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托馬斯·斯蒂爾斯·艾略特的《荒原》被認為是現代主義詩歌中的最重要的作品。研究艾略特的中西方專著或文章可說是汗牛充棟,但絕大多數的研究都是基于詩歌本身所處的時代而去探討當時的一種社會現狀,忽略了詩歌本身所蘊含的人類的普遍情感。本文擬從神話原型的角度分析解讀作品中出現的生—死—重生原型,探討作品中體現出來的人類的一種集體無意識情感。
關鍵詞: 艾略特 《荒原》 生—死—重生原型
一、引言
托馬斯·艾略特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詩人之一,代表作《荒原》已成為一部經典名著,這部作品總是被人們認為是現代詩歌的里程碑。研究艾略特的中西方專著或文章可說是汗牛充棟,但絕大多數的研究都是基于詩歌本身所處的時代而去探討當時的一種社會現狀,忽略了詩歌本身所蘊含的人類的普遍情感。本文擬從神話原型的角度探討《荒原》體現出來的這種普遍情感,從生到死然后從死亡中重生,這種人類的潛意識從古代神話到宗教儀式,超越了時間限制而不自覺地表現出來,從人類學家弗雷澤的《金枝》到《圣經》里耶酥的死而復生,其實都是人類沉積在內心深處的無意識狀態。這種原型背后所孕育的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或模式應是人類社會普遍性的長期積累。艾略特本人也說《荒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榮格和弗雷澤的影響,因此本文通過探討生—死—重生原型,借此表達一種人類最原始情結。
二、葬禮——重生的儀式
艾略特在注釋中提到受弗雷澤《金枝》的影響較大,說自己引用了其中有關繁殖神的章節,有很多“死而復生”的巫術和儀式。第一節題目為“死者的葬儀”不僅使人聯想到《金枝》里提到的古代豐年神像,被人埋在土中,期待重生,而且讓人聯想到耶穌受難的含義。題目中的葬儀出自英國國教葬儀禱文:
The order for the Burial of the Dead
I am the resurrection and the life, saith the Lord:
he that believeth in me, though he were dead, yet
shall he live: and whosoever liveth and believeth
in me, shall never die.
I know that my redeemer liveth, and that
he shall stand at the latter day upon the earth:
and though this body be destroyed, yet shall I see
God: whom I shall see for myself, and mine eyes
shall behold, and not as a stranger.
...
這段禱文中充滿著悲傷與哀悼,卻不難讀出其中孕育著重生之希望。詩中體現了強烈的基督教精神,同時我們也可讀到有關印度佛教輪回的思想。在“死者的葬儀”中,我們并不感到悲傷和難過,因為詩中并不認為死亡是所有事物的終結,死亡反而孕育著一種新生,是一種生死的流轉,身體的毀滅并不能代表精神的消亡。從死亡的儀式中,我們反而讀到了一種重生的喜悅。
《荒原》的題詞用拉丁文和希臘文寫道:“有一次我親眼看到庫米的女巫被關在吊著的籠子里,孩子們用希臘話問她:‘女巫,你想要什么?’她也用希臘話回答說:‘我只要死亡。’”阿波羅雖然賜予了女巫永生的權利,卻沒有賦予她青春,所以女巫雖然得以長生,卻不得不時時刻刻活在衰老的痛苦之中。因此庫米的女巫渴望死亡,因為死亡可以孕育另一次的生命,這種死亡的態度貫穿了詩歌的始終,并且用神話原型作為整首詩的靈魂,似乎詩中醞釀著這種令人悲觀的死亡情感。在《水死》一節中,菲力巴士在海中溺死,似乎再無永生的希望。最后一節寫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他原是活的而今已死,我們也是活的如今卻在死亡,忍受著苦難”。這種死亡或者求死的心態正是想從死亡的狀態中超脫,追求一種永生,從死亡中尋求重生,那位庫米的女巫愿意結束這種不死不活的生存狀態,去追求死亡,因為死亡是重生的前提,詩人并不是想讓這種死亡的狀態一直持續,而是從死亡中尋找一種超脫的狀態,所以全詩的第一節就是“死者的葬儀”,表面上是對死亡的陳述,實際上是希望結束這種死亡的狀態,從死亡中追求永生,用葬禮的儀式表達對重生的渴望。
三、情欲——生之絕望
艾略特在《荒原》中運用了漁夫王的神話原型,魚本是生命的象征,可是詩中的漁夫王卻喪失了生育能力,由于性無能,他的國土變成了一片荒原,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解救的辦法就是尋求耶穌在最后的晚宴中用過的酒杯,它被門徒稱為圣杯,因為耶穌殉難后,他的門徒用這個杯子接他的血。后來這個杯子就成了圣物,只要放進水,杯子里就會出現一條魚,因此圣物同魚和水密切相連。漁夫王繁殖能力的喪失,使人類陷入了死亡的境地,生與死既相互對立,又唇齒相依,生命的開始孕育著生命的結束,生之喜悅中無情地蘊涵著死亡的必然。艾略特在《荒原》一詩中大量地展現了這種循環的關系。生與死都是生命的過程,精神的死亡應該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活著也如行尸走肉。在《荒原》中,詩人艾略特大量描寫了各種各樣的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表現著人類的情欲,而情欲與生命休戚相關,有下流酒肆的女人,也有長滿面痘的小職員;有坐在光輝寶座上的貴婦,也有失去自尊心泰晤士河畔的少女,這些人物不論男女老少無一例外都過著不生不死的生活,生不如死,生也是一種死,死也是一種新生。這些現代人深陷情欲,失去了生活的信仰,精神已經死亡,詩人借用但丁《神曲·地獄篇》告訴我們:想不到死亡毀滅了那么多。同時詩人也用粗俗的語言表達詩中人物的憂懼和瘋癲迷惘:“現在我該做什么?該做什么?我就這樣沖出去,走在街上,披散著頭發,就像這樣。明天我們該做什么?以后我們又該做什么?”這種精神上的荒蕪無異于真正的死亡,這一貴婦此時表現出的憤怒絕望極力壓制埋藏心中的性本能沖動。詩人在全詩中穿插了很多非正當的性行為活動,極力想表現這種對生的絕望。在第三節《火誡》中,詩人借佛教火誡及中世紀教父圣·奧古斯丁的話指出荒原的人們必須先克制情欲,才可得自由。“于是我來到迦太基,燃燒,燃燒,燃燒,燃燒,啊主啊求您把我從火中抽出來吧,啊主啊求您抽出來吧,燃燒啊!”規勸人們從欲火中拔出來,同時燃起一把圣火,把世間所有的荒靡一起焚燒。
四、頹廢中重生
初讀《荒原》,我們常常對詩中的場景感到觸目驚心,蕓蕓眾生似乎生活在一片廢墟之中,從詩中我們似乎感覺到世界末日來到了,詩人帶著痛苦,帶著感慨描寫《荒原》景象的衰敗。“四月這殘酷的季節,滋育紫丁香于干旱土地上,混合記憶和希望,一陣春雨擾亂半死根莖的平靜。寒冬卻令人溫暖,飄灑忘憂之雪掩飾險峻,而以干球根飼育少許的生氣”。四月原本萬物復蘇的季節,然而在《荒原》中卻只見一片荒涼,毫無生氣,塵世萬物失去了生殖的能力。第三、四節的標題分別是 “火誡”和 “水死”,這里的火和水在神話原型中都具有母題意義,本身都包含著生、死和重生的意蘊。火在佛經中表示凈化的意思,同時也表示對色欲的破壞。火既是“圣火”的象征,又是情欲的象征,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毀去一切塵世情緣,像鳳凰涅磐一樣在火中重生。全詩中“水”的意象貫穿始終,有雨水,有泰晤士河,有開水,有水里的死亡等,還有漁夫王在渾濁的運河里垂釣,這些水的意象充滿了全詩。水多,會在水中死亡;水少,人類則會因為缺水而死亡。人的生命從水里來,萬物因為有水就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因為有雨水和河水的風聲,土地才會肥沃。《荒原》一詩,詩人著重描寫了水,水不僅象征著生命和死亡,而且象征著情欲,在欲望的海洋里死亡,在情欲的大海里起起伏伏。在宗教中也有深刻涵義,基督教實行浸禮,象征用水洗去罪惡,希望獲得精神的重生。在《金枝》中,古代異教徒將繁殖神像投入河中,數日后在岸邊撿起,表示神已經復活,這些都是重生的氣象。火與水都代表著生、死和重生,艾略特在詩中反復運用,表達了一種對生命與死亡的領悟,對重生的渴望,他在詩中表達的這種情感穿越了時空,暗藏了人類的集體無意識。
五、 結語
艾略特的《荒原》之所以成為一部經典名作,正是因為詩作中蘊含了一種集體無意識情感。本文從原型批評的角度分析了詩中這種典型的神話原型代表,圍繞著漁夫王和尋找圣杯這一神話原型,闡釋了其中蘊含的生、死和重生的涵義。詩人認為生與死都是生命的過程,生既是生命的起點,又可以是一種終點,同時也蘊含著死亡的必然性;死亡既是生命的終點,又可以是一種起點,因為在死亡中蘊含著一種新生。詩人把自己關于生、死、重生的觀點融入到作品中來表達,這部作品也恰恰符合了他的“我的開始就是我的結束,我的結束正是我的開始”的基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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