不吭,走了。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還用慣有的方式告訴自己:別生氣,老師每天都要面對許多淘氣的學生,和每一個淘氣的學生生氣能氣得過來嗎?
第一節課下,我照常去教室,畢竟今天是補課的時間,安全責任非同小可。加上這幾天班上的學生輪流感冒,請假的人特別多,去看看還有哪幾個學生沒來上課吧。小曼的座位空著,我的心一沉,憑直覺,肯定與剛才的批評有關。我立刻打電話過去,小曼的父親接到電話,簡單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便立刻趕回家。家里沒人。很快,他便發現了小曼留下的一封“遺書”,核心內容大概是不想活了之類的話,當然還提到老師的批評。
接下來的事可想而知,全家人發瘋般地四處搜尋她,直到早上放學,小曼還是音訊全無。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對我是怎樣的煎熬,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蔓延,我甚至建議小曼的家長報警,他的父親拒絕了。直到中午1∶00小曼的父親打來電話,說小曼找到了,是在某賓館七樓樓頂,小曼正準備跳樓時,被一位服務員發現并救下來的。
我的心一陣痛楚,更多的是自責。是什么導致這么小的孩子產生輕生的念頭?真是我早晨的嚴厲訓斥嗎?如果真的是,那我就是一個何等失敗的教師,應該說是一位罪惡的教師,可我不相信真是這樣。
于是,我們對小曼進行了簡單的心理治療——宣泄。讓她將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包括對老師、對父母的要求和怨責全部說出來,這樣也便于我們了解孩子的內心世界。也許我們過去更多的是將父母老師的希望和期待強加給孩子,卻從來不知道孩子需要什么,孩子在想些什么,孩子渴望得到什么,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
小曼比較聽話,一口氣說了兩節課,所有的記憶全都是關于童年的。對周圍的環境恐懼到了近乎離譜的地步。面前空空如也的椅子,在她的臆想中那里會坐有兇神惡煞。電視機背后掛的窗簾,她總懷疑后面藏有壞人。有一次,她竟無法戰勝自己的理智,大聲呵斥那個臆想中的“簾后人”,甚至沖過去用刀將窗簾劃成碎末。漆黑的樓道更是讓她膽戰心驚。有時,她會看著遠去的列車,面對車轍印痕放聲大哭。
小曼從小和外公外婆一起長大,和外公外婆的感情特別深。外公的去世是對童年小曼最沉重的打擊。對外公外婆的懷念達到了一種臆想的程度。她甚至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她始終堅信外公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里等著她。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夢想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在她看來,她身邊的這個現實世界是完全虛假的,包括父母對她的關愛都是導演事先安排好的劇情而已。她還說她爬上樓頂準備跳樓的那一刻,心中唯一的意念就是可以到另一個世界與外公團聚……
聽完小曼的傾訴,我除了安慰和鼓勵,別無所言。我再三囑咐她的父母要多關愛孩子,并且一定要帶孩子去看心理醫生,畢竟科學的治療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
送走小曼父母的那一刻,我感到陣陣后怕,也許有人說得對,教育這條路越來越充滿了風險。
小曼的問題留給我們的將是怎樣的思考呢?尤其是險些鑄成大錯的我。我們整天高喊著師愛如陽光,師愛要超越陽光,因為陽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為什么當學生患上嚴重心理疾病的時候,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老師卻絲毫不知,還在夢想著孩子的成績,還在強調著學校的紀律,還在呵斥著孩子的小小過錯。我們的愛真的沒有遺漏的角落嗎?
我在自己的教學日記中這樣寫道:真正的教育是以生命呵護生命的教育,這里的生命首先應該是自然狀態下的生命,其次才是精神領域的生命。
本欄責任編輯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