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訓法淺議

一

在古代，人們經常使用三種訓詁學方法。首先是形訓。古人在造字之時，已經把這個字所表示的詞的意義蘊含在字形之中，因而可以以形索義。漢字中大部分是形聲字，形旁往往直接為“義符”，至于象形、指事、會意，都可據其原本形體推測其意義。自訓話學產生以來，各家都把形訓當作一種重要的訓話方法。其次是聲訓。語言的音義同源詞語的演變有著明顯的語音線索，這一線索為我們提供了“因聲求義”的可能性，因聲求義也是各家公認的一種訓話方法?！耙蚵暻罅x”也被稱為“聲訓”或“音訓”。最后是義訓。白兆麟先生提出“引申推義”的方法?！耙晖屏x”中的“推”的依據也是義，是本義或常用義，在此基礎上才能推出新義來。而本文主要探討聲訓法的發展里程并分析其利弊。

二

古代經常采用聲訓的方法，即用一個和本字同音或雙聲疊韻的字去解釋本字，既注音又釋義。對聲訓的使用，我們追溯古代，可以發現在先秦時期就已經開始運用。

《易·說卦》:“乾，健也;坤，順也;坎，陷也;離，麗也;兌，說也?！边@本著作就用一個疊韻或者同韻的字去解釋另一個字。隨后的《論語·顏淵》:“政者，正也。”用雙聲疊韻的字去解釋另一字。班固的《白虎通義》里幾乎全用聲訓。

漢代劉熙的《釋名》是聲訓專著。這本書每條下都用聲訓。例如:《釋名·釋天》:“天，豫司兗冀以舌腹言之，天顯也，在上高顯也;青徐以舌頭言之，天坦也，坦然高而遠也?！薄夺屆め屩輫?“楚，辛業。其地蠻多，而人性急，數有戰爭，相爭相害，辛楚之禍也。”至此，聲訓在漢代已經廣為流傳，《說文》、《方言》、《爾雅》也都有所涉及。

清代學者創造性地建立了科學的音義關系的“因聲求義”理論。王力先生在《中國語言學史》中說:“文字本來只是語言的代用品。文字如果脫離有聲語言的關系，就失去文字的性質，但是古代的文字學家們并不懂得這個道理，仿佛文字是直接表示概念的;同一個概念必須有固定的寫法。意符似乎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個字如果不是具備某種意符，仿佛就不能代表某種概念了。這種重形不重音的觀點，控制著一千七百年的中國文學(從許慎時代到段玉裁、王念孫的時代)。直到段玉裁和王念孫，才沖破了這個藩籬。”①具有這種革命精神的有戴震，以及他的弟子段玉裁、王念孫。

開山人物當屬戴震，他在《六書音韻表序》中說:“訓詁音聲，相為表里。”即是說意義是內容，聲音是形式，因此他提出了考求詞義應當突破字形的限制而“名從原聲，以原其義”。沿著戴震的“緣聲求義”理論，段玉裁建立了“同聲必同部”的理論。他的主要著作是《說文解字注》，此書全面貫徹了戴震的“以聲為義”的理論，他一方面重視形聲字的聲符，即吸收了右文說的合理內核，另一方面也著重考察了古音而不顯形體，因此他在《廣雅疏證序》中闡釋了自己的觀點說:“小學有形，有音，有義，三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二。有古形，有今形，有古音，有今音，有古義，有今義，六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五……圣人之制字，有義而后有音，有音而后有形。學者之考字，因形以得其音，因音以得其義。”②王念孫聲訓方面的著作以《廣雅疏證》為代表，他的最大貢獻是“就古音以求古義，引申觸類，不限形體”。清代這三個著名學者都仔細深刻地論述了音與義之間的相關性。

三

上文綜觀了“聲訓”法從先秦到清代的發展演變里程，并對它們各個階段的學術思想都作了簡要論述，以相關例子子加以證明?？梢钥吹铰曈柗▽χ袊挠栐b學和文字學等有著積極與消極兩方面的影響。

它的積極作用有以下幾點。第一，追溯語源。劉熙在《釋名》的自序中講明了他寫書的目的。他說:“夫名之于實各有義類。百姓曰稱而不知其所以之意。故撰天地、陰陽、四時、邦國、都鄙、車服、表記，下級庶民應用之器，論敘指歸，謂之《釋名》，凡二十七篇。”主要開辟了一條詞語訓釋和語言研究的新途徑，這無疑是一大進步。

第二，探求本字。清代學者王引之在《經義述聞·自序》引其父王念孫說云:“訓詁之旨，存乎聲音。字之聲同聲近者，經傳往往假借。學者以聲求義，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則渙然冰釋。如其假借之字而強為之解，則詰屈為病矣。故毛公《詩傳》多易假借之字而訓以本字，已開改讀之先。至康成箋《詩》注《禮》，屢云‘某讀為某’，而假借之例大明。后人或病康成破字者，不知古字之多假借也?！笨梢酝ㄟ^用本字解釋借字，用借字釋本字，用本字的意義解釋借字這三種常見現象來更好地理解通假。

第三，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先秦古漢語的詞義。我國著名的哲學家荀子曾經這樣表述:“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于約謂之不宜。名無固實，約之命實，約定俗成謂之實名。”

但是，聲訓法并不能使用所有的語言現象，漢字的音義存在著一定聯系，但不是所有的漢字音義上都有著固定的聯系。語音和語音之間的組合也沒有必然的聯系，自然，出現音同或者音近的現象大部分純屬偶然性因素。所以，對于這一點，由現在的文獻來看，他們并不是很清楚這一點，因而，在使用聲訓法的同時，許多人按照自己的主觀臆斷以偏概全因聲求義，違反語言實際，強行使用聲訓的方法來附會它們之間的語義聯系。如:“山”說文:“宣也，宣氣散生萬物。”《釋名》:“產也，產生萬物也?！比纭夺屆め層H屬》:“姊，積也，猶日始出積時多而明也?！薄懊茫烈?，猶日始歷時少而尚昧也。”到底孰是孰非，無人知曉。

理論都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因而，對于古人的理論，我們應該持一種寬容的態度。無論聲訓的發展產生了多少弊端，畢竟在當時的文字學界，它的形成推進了訓詁學的發展，也幫助了人們對古典文獻的理解。因此，訓詁詞義要抓住語音的聯系和文獻的考證，缺少任何一項都會導致主觀臆想和望文生義。

注釋:

①王力.中國語言學史[M].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8:455.

②沈兼士.沈兼士學術論文集[M].中華書局.葛信益.啓功整理，1986:12:157.

參考文獻:

[1]濮之珍.中國語言學史[M]，上海古籍出版，1987.10.

[2]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上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7.

[3]許慎，徐鉉校定.說文解字附檢字[M].北京:中華書局影印，2004重印.

[4]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4.

[5]邵敬敏.現代漢語通論[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