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瘦身國家”理論和憲政理論從不同的學科視角共同探討政府權力應該如何配置和行使,才能實現規范和高效運行,以保護個體合法權益,最終促進經濟的繁榮發展,三種理論為政府證券監管權的制度設計提供了指導和研究思路。
關鍵詞:“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瘦身國家”理論;憲政理論;政府證券監管權;理論基礎
中圖分類號:F0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0)10-0048-07
一、“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
曼瑟·奧爾森在《權力與繁榮》一書中,提出了“強化市場型”或者“健全市場型”政府(Enhancing the Market-type Government)概念,他認為如果一個政府有足夠的權力去保護個人的財產權,并且能夠強制執行各種契約,與此同時,它還受到約束而不能剝奪或侵犯私人權利,由此促進市場,尤其是促進社會規劃型市場的形成和完善,那么這個政府便是一個“強化市場型”政府。②該概念是分析經濟增長與政府關系的一個前沿性概念,為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治理轉變和經濟政策提供了一個有用的分析框架。運用該理論不僅可以解釋為什么政府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政府需要促進證券市場的形成與發展,即政府證券監管權①產生的必要性;同時,政府證券監管權必須依法規范行使,尊重市場規律,并有效保護私權,才能最終促進一國經濟的繁榮。
市場類型的劃分是“強化市場型”政府出現的理論依據。根據市場的形成是否需要政府提供特殊性制度安排,將市場劃分為自我實施型市場和社會規劃型市場。③自我實施型市場是指該類市場在一般情況下都會自發形成,而不管其參與者是否存在任何共性。社會規劃型市場是指該類市場只有在相應法律和政治制度的安排得以穩固之時才會形成,一般為權利密集型市場,即無形財產權市場,典型的例子為資本市場。資本市場的形成依賴于完善的法律體系和政治秩序來強制執行合同、保護產權、執行抵押協議、提供股份有限責任公司的安排,以提高投資和借貸的流動性。而且這種安排在人們的預期中必須在一段時間內保持穩定。社會規劃型市場的形成是現代國家經濟繁榮必備的條件之一,因此,政府必須進行制度安排以促成該類市場的形成。據此可以解釋許多發展中國家,包括中國的資本市場基本是在政府積極推動下形成的。一旦社會規劃型市場形成,政府還要針對其失靈進行有效的監管。
政府職能的轉變是“強化市場型政府”出現的現實依據。④薩繆爾森認為政府職能主要有三項,提高效率、增進公平以及促進宏觀經濟的穩定與增長。對于提高效率,薩繆爾森指出:“政府通過促進競爭、控制諸如污染這類外部問題,以及提高公共物品等活動提高經濟效率。”⑤政府履行這種職能的前提是市場在解決競爭、外部性和公共物品等方面是失靈的,所以需要政府的干預。如果市場在這些方面可以自發調節,是否還需要政府監管呢?“市場失靈的自發調節”理論對政府是否需要干預提出了挑戰。該理論認為,存在外部性和壟斷情況下,市場可以自行調節失靈現象。⑥既然市場可以自我調節,那么國家干預市場的必要性就受到嚴重質疑。但是“市場失靈的自發調節”理論也不是完美的。該理論受到的最大質疑是,在市場的自發調節過程中,由外部性和公共物品特征引發的搭便車行為是影響市場機能恢復的一個重大障礙。同時,通過產權界定和交易產權、建立污染市場和構建補償機制解決外部性,并不能完全依靠市場自身的力量可以解決,需要完善相應的法律,以及政府提供一定的制度安排。可競爭市場對壟斷具有自發調節作用,但是可競爭市場的存在有嚴格的假設條件,其中一個條件是企業進入和退出市場是完全自由的。這個條件在許多市場,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資本市場上基本無法滿足。因此,市場的自發調節功能是非常有限的,在市場無法自發調節的領域,即市場失靈的領域仍然需要政府履行職能。
為滿足這種要求,政府應該主要針對兩個方面履行職能:解決市場失靈和促成社會規劃型市場的建立。政府履行職能的方式也逐漸由管理型向服務型轉變,主要在于提供解決市場失靈以及建立社會規劃型市場所需要的法律和政策。這兩個方面的職能可以概括為促進市場建立和完善。政府職能的履行必須要以界定產權、保護權利、尊重市場自治為前提和歸屬,也只有如此才能高效地履行其促進市場建立和完善的職能。“強化市場型”政府就是對能夠高效促進市場建立和完善的新型政府的稱謂,該類政府可以清晰地界定和可靠地保護個人權利,并有效地約束自身的權力保證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強取豪奪。奧爾森認為只有這類政府才能促進市場經濟的繁榮。
二、“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對政府證券監管權的意義
“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對政府證券監管權有較好的啟示意義。該理論對“社會規劃型市場”的分析,為發展中國家政府對于證券市場的形成和發展采取強制性制度安排的正當性提供了強有力的理論支持。但該理論似乎并不能有效解釋如果沒有相應法律和政治制度的安排,社會規劃型市場就無法形成。那么,為什么發達國家的證券市場在沒有政府干預的情況下也形成了,并發展到一定的規模?實際上,從發達國家證券市場的產生到初具規模,主要依靠自律監管,由自律組織制定的各種規則來規范證券市場的發展。雖然也存在相應的法律法規,但是數量不多、不成體系。政府沒有集中監管證券市場,對自律組織的監管持放任態度本身也是政府在相應經濟理論的影響下,綜合考慮經濟社會發展的制度安排和選擇。不僅如此,在證券市場產生之前,作為其產生基礎的股份公司制度和信用制度在發達國家已經有了較充分的發展,這些發展也離不開政府制定的相關法律和政策。從制度經濟學的角度考量,“制度就是人為制定的規則”,⑦相關法律和政策同樣是政府提供的制度安排。從這個意義上講,“沒有相應法律和政治制度的安排,社會規劃型市場就無法形成”這個論斷是正確的。而這種制度安排的提供者當然包括政府,只不過對于發達國家的證券市場而言,在其產生的初期,政府的作用較小。而發展中國家,由于已經有了可供參考的經驗,為了盡快發展本國經濟,來不及等待證券市場漫長的發展過程,直接采取強制性制度安排,包括提供信用制度和相對健全的法律,促進證券市場產生發展。
“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描述了政府、市場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對政府和市場之間劃分了清晰的界限。據此界限,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行使必須要以清晰地界定和可靠地保護個人權利,尊重市場自治為前提和歸屬,并有效地約束自身的權力,保證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強取豪奪。該理論進一步強調,“強化市場型政府”的最終目的是促進一國經濟的繁榮,因此,政府權力的行使不僅要以對私權利的尊重和保護為前提,更為重要的是如何設計一種制度,保證政府權力既能夠受到約束不侵犯私權利,又能保證政府職能的有效發揮以達到促進經濟繁榮的目的。奧爾森對如何設計這種制度沒有給出清晰的描述,但至少已經為政府權力的行使描繪了一個規劃性的藍圖。雖然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證券市場的發展及政府監管存在諸多差異,但該理論對政府權力的要求對所有國家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行使均具有指導意義,即政府證券監管權的取得必須要有合法的授權,尊重市場自律,依據證券市場的客觀發展規律、按法定程序行使權力并接受監督,最終目的是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促進經濟的繁榮。
中國的證券市場屬于“新興加轉軌”的市場,從證券市場建立開始,政府干預色彩就非常濃厚,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行使具有全方位和多層次的特點,根據“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這種干預是必要的。但隨著政府干預的進一步增強,也損害了市場效率和活力,弊端逐漸暴露。“十四年證券市場的行政監管,最大的失誤就是行政監管的重心一直放在為國有公司融資解困上面,而忽略了市場監管的核心應該是保護證券投資者的利益。”⑧實際上,為國有公司融資解困的監管目標源自政府職能的定位,是導致證券監管諸多問題的根本原因之一。此種定位導致了對市場自治的忽略,未有效地約束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行使,未有效尊重市場自律權,未對私人權利,尤其是投資者權利進行有效保護。中國政府證券監管權的歷史也證明了這點。因此,政府現在應該還權于市,讓市場機制發揮更大作用;規范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行使,讓法律樹立法治社會的權威。
總而言之,“強化市場型”或者“健全市場型”政府理論對政府證券監管權提出的核心要求是:證券市場需要相關的制度安排和高度復雜法律規則的提供才能產生和發展,因此,政府監管具有必要性。但是,這些監管必須尊重市場規律,必須對私權進行保護,依據憲法和法律對自身權力行使進行有效地約束和監督,才能最終達到監管的目標,促進經濟的繁榮。
三、“瘦身國家”理論
(一)“瘦身國家”理論概述
“瘦身國家”(lean state)實際上是涉及很多目標的一個“斗爭概念”,是公共行政學的概念,而不是法律概念。它是指為了提高政府權力行使的效率,努力降低國家在經濟中的份額,建立公共行政的新調控模式,加快計劃和審批程序,或者是國家機構放棄親自從事經濟活動。一般而言,“瘦身國家”特指人們努力加強相對于國家領域而存在的社會領域的地位,國家從很多社會領域退出。⑨“瘦身國家”的提出,反映了對政府職能改革的新公共管理主義者的部分主張:“即政府應該扮演‘掌舵者’,而不是‘劃槳者’的角色。政府的主要職責應定位于確保各項公共服務與公共物品的順利提供,但不必親自生產。也就是說,政府可以借助其他組織(如其他政府部門、社會組織和企業等)的協助,共同執行政策或者推動相關管制措施。”⑩只有讓積極的市場因素合理作用的政府才是好政府。為了適應“掌舵”與“劃槳”功能的分離,美國著名公共行政學家戴維·奧斯本在《改革政府》一書中指出:“任何想要把治理和‘實干’大規模地聯系在一起的做法只會嚴重削弱政府決策的能力。任何想要決策機構去親自‘實干’的做法也意味著干蠢事。政府,即決策機構不具備那樣的能力,從根本上說那也不是它的事。如果一個政府實際操作干的少一些,難道那不是一個軟弱的政府嗎?……多掌舵少劃槳的政府,卻明明是力量更為強大的政府。說到底,那些為航船掌舵的人對目的地影響遠比那些劃槳的人要大得多。”{11}為此,政府要實現兩種功能的分離,并成功“瘦身”,需要將實際操作的功能交給社會,包括個人、企業和自律性的社會組織。這三者在提供公共服務方面各有優劣,關鍵是要揚長避短,各負其責。
“瘦身國家”理論的核心在于明確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的功能定位,把不屬于政府的職能分離出去,充分發揮社會的功能,“也就是說,政府必須把制定政策和進行決策與服務提供的體制分開,把高層管理和具體操作具體分開。”{13}政府除了與社會組織明確定位外,“瘦身國家”理論還指出,政府可以借助其他組織(如其他政府部門、社會組織和企業等)的協助,共同執行政策或者推動相關管制措施,即政府機構與其他政府機構、甚至是政府內部的不同機構之間也要進行合并、分立,并清晰界定彼此之間的職能,防止職能重疊和沖突,最終目標是提高行政效率。該理論在中國更多地被形象地稱為“小政府、大社會”,有些省份(如海南省)還以此為目標進行了政府職能的改革,不僅如此,十七大報告中提出的中央政府“大部門制”改革,也正是為了防止部門職能重疊而合并與整合現有中央政府部門,都在一定程度上貫徹了該理論。雖然海南省的改革最終以不了了之收場,但“大部門制”改革卻產生了成果。{13}因此,必須肯定“瘦身國家”理論對于權力在政府部門與自律組織間,以及不同政府部門之間配置的重要意義。
(二)“瘦身國家”理論對政府證券監管權的啟示
在證券監管領域,存在政府證券監管機構和自律監管機構,因此,也必然涉及到如何對兩者的職能進行定位,如何在兩者之間配置監管權才能實現高效監管的問題。從政府證券監管權的歷史沿革看,發達國家政府從集中介入證券市場開始,最初通過監管自律機構以監管證券市場,到后來日益擴權,頻繁使用原屬于自律監管機構的由政府監管機構保留的對證券公司的直接監管權,即從主要作為法規政策支持者的宏觀監管者到事無巨細的日常監管者的變化歷程,政府監管與自律監管的定位有所交叉,導致了監管效率的降低。新興市場國家的政府集中監管從開始就是全面而細致的監管,包括推進自律組織的建立和完善,如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推動印度國家交易所的成立,中國政府推動深滬證券交易所的設立。因此,政府監管與自律監管的最初定位就是政府全權監管,自律監管機構主要是政府監管機構政策的執行者。
實際上,就證券自律監管而言,交易所和證券業協會對會員和市場的監管,體現了會員之間的相互信任,往往可以提出高于法律規定的基于協議的道德標準,因而可以對市場進行具體而細微的第一線監管。根據“瘦身國家”理論,將這部分具體操作的屬于“劃槳”職能的社會領域的權力通過法律或者行政授權交由自律組織完成是完全合理且高效的。政府證券監管機構應該著力于“掌舵”的職能,更多地作為證券市場監管法律和政策的支持者出現,通過監管證券交易所、證券業協會,對證券市場進行宏觀層面的監管,不致因日常監管事務而牽累,總能處于一種超然的地位。同時,還必須嚴格執法查處違法行為。為此,政府證券監管機構的監管內容主要應該集中于制定規章、監管自律組織、查處違法行為方面,對上市公司、證券公司和證券交易的日常監管主要由自律機構負責,但保留對上市公司、證券交易和證券公司的直接監管權,以確保當自律監管機構因利益沖突或者監管權效力的局限性而無法有效監管時,由政府監管機構進行與最終監管目標和國家經濟宏觀運行方向相一致的高效監管。
對于在新興市場國家十分突出的多個政府監管部門的監管權協調問題,“瘦身國家”理論指出,政府可以借助其他組織(如其他政府部門、社會組織和企業等)的協助,共同執行政策或者推動相關管制措施。盡管不同國家的政府證券監管機構在性質上可能不屬于行政機構,如我國的證監會為事業單位,印度的證券交易委員會為法定團體,但因為該機構同樣為政府監管機構,也同樣涉及與其他政府監管機構,以及機構內部的權力協調問題。為此,不同政府證券監管部門之間可以通過法規規章的規定,界定各自不同的職權,對于需要聯合監管的事項,則通過不同部門之間的協調監管制度進行實施,以提高監管效率。
四、憲政理論
(一)憲政理論的歷史回顧
1. 古典憲政理論:限制權力,保護權利
古典憲政理論以洛克的有限政府理論為代表。洛克認為,以理性主義的自然法哲學為其邏輯基礎演繹出政治社會是基于個人權利和法律的,是經由社會大多數成員的同意,為了擺脫人類社會對天賦權利保護無力的自然狀態,確保天賦的生命、自由、平等和財產而產生的。經社會契約而產生的國家權力是有限的,由于國家起源于“契約”,國家權力是人民委托的,人民并未將所有的權力都授予國家,委托的權力只是根據自然法制定的實在法和執行這一法律的權力,即法律權力。{14}“洛克理論的實質是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市民社會對國家享有最高的裁判權。”{15}基于此,洛克的最終落腳點是如何限制政府權力,建立一個能夠保證個人權利不受或盡可能少受侵犯、給個人留下自由活動空間的有限政府。“所謂有限政府,是指一個政府自身在規模、職能、權力和行為方式上都受到憲法和法律的制約。”{16}繼洛克之后,孟德斯鳩、盧梭等思想家從不同角度堅持和發展了有限政府理論,并使之成為古典憲政主義的精神支柱和近現代憲政實踐的指導原則。在有限政府理論所預設的政治框架之下,“憲政”即“限政”,“意味著應受制于憲法,它意味著一種有限的政府,即政府只享有人民同意授予它的權力并只為了人民同意的目的,而這一切又受制于法治。”{17}。同時,古典憲政理論延續了洛克對政府的懷疑和不信任態度,將政府看作是一種可能的“惡”,認為“憲法本身即是一種對權力不信任的行為:它為權威設定了限制。”{18}。憲政反對“全能政治”和無限權力的觀點,國家的能力和權力是有限的,應該對國家與社會進行較為嚴格的劃分。簡言之,古典憲政主義的核心概念是“限權”,在限權和制約的背后凸顯出近現代憲政的核心價值——保障個人權利和自由。限制權力只是手段和形式,而保障權利才是憲政的目的和內容,個人權利和自由既是憲政的邏輯起點,也是憲政的現實歸宿。在這一理論指導下,出現了三權分立的制度設計,權力行使程序的規定和監督制度的建立。
2. 新憲政理論:從消極限制權力到有效利用權力
以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為理論核心的古典憲政理論一直受到以主權至上為理論核心的國家主義憲政思想的懷疑和批判,同時以哈耶克、布坎南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者對古典憲政理論進行了修正。而古典憲政理論面臨的最大挑戰是急劇變化著的社會現實。
首先,社會經濟的變化。21世紀經濟全球化帶動了世界政治和社會生活的急劇變化。隨著經濟全球化進一步拓寬和加深,經濟立憲必將成為新世紀憲政發展的時代主流。調整經濟關系,促進經濟協調發展,保護資源,保障可持續性發展等現實要求必將對憲法和憲政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其次,社會權利結構的變化。“近現代憲法和法律主要關注個人人身權和政治權的保護,而當代社會,經濟權利日益重要,人權的范圍和深度不斷發展,人權也從傳統的第一代人權、第二代人權發展到以局部文化和集體差異性的存續自由為中心的第三代人權”{19}。權利重心也從重視個人權利轉變為個體權利、集體權利與社會權利并重。再次,國家權力結構的變化。古典憲政主義下堅持議會中心主義,尤其是政府權力受到議會立法的嚴格限制,無法律即無行政。但隨著社會的發展,傳統三權分立的憲政框架面臨挑戰,行政職能不斷擴大,行政權日益成為國家權力的核心,政府也演化成為一國憲政框架的中心。面對社會經濟結構、權利結構與權力結構的變化,傳統的憲政理論難以對新的社會課題給出滿意的解答,一種新的憲政理論應運而生。
“新憲政論”認為,憲政制度應當超越對政治權力加以消極限制的古典主張,需要從批判的懷疑主義轉向思考一個良好的社會如何得以維系,一種良好的政治體制如何促進社會福利,實現經濟效率、民主管理以及其他有益的政治目標。具體而言,新憲政論主張:第一,憲政制度的設計除了要考慮政治權力領域,更要考慮經濟和社會領域。第二,重視公民在憲政建設中的地位和作用。第三,在強調對權力進行限制的同時重視權力運行的積極性和有效性。
對比古典憲政理論和新憲政理論,可以得出如下觀點:新憲政理論是在揚棄舊憲政理論消極限制權力的基礎上,對政府權力與個人權利關系的重新定位,強調限制權力的同時,必須提高權力行使的效率,并指出政府應該在經濟領域和社會領域有所作為,而與此相關的制度設計也必須在憲政的框架內進行,即經濟社會領域的權力行使也要實現權力制約和高效行使的并重。同時強調公民應該更積極地關注并參與權力的有效運用,因此,政府應該為公民提供參與的機會與條件。
(二)憲政理論對政府證券監管權的指導意義
政府證券監管機構代表國家對證券領域進行監管的實質是在行使國家權力,盡管監管主體的性質、地位不同,但行使國家權力的特性不容否認。而憲政理論的核心在于規范政府權力的行使,尤其是新憲政理論提出的政府在經濟領域的行為也必須實現權力制約和高效行使的并重,與政府證券監管權歷史演進得出的共性問題完全吻合。
依據憲政理論,政府證券監管權必須要受到憲法和法律的制約,依法規范運行并受到監督,以保護個體權利,尤其是保護被監管主體和投資者的權利不受侵害。因此,政府證券監管權的運行應該貫徹依法監管原則、基本權利保護原則,這些原則對政府證券監管權的運行提出了總體的既包括實體方面,又包括程序方面的要求,貫穿于政府證券監管權運行的過程始終。同時,憲政理論強調公民應該更積極地關注并參與權力的有效運用,因此,政府應該為公民提供參與的機會與條件。政府證券監管機構在制定規章時應該充分保障公眾享有廣泛的參與機會,并對公眾建議予以回應;在具體的執法過程中應該為相對人提供解釋的渠道,并使之制度化。為了實現這些目標,政府證券監管機構應該制定強調公開性、公眾參與的監管程序,通過程序的約束和廣泛的監督機制的建立,保證監管依法定程序進行,并為個體權利的實現提供制度保障,實現程序正義和實質正義的統一。
在依法規范行使的基礎上,憲政理論還要求政府必須在社會經濟領域實現權力的高效運行,但是究竟如何才能實現高效監管,憲政理論并未給出清晰的答案,只提出了政府證券監管權制度設計的方向,各國進行了不同的嘗試,如美國的監管實踐中開始日益重視效率的提高,1990年前后,美國總統通過一系列行政命令,要求重要監管政策的出臺,必須進行成本效益分析,而且美國政府機構的立法也必須進行成本效益分析,{20}注重效率的嘗試還體現在程序法中針對監管情況的不同分別規定權力行使的正式程序和簡易程序。
五、三種理論的關系
(一)“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和“瘦身國家”理論指導權力高效配置
“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通過探討政府、市場與經濟繁榮的關系,指出政府證券監管權必須尊重市場自治,保護私權,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瘦身國家”理論定位了政府與社會的關系,指出政府證券監管權在政府機構與自律機構之間進行合理配置以實現高效行使的必然趨勢。兩種理論共同指出政府證券監管權應該如何合理配置,才能實現高效運行。按照這兩個理論,政府證券監管權的配置必須從三個層次進行:第一個層次是政府監管機構與自律監管機構間權力配置,政府監管機構應該是“掌舵者”,自律監管機構是“劃槳者”。因此,政府證券監管機構的權力應該與其“掌舵者”地位匹配,主要作為法律和政策的宏觀支持者,自律監管機構的權力則應集中于具體行為的監管,即對證券交易的日常監管。第二個層次是政府監管機構之間的權力配置,為了提高監管權的運行效率,必須實現多個政府監管部門之間的權力合理配置。第三個層次是政府監管機構內部的權力配置,雖然從“瘦身國家”理論和“強化市場型政府”的表述中無法找到直接的指導依據,但從提高監管權效率的角度看,政府監管機構內部權力的合理配置是政府監管權高效運行的基礎。
(二)“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和憲政理論明確權力的規范運行
“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指出必須要約束政府證券監管權依法規范行使,防止政府的強取豪奪,保護私人財產和合法權益,才能促進社會規劃型市場的產生和發展。憲政理論強調必須對政府證券監管權進行制約和監督,同時強調公民對政府權力運行的積極參與。“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雖然沒有明確指出如何約束政府權力,但仍然可以借鑒具體憲政制度的規定來實現有效制約政府證券監管權依法運行的目標。為此,必須對權力行使程序進行明確的規定,并在具體監管程序中為公民參與提供易得、充分的機會,保障公民參與運作的權利,這也是對政府證券監管權運行最好的保障。不僅如此,還要通過建立多層次的監督保障機制,使政府證券監管權接受立法權、司法權和社會輿論的監督,實現不同權力之間的制衡與約束,保障政府證券監管權的規范行使,最終目標在于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
(三)三種理論的相互印證
三種理論的共同目標都是為了指導政府權力如何行使才能實現高效運行和規范運行的目標,因此能夠相互印證。“強化市場型”政府理論強調政府權力規范行使的必要性,政府必須尊重市場自治和個體權利并充分發揮其作用,才能達到促進經濟繁榮的目標。該理論同時強調要成為“強化市場型”必須將政府履行職能的方式從管理型向服務型逐漸轉變,為了實現這一轉變,政府權力不僅要規范地行使,也必須高效地行使才能達到該目標。“瘦身國家”關注政府權力的高效配置,但高效配置的基礎是權力的規范行使,無論是政府監管機構之間的配置,還是政府監管機構和自律機構之間的配置,都必須以規范行使為前提,濫用權力或越權無法產生效率。相比而言,憲政理論比較全面,同時注重控制權力規范運行與有效利用權力,但是,由于新憲政理論尚未發展成熟,暫時無法提供高效利用權力的制度設計方案。因此,雖然三種理論均為政府證券監管權的制度設計提供了理論依據,但更多地是方向性的啟示意義,究竟應該如何配置和運行才能達到高效和規范的目標,還必須要綜合運用上述三種理論,根據各國證券監管的實際進行具體制度設計。
注釋:
①證券監管權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證券監管權是指能夠代表國家履行證券監管職能的機構和證券業自律機構,其既包括政府監管機構擁有的權力,也包括自律監管權在內。狹義的證券監管權,又稱“政府證券監管權”,指能夠代表國家履行證券監管職能的機構,依法律授權擁有的對證券市場各類主體及其行為進行監督和管理,制定相應的法規和政策并監督其執行,對違反者給予處罰的權力。使用“政府證券監管權”這一概念,仍然考慮到對證券市場“政府監管”的習慣稱謂,但其中“政府”的含義卻不再局限于行政機構,還包括性質上不屬于行政機構的其他部門。狹義的證券監管權不包含自律監管權在內。政府監管和自律監管必須緊密配合才能實現高效監管,但是政府監管機構與自律監管機構之間必然存在如何進行權力配置才能達到監管效率最優的問題,這也是實現政府證券監管權高效行使必須要論及的重要問題。
②【美】曼瑟·奧爾森:《權力與繁榮》,蘇長和、嵇飛譯,上海世際出版集團,2005年版,第3頁。
③【美】曼瑟·奧爾森:《權力與繁榮》,蘇長和、嵇飛譯,上海世際出版集團,2005年版,第135頁。
④馬洪雨:“經濟法在構建‘強化市場型政府’中的作用”,《甘肅社會科學》,2007年第3期,第34頁。
⑤【美】保羅·薩繆爾森,威廉·諾德豪斯:《經濟學》(第17版),蕭琛主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04年版,第28頁。
⑥參見:袁持平:《政府管制的經濟分析》,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0頁。
⑦【德】柯武鋼,史漫飛:《制度經濟學》,韓朝華譯,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32頁。
⑧張育軍:《投資者保護法研究》,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59頁。
⑨【德】烏茨·施利斯基:《經濟公法》,喻文光譯,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131頁。
⑩【美】戴維·H·羅森布魯姆,羅伯特·S·克拉夫丘克:《公共行政學:管理、政治和法律的途徑》(第五版),張成福等校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3頁。
{11}【美】戴維·奧斯本,特德·蓋布勒:《改革政府——企業精神如何改革著公營部門》,周敦仁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6年版,第7-8頁。
{12}黃德發:《政府治理范式的制度選擇》,廣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80頁。
{13}2008年3月15日,十一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經過表決,通過了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這次改革涉及調整變動的機構共15個,正部級機構減少了4個。其中,建設部、交通部、信息產業部、人事部、勞動保障部和國防科工委被撤銷,新組建了住房和城鄉建設部、交通運輸部、工業和信息化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以及環境保護部。
{14}參見【英】洛克:《政府論》(下篇),葉啟芳,翟菊農譯,商務印書館,1964年版,第3-77頁。
{15}鄧正來:《國家與社會——中國市民社會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7頁。
{16}白鋼,林廣華:《憲政通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94頁。
{17}【美】路易斯·亨金:《憲政·民主·對外事務》,鄧正來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11頁。
{18}高秦偉:“憲政的現代性與后現代性探析”,《內蒙古社會科學》,2003年第2期,第43頁。
{19}季衛東:《憲政新論——全球化時代的法與社會變遷》(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頁。
{20}羅伯特·W·哈恩:“政府監管的成本收益分析”,駱梅英譯,吳敬璉,江平:《洪范評論——監管與改革》(第2卷第3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16-127頁。
責任編輯:焦世玲
責任校對:馬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