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外交辭令是體現一國對外政策和捍衛一國利益的語言工具,其顯著特征之一就是講究策略和禮貌。外交辭令中大量存在著的模糊語言,可以表示禮貌,創造和諧氣氛,以及達到某種交際目標。恰當運用模糊語言還能維護交際雙方的面子需要。本文從實際語言效用的角度,探索外交辭令中模糊語言的生成機制與語用功能。
關鍵詞: 外交辭令 模糊語言 生成機制 語用功能
一、外交辭令需要模糊性
國與國之間的交流都以本國的根本利益為出發點,在追求本國利益的同時,沖突與矛盾不可避免,為了解決國家間的這種矛盾沖突,外交應運而生。因此,外交語言的使用通常都會慎之又慎。外交工作中所用的語言,通常稱為外交辭令(diplomatic language)。外交辭令既是一門技術,又是一門藝術,主要靠口頭和書面表達來完成交際任務。它廣泛應用于涉外人員的各種交際應酬、答記者問、對外宣傳、演講辯論等活動中,是一種正式、保守、謹慎、準確的說服性語言,其顯著特征就是講究策略和禮貌。然而外交辭令的準確性卻并不排斥模糊語言。在許多情況下,外交辭令要求隱喻性地、含蓄地運用模糊語言(fuzzy wording)。恰當運用模糊外交語言不但可以達到溝通交流的目的,而且可以無損于任何一個國家的利益。模糊語言可以增強語言表達的靈活性,使語言更委婉、含蓄、禮貌。為此,外交家們在發布公告、公布會談結果、回答敏感性問題及緩和交際氣氛等的活動中常常運用模糊辭令。
二、語言的模糊性
一直以來,人們在運用語言時都盡量追求精確而避免模糊表達。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也說過,“語言的準確性,是優良風格的基礎”。1965年,美國控制論專家L.A.Zadeh首先提出了模糊集合論,系統研究了事物的模糊性問題,徹底糾正了人們對模糊性的偏見。他指出,不但客觀世界中的客體普遍存在著界限不清的現象,而且人的思想和語言彌漫著模糊性。美國學者Lakoff(1972)抨擊了把語句意義劃為“正確、錯誤、廢話”三部分歪曲了自然語言概念。所謂模糊性,是指一個概念的中心區域基本上確定,而外延界限不明確的屬性。它是客觀世界自身內在的模糊性和作為主體的人對客觀事物的主觀認識的有限性及不確定性在語言表達上的反映。模糊性是自然語言的基本屬性之一。實際上,語言的模糊性是語言具有彈性的表現。恰當運用語言的模糊表達不但不會成為人們言語交際的消極因素,反而是人們用語言進行社會交際的一種實際需要。
語言的模糊表達具有簡潔性、概括性、靈活性等特點,不但能提高效率和表意的準確性,而且能使表達收到委婉含蓄、謙虛禮貌、富有聯想等交際和美學效果。這主要取決于具體的語境,如由個人說的話或寫的作品,其語義所指往往具有模糊性。的確,在人類的思維認知過程和現實生活中,不能用“是”或“非”這樣的二值判斷的模糊現象隨處可見?!霸绯?、中午、晚上”;“高、矮、胖、瘦”這些詞都具有模糊的特性。語言模糊性產生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語言符號的離散性與客觀事物連續性之間的矛盾,用離散的語言符號去標志連續的事物,就可能邊界不明,產生模糊性,另一方面是出于人類思維和交際的需要,人們常常故意使用一些語義模糊的詞語以適應不同的交際目的。語言的模糊性不同于含糊其辭、模棱兩可。它是利用語義的模糊,準確反映生活中的模糊概念;或者出于修辭的需要,用模糊語言表達某種不便直說的思想感情;或者出于禮貌而采用模糊的表達方法。
三、外交辭令中模糊語言的生成機制
政客們常常企望將國際緊張局勢的嚴重性限低到最低限度,掩蓋自己的真正動機或使自己的失敗給人以模糊的印象。如:水門丑聞中尼克松及其同僚所用的委婉詞語“Watergate language(水門語言)”,已成為英語中的一個固定詞組,已不分國別地在類似情形中使用。再如被“擊潰(retreat/rout)”,則說成是“phased withdrawal(分階段撤軍)”。他們的一切謊言不是“lies(謊言)”,而是“terminological inexactitude(用詞不妥)”。
然而在處理國與國之間在一些重大的問題上,利用模糊語言可以有效地解決一些外交爭端。在捍衛自己國家利益的同時,禮貌得體地完成外交策略。這種在外交辭令中,有意地使用委婉語是為了模糊事物的性質,從而達到理想的交際效果。因此利用委婉語的生產機制可將外交辭令分為隱喻、借喻、意義偷換、歸謬法等。
(一)隱喻
外交家在外交活動中使用隱喻可以避免回答不可以回答的問題,是對提問者的禮貌,也是對自己國家利益的保護。如:
(1)朱镕基:“我到洛杉磯時是陰雨連綿,我離開洛杉磯時是雨過天晴,我到達華盛頓時是陽光燦爛?!盵8]朱總理用的三個成語“陰雨連綿”、“雨過天晴”、“陽光燦爛”表面上說的是天氣,實際上說的是中美關系的變化——由壞變好。這三個成語委婉含蓄地說出了中美關系的實際變化情況。這樣的模糊語言既把自己的意圖表達了出來,又給了聽話人推理的空間。
(二)轉喻
外交辭令中借喻的使用可以產生模糊語言。一個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周恩來總理與尼克松總統會面時,周恩來說:“總統先生,你把手伸過了世界上最遼闊的海洋來與我握手,二十五年沒有交往啊!”這個“世界上最遼闊的海洋”是指中美建交所經歷的困難和阻滯。這個修辭格的運用,成功地避免了談及過去不愉快的經歷,產生了模糊的效果,達到了交際的目的。
(三)意義偷換
外交工作在遇到一些難以回答或者不便于回答的問題的時候會用故意偷換概念的方法來轉移論題,從而回避對方的問題。如:
(2)1995年8月22日是鄧小平91歲壽辰,適逢外交部例行的新聞發布會。有記者問陳建:“今天是鄧小平91歲誕辰,關于他的健康狀況的說法是不是還是那樣沒有變化?”陳建答:“變化當然是有的,他又長了一歲?!?/p>
在上面這個例子中,陳建就巧妙地運用了“變化”這個詞來產生模糊的語言。變化本身就是一個語義模糊的詞,既可以指身體狀況變化的好壞,又可以指年齡的增長。陳建有意地偷換了記者對變化的概念,把身體健康的好壞轉換成了年齡的增長,回答了記者的問題,但是卻沒有透露鄧小平身體狀況的描述,成功地完成了交際目的。
(四)歸謬法
歸謬法也叫推至極端法。就是順著提問者對邏輯把其觀點無限放大,以顯示其荒謬性,從而對其觀點進行根本的否定。如:
(3)李瑞環同志一次訪問香港時,記者問:“您在講話中強調了團結的重要,這是不是指香港人不夠團結?”李瑞環同志答:“如果我祝你身體健康,是不是指你身體不健康呢?”
在上面的例子中,李瑞環根據記者的邏輯回答問題,以荒謬對荒謬,實現了語義含糊,成功完成了交際。
四、外交辭令中模糊語言維護面子的功能
面子概念最早是由Erving Goffman(1967)提出來的。他將面子定義為一個人積極正面社會價值。每個人都是生活在社會群體中的社會人,因此人們不可避免地要進行面對面,或借助某種媒介的交際。在交際過程中,面子就表現為個體擁有的社會形象。這種形象必須體現一致性和約定俗成性,并且每個個體都希望自己的面子得到維護而不是損害。任何不按照此“面子規約”行事的人,都會被認為是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Goffman,1967)。后來Brown Levinson(1978)又進一步對面子作了全面的討論,建構了他們自己的禮貌模式。在他們看來,禮貌就是“典型人”為滿足面子需求所采取的各種理性行為。他們的禮貌概念本質上是策略性的。即通過采取各種語言策略達到給交際各方都留點面子的目的。他們的禮貌通常稱為“面子保全理論”,面子通常分為“消極面子”和“積極面子”。消極面子是指不希望別人強加于自己,自己的行為不受別人的干涉、阻礙。積極面子是指希望得到別人的贊同、喜愛(何兆熊,2000:226)。Brown Levinson認為,許多言語行為本質上是威脅面子的。社會交往中既要尊重對分的積極面子,又要照顧對方的消極面子,這樣才能促使交際的正常進行以免帶來難堪的局面或使關系惡化??梢?,當說話者要表達一些可能對聽話者造成面子威脅或者無禮的信息時,經常會選用模糊語言,使聽話者有可能從另一個角度對之加以理解,對面子的威脅最為間接。說話時含糊其詞是解決面子問題的一個途徑。
在許多情況下,外交辭令要求不能直截了當,而必須隱喻性地、含蓄地運用模糊語言。外交語言是一種在某種程度上異于常態的語言,其主要特點是委婉、含蓄、模糊和折衷。在外交交涉中,如果說對某事“表示關切”或“表示嚴重關切”,意味著將對此采取強硬步驟;說對某事“不能無動于衷”或“不能置之不理”,是暗示如事態繼續惡化,干預將是不可避免的;說“將不得不仔細地重新考慮本國的立場”,就包含友好關系即將轉為對立甚至敵對狀態的警告;說會談是“建設性的”,其含意是雙方取得某些進展,但離解決爭端仍相去甚遠;說會談是“有益的”,是指雙方未能取得具體成果,但談總比不談好;說會談是“坦率的”,則是明顯暗示雙方分歧嚴重,但也各自增加了對對方立場的了解。
Brown Levinson(1978)的“面子”理論雖只是針對典型人而言的,但是維護面子的功能在外交活動中就更為重要。因為在外交活動中,一個人通常代表他的民族、他的祖國。對話是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的對話,因此,在外交活動中,維護個人的面子,即是維護其國家的面子。
五、結語
本文通過對一些外交辭令實例的分析,運用模糊語言的理論,提出了外交辭令中模糊語言的生成機制。實質上,一定程度的真實信息就隱藏在模糊語言中,只要根據上下文和具體語境,就能夠領悟到這種真實信息的存在。對外事活動的談判雙方來說,發表見解時要考慮周全、掌握分寸,不能把話說得太直接、太絕對。這樣很容易損害對方的消極面子,會給對方國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交際雙方都應該“敏于思而慎于言”,善于運用模糊語言,委婉含蓄地表達觀點,立足本國利益,不傷害對方利益,既要維護本國的積極面子,又要維護對方的消極面子。這樣才能創造一個友好融洽的外交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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