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晉文公重耳是先秦時期的重要諸侯,其從早年流亡到即位、稱霸的歷程亦是先秦歷史上重要的一頁。雖然晉文公的功績和過人之處歷來得到廣泛贊許,但是文獻中的許多細節亦揭示出晉文公性格中所欠缺的一面。
關鍵詞: 晉文公重耳 性格 不足之處
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重耳,是春秋時期一位聲名顯赫的諸侯,其功績及過人之處長期以來都得到了史家的贊可,其尤“以誠為君”而著稱,《左傳》和《史記》兩部史書更是用重筆濃墨描寫了重耳從流亡到即位、稱霸的過程,塑造了一位從善如流、取信于人、愛惜民眾之賢主的形象。然而,正所謂人無完人,在《左傳》、《國語》和《史記》等文獻的記載中,亦可發現許多晉文公性格中的不足之處。
一、缺乏王者霸氣
公元前656年,重耳因驪姬之亂而離開晉國開始流亡生涯,此時他已經是40多歲的中年人了,正值不惑之年。雖重耳素有賢行,身邊更多有賢士相助,但在流亡的過程里,重耳的許多言行都顯現出其個性中缺乏王者的霸氣。
重耳遂奔狄……以長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劉……居狄五歲而晉獻公卒,里克已殺奚齊、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重耳畏殺,因固謝,不敢入……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與壯士欲殺重耳。重耳聞之,乃謀趙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為可用與,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國。夫齊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諸侯。今聞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賢佐,盍往乎?”於是遂行。重耳謂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其妻笑曰:“犂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雖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史記·卷三十九晉世家》)①
根據《史記·晉世家》的描述,重耳首先出逃到母國狄,即翟族地區,一共在那住了十二年,并娶有一妻生有二子,大有長居之勢,即便是其父晉獻公死后,國人欲迎其為君,他竟然“畏殺”而“不敢入”,雖然客觀方面確因形勢之險惡,但是主觀方面也顯露出了他個性中缺少大丈夫果敢的意志。再者,雖言“休足”,可這一休便是十二年,還有了妻室,這也恐非一個胸懷大志者所應為的,若非后來惠公所迫,恐怕還無離狄之意。此后重耳意欲投奔齊國,本是好事,但其緣由卻令人覺得他缺少真正的志氣。作為一個公子而言,投奔齊國要待及“管仲、隰朋死”,既表現出重耳缺乏自信,又表現出重耳之壯志不足,并且竟然甘心事于諸侯之下,而不思為君,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分別時重耳給妻子的諾言雖倍感溫馨,但卻少了大丈夫氣概,而且他的期許便是妻子也覺得可笑,二十五年的期限實在是對自己的一種縱容。
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刀等為內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毋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曰:“殺臣成子,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史記·卷三十九晉世家》)②
重耳到齊國之后,也得到了很好的禮遇,并又娶一齊女為妻,住了五年,而此次因“愛齊女,毋去心”,可見其更生居安之心,早已是樂不思蜀。“人生安樂,孰知其他!”這又如何是一個有長遠抱負的人應當說的話呢?反倒是重耳身邊的賢士,以及其所愛的齊女比他更有志氣,先是苦心勸說,而后更是灌醉強行載出,良苦用心可見一般。然而時已到知天命之年的重耳面對親賢的好意居然勃然大怒,意欲“引戈”殺自己的舅父,更說出兒語一般的調皮話:“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由此種種,實在難以看出重耳有多大的抱負和志氣。
古往今來,凡成大業者,必有霸氣,必有遠慮,但是從重耳的流亡生涯來看,他不僅僅對自己沒有自信,決事優柔寡斷,更沉溺于兒女私情,不圖進取,若非身邊有眾多賢人相助,很難想像在未來他會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所以總的說來,我認為重耳缺乏了王者應有的霸氣。
二、過于計較前嫌
在重耳的流亡生涯中,有盡賓主之禮熱情招待他的人,也有冷眼以對袖手旁觀的人。重耳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在其即位為晉君之后,對恩人悉數報答,但與其有過節的人他也并沒有放過,在此不免顯得有些小家子氣,過于計較前嫌了。
過衛,衛文公有邢、狄之虞,不能禮焉。
自衛過曹,曹共公亦不禮焉,聞其骿脅,欲觀其狀,止其舍,諜其將浴,設微薄而觀之。
公子過鄭,鄭文公亦不禮焉。(《國語·卷十晉語》)③
首當其沖的便是衛、曹、鄭三國,三國在重耳流亡的那段時期里曾對其不禮,其中曹共公之行尤為可笑,身為一國之君,居然為窺奇而不惜作踐身份,干出如此下流的事情來,重耳也一直將此事記在心中。
二十八年春,晉侯將伐曹,假道于衛,衛人弗許。還,自南河濟。侵曹伐衛。正月戊申,取五鹿。(《左傳》僖公二十八年)④
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且曰:“獻狀。”(《左傳》僖公二十八年)⑤
公說,執曹伯,分曹、衛之田以畀宋人。(《左傳》僖公二十八年)⑥
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于晉,且貳于楚也。(《左傳》僖公三十年)⑦
雖然晉文公重耳是為了救宋而伐曹、衛兩國,但其用意卻十分明顯,是報一箭之仇,尤以曹國為例,入曹“執曹伯”后,歷數其罪狀,其中提及未能任賢如僖負羈者,而此人曾在重耳落難時幫助過他。對于曹共公,重耳仍未忘偷窺一事,故曰:“獻狀。”將自己的裸體讓曹共公看了個夠,這頗具戲劇化的諷刺效果,顯現了晉文公某些方面上的心智之不成熟。及至“圍鄭”,其理由亦同出于“無禮于晉”。此種種行為,雖是晉國崛起所必由之路,但晉文公猶記得曾經的往事過節,便借以一一還擊,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種行為還是多少有點缺少肚量,未免過于計較前嫌了。
三、行事欠缺思慮
晉文公雖稱得上是一位賢君,但是在為人處事方面也時有欠缺思慮的行為。
乃行,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舉塊以與之,公子怒,將鞭之。(《國語·卷十晉語》)⑧
晉文公在逃亡期間曾經過五鹿,因饑餓向農夫乞食,農夫以土塊辱之,因此重耳欲鞭笞農夫,但最終還是被子犯勸下來了。重耳饑餓向農夫乞食雖有失身份,但也確實為現實所迫,不過不思量一介山野農夫,又能有多少食物供給他呢?而正所謂落毛鳳凰不如雞,因此農夫也敢羞辱他,只是重耳因此而想要鞭撻他,未免顯得有些沖動,而少了君子的氣量,因此說在這件事情上雖可原諒,但重耳的急躁也多少有些欠缺思慮了。
“晉侯圍曹,門焉,多死,曹人尸諸城上,晉侯患之,聽輿人之謀曰:“稱舍于墓。”師遷焉,曹人兇懼,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兇也而攻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⑨
兩軍交戰,攻城為下,這在后世的《孫子兵法》便有提到,久攻不下自然令人惱怒,更何況被敵軍羞辱自己軍士的尸體呢,但因此就“你不仁,我不義”而施暴行,這便是做了不義之事,丟了自家面子,又正所謂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晉文公僅憑“輿人之謀”便在他人祖墳上駐扎軍隊,這便顯得十分草率了。類似的事情還有一件,但恐不足為據。東漢蔡邕所著之《琴操》中談道:“介子推割其腓股以重耳。重耳復國,子推獨無所得。推甚怨恨,乃作龍蛇之歌以感之,遂遁入山。文公驚悟迎之,終不肯出。文公令燔山求之,子推遂抱木而燒死。”引文提到介子推曾割股食君,卻最終被晉文公錯手燒死,此事似乎可見晉文公辦事之草率,但此文不足為據,因此事未曾見于《左傳》、《史記》,又據傳《琴操》為后人偽作,因此這一故事多有捏造成分。
晉文公既定襄王于郟,王勞之以地,辭,請隧焉。(《國語·卷二周語》)⑩
晉文公即位后第二年,周襄王的弟弟王子帶作亂,于是周襄王向晉國求助,晉文公便以“勤王”之旗號平息了動亂,護送周襄王回到京城,周襄王賜地于晉文公,但晉文公卻拒絕了,請求死后以隧禮下葬,所謂隧禮便是當時的一種墓葬形式,是帶通道的墳墓,只有周王才能使用,而諸侯則不行。晉文公這一請求明顯越禮了,作為諸侯的他應當明晰禮儀之重,這種越禮之行自然也就遭到了周襄王的嚴詞拒絕。晉文公希望死后能得到更好的享受多少帶有迷信色彩,然而從當時的時代背景來看,這樣的請求難免貽笑大方,有急功近利之嫌,且有悖于禮儀,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說晉文公這個行為也略有不妥,并沒有三思而后行。
四、結語
諸如此類的內容在各類文獻中應當還可以找出更多來,在此不再贅述。分析晉文公一生的所作所為,我們能看出其性格的特點。在晉文公平息呂、隙叛亂后,不僅是原來跟隨他逃難的人、同情過、接濟過他的人都得到了官位,而且對那些投降歸附的舊臣,他也都作了適當安排,并且特赦了呂、隙兩族的家眷和隨從。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晉文公知恩圖報并且善待戰俘。此外在收復原地的過程中,晉文公命令士兵只等三日,三日內不開城門則解圍退兵,即使原地將領準備第四天開門獻城,晉文公也絕不拖延。在晉文公來看,民無信不立,信譽是立國的根本,若因貪圖原城而失去信用則是失去了民心。在晉文公的一生之中,他的優良品質使得他得到大家的尊敬與民心,而且他身邊的諸多賢士給予他的建議和幫助,使他不斷糾正自己的錯誤,完善自己的思考。固然晉文公的性格里有一些不足之處,但瑕不掩瑜,他最終得以成就了霸業。
注釋:
①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99:1365.
②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99:1366.
③鄔國義等譯.國語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186.
④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451.
⑤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453.
⑥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455.
⑦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494.
⑧鄔國義等譯.國語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181.
⑨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452.
⑩鄔國義等譯.國語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32.
參考文獻:
[1][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鄔國義,胡國文,李曉路.國語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3]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