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意象是中國古典詩歌的靈魂,也是古詩的審美評價標準。在漢詩英譯過程中用英語進行再創造,重現原詩的意象美是文學翻譯工作者在實踐中的不懈追求,本文探討了詩歌意象的涵義和美學特征,再從構成審美心理三要素的角度來分析意象的傳譯問題,旨在為詩歌翻譯批評提供可資借鑒的策略和方法。
關鍵詞: 中國古典詩歌 審美 意象 翻譯
1.引言
意象是文學研究中極為重要的一個概念。美國著名文藝理論家蘇珊·朗格在《藝術問題》一書中指出:“藝術符號確是一種終極的意象——一種非理性和不可用言語表達的意象,一種訴諸與感受的東西。”那么究竟意象是什么?它又具備哪些美學特征?譯者如何從審美心理的三要素出發來傳譯意象美?這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問題。
2.意象的涵義及其美學特征
中國詩的審美,如戴容州所云:“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司空圖,《與極浦書》);也如嚴羽所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滄浪詩話·詩辯》)。正因為如此,漢語詩歌的意象就不是“目擊可圖”的文字語詞所指的表面形象及內容,而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司空圖,《與極浦書》)。
3.從審美心理三要素來看意象的傳譯
構成審美要素的第一個要素是感知。感知包括簡單的感覺和較復雜的知覺。而其中知覺又是較為抽象的,它是對完整形象的整體性把握,甚至還包含著對這一完整形象所具有的種種含義和情感表現性的把握。藝術家在創作中有時就是利用知覺按照對象所揭示的情感表現性去分類,而不是按照它們原本的客觀屬性,如“枯藤,老樹,昏鴉”雖是三種不同的事物,但由于它們的情感表現形式相同,所以詩人就把它們排列在了一起。審美知覺在表面上是迅速和直覺地完成的,但在它的后面卻隱藏著觀察者的全部生活經驗,包括他的信仰、偏見、記憶、愛好,從而不可避免地有著想象、情感和理解的參與。
試舉一例分析:
原文:竹里館
?搖?搖?搖 王維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譯文(1):A Bamboo Grove
In the quite bamboo grove,I sat alone.
There I played my cither;whistled long and low.
To the people in the woods,such was not known.
The bright moon sets the grove,with romance,aglow.
?搖?搖?搖?搖?搖——tr.Xu Zhongjie
譯文(2):Hut among the Bamboos
Sitting among the bamboos alone,
I play my lute and croon carefree.
In the deep woods when I’m unknown,
Only the bright moon peeps at me.
?搖?搖?搖?搖?搖——tr.Xu Yuanzhong
譯文(3):Bamboo Mile Lodge
Alone I sit in the dark bamboo,
strumming the lute,whistling away;
deep woods that no one knows,
where a bright moon comes to shine on me.
?搖?搖?搖?搖?搖——tr.B.Watson
竹里館也是輞川一“景”。此詩寫隱居者在極為幽靜環境中的高雅自由。這是王維的一首典型的表現靜謐的田園詩,但這種靜又不是單純的靜,而是以動襯靜,一種超凡脫俗的“虛靜”狀態。我們仔細分析一下三種譯文的特色。首先是意象“幽篁”的傳譯:“幽”是一個多義詞,用“dark”來譯顧及它的幽暗、幽深而顧不到幽靜、幽雅,而用“quiet”則正好相反。“幽篁”辭出自《楚歌·九歌·山鬼》:“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終不見天”正表現出篁竹折天蔽日的深幽。許氏干脆舍去這種矛盾處理而不譯,不失為一個小小的遺憾。因為幽篁正是詩人所處的大背景,是宣泄后來一切情愫的基調,是整個以動襯靜意象的大前提。因為用此種格式塔意象中介來建構立體的視覺圖象,能在語言轉換的同時,塑造一個完整和諧的情景畫面,使譯文讀者獲取語言意義和情景因素雙重體驗。而格式塔意象中還特別強調一種連貫一致性,因為后來的“獨坐”已反映出“冷寂”的一面,這里的“幽篁”何不補足另一面的特質“幽暗”呢?這樣從色彩光線和整體環境兩個方面都做了渲染,加深了悠閑怡悅的氛圍。
“彈琴”這個意象在唐詩中一般用來表示一種不合時宜的清高脫俗的情感,這里主要是形容詩人獨處時的悠閑自在、無拘無束的情態。Watson的“strum”一詞正傳達了這種漫不經心的清閑感,一種超脫的情境躍然紙上,可謂妙手偶得之。而兩個現在分詞的連用,也似乎要將這種無邊無際的清寂繼續下去,以至無窮,給人以無限遐想和回味,將這種萬“靜”叢中一點“聲”的意境又向前推了一步。而許譯“croon carefree”也給人一種輕松愉快、無憂無慮的感覺,但似乎表達得過于透,沒有給讀者自我體驗的余地。另外,徐譯的“played my cither”也是直譯,客觀地模擬事實,而“whistled long and low”有所彌補,吹蕭聲猶如詩人的處境般悠長而孤清。
而第三句“深林人不知”是一句典型的漢語意識流的組織排列結構。人不知“什么”,是人不知詩人還是不知深林?從表面上看是不知“林”,可是詩人處于這幽林之中,不知“林”就等于是不知“人”,可謂一語雙關。徐譯可謂聰明,大約體會到了作者的用心,但又苦于找不到合適的方法,干脆用“such”關系代詞把“人”和“林”都包括進去了。而許選擇不知人,Watson則選擇不知林,都可謂言之有理。因為二者的歸屬都是一樣的,再現林子的深幽偏僻,是對前兩句的一個總結,體現了詩人雖不是“不吾知其亦已兮”的牢騷話,卻也對自身的處境小有遺憾。
最后一句可謂是三、四兩句之間的一個小小的蕩漾,其作用是不可忽略的。“來相照”與“人不知”意義正好相對,正好彌補了詩人那小小的遺憾而歸于圓滿。Watson和徐忠杰都強調了月亮照射的靜態描寫,這樣不免顯得沒有活力,沒有做到以動襯靜,而是以靜寫靜,更加不會給人以月亮像小人兒跳出的那種小小的意外感。Watson還稍微略勝一籌,用“come”一詞展現了些許動態感。而許淵沖的“peep”一詞,可謂神來之筆,把月亮那種無意中顯露、若隱若現的情態刻畫得惟妙惟肖,似乎我們也看到了一個如小姑娘般的害羞臉龐探出頭來,增添了無數情趣和動感。將整個之前的“幽簧”“深林”等靜謐的意象群一下子升華到具有生命流動氣息的可愛月亮上,可謂有生命活躍氣息的“靜”,而非死“靜”。讀者也仿佛走入了那個幽林中,看到那皎潔的明月打那篁竹的空隙間鉆出來,脈脈相窺,直令人心境為之澄徹。
4.結語
詩歌翻譯是文學翻譯中最難的,也是“有翻譯中層次最高的一種翻譯”。之所以難,就在于詩的表面文字可譯而詩的意象和意境卻很難翻譯,本文從構成審美心理的三要素出發,分析了審美意象產生的方式,但需要注意的是在實際的審美活動中這三種要素并不是截然分開的,而是相互滲透和相互融合的,而沒有截然的分界線。接著再通過剖析諸譯例審美意象的傳譯的得失成敗,揭示了如何從審美角度出發較好傳譯詩歌意象的某些策略和方法,這對更好地展開詩歌翻譯實踐和批評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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