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視娛樂節目與“景觀時代”

摘要：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認為：整個世界已經進入了景觀社會，一切都未能幸免地成為了“被展現的圖景”。這個論斷在今天的中國電視領域，特別是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中得到了集中體現，電視表演成為億萬人觀賞的“景觀”，而電視又試圖將“景觀”傳遞成為一種“真實”。本文試圖還原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一直以來制造“景觀”的事實，探尋其制造“景觀”的原因，呼喚中國電視娛樂節目回歸至引領主流文化價值體系，給觀眾一個真實的熒屏。

關鍵詞：中國電視；娛樂節目；“景觀時代”

最近，有媒體評論北京的樓市進入“景觀時代”，開發商在先期的選址規劃上，不僅挑選自然景觀優美的地段，降低容積率來為景觀留下更大的發揮空間，還將景觀設計作為傳播企業文化的重要途徑，以此不斷提升樓市消費的新觀念。其實，何止是樓市進入“景觀時代”，筆者認為，最應該警惕的是中國電視已然進入“景觀時代”。

“景觀”一詞，最早出現在希伯來文本的《圣經》中，用于對圣城耶魯撒冷總體美景（包括所羅門寺廟、城堡、宮殿在內）的描述。[1]“景觀”在英文中為“landscape”，在德語中為“landachaft”，法語為“payage”。在中文文獻中何時最早出現“景觀”一詞，目前還沒有人給出確切的考證。但無論是東方文化還是西方文化，“景觀”一詞最初更多具有視覺美學方面的意義，即與“風景”（scenery）同義或近義。目前文學藝術界以及絕大多數的園林風景學者所理解的“景觀”也主要是這一層含義。各種詞典（Webster’s，1963；《牛津英語詞典》，1933；《辭海》，1979等）對“景觀”的解釋也是把“自然風景”的含義放在首位。“上個世紀60年代，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在他的《景觀社會》（或譯為《奇觀社會》）中提出了這樣一個著名論斷：整個世界已經進入了景觀社會，人們所處的世界已經脫離世界的本真狀態，進入了‘景觀’化狀態，一切都未能幸免地成為了‘被展現的圖景’。在居伊·德波那里，景觀‘意指一種主體性的、有意識的表演和作秀’。有人據此進一步作出的解釋是‘景觀即指少數人演出，多數人默默觀賞的某種表演’，而且這種‘表演’和景觀，已不僅僅是一種現象的存在，而是世界的本質。”[2]

這個論斷在今天的中國電視領域，特別是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中得到了集中體現：電視表演成為億萬人觀賞的“景觀”，而電視又試圖將“景觀”傳遞成為一種“真實”。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似乎已經全面進入到“景觀時代”。近日，一檔頗受廣大電視觀眾和廣電總局好評的選秀類節目《中國達人秀》的走紅，讓筆者看到了一場另類的娛樂電視：摒棄制造電視“景觀”，捍衛“中國夢”的核心價值觀，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真實”應該是電視的生命，但刻意迎合觀眾對于真實的需要而制造的“真實”，會讓電視的本真漸行漸遠。本文試圖還原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一直以來制造“景觀”的事實，探尋其制造“景觀”的原因，呼喚中國電視娛樂節目回歸到引領主流文化價值體系，給觀眾一個真實的熒屏。

根源：傳者主體到受者主體的碎屑

從上個世紀中國電視的娛樂風向產生算起，中國電視娛樂節目各階段的主導性形態經歷了十分明晰的更迭過程：1990年3月14日，《文藝天地》在中央電視臺一套開播，同年，改名為《綜藝大觀》，延續了央視春晚的主體風格，成為一個標本式的電視文藝晚會欄目；1997年，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成為內地娛樂節目中最早的“舶來品”，在娛樂節目中掀起一股“游戲浪潮”；北京臺的《歡樂總動員》、安徽衛視的《超級大贏家》、江蘇衛視的《非常周末》、福建臺的《開心100》等節目，將娛樂節目從“晚會時期”推向了“游戲時代”；1998年央視推出了《開心辭典》《幸運52》兩檔全新的益智類競猜節目，隨后貴州衛視的《世紀攻略》、上海衛視的《財富大考場》、廣東電視臺的《贏遍天下》、重慶衛視的《魅力21》、江蘇衛視的《奪標800》等將全國各類電視臺風靡一時的“快樂旋風”轉向為全國范圍的“益智風潮”；2004年湖南衛視首屆《超級女聲》，真正掀起草根選秀自娛自樂的運動，代表了電視節目回歸民眾的一次總爆發。

中國電視娛樂節目從“晚會時期”發展到“全民海選”展露時期，集中體現了電視節目的傳播模式從“傳者中心制”向“受者中心制”的轉變。而電視“景觀”現象的出現，正是這一模式轉變后形成的碎屑。

樓市經濟中何以會出現“景觀現象”？從根本上來講是由于現代人喜歡自然風貌，“自然”永遠是心動的首選，無法代替，從剛剛過去的黃金周所反映出來的“旅游經濟”足可窺見。開發商為了投其所好，達到經濟利益的最大化，當然選擇將樓盤建設在自然風光秀麗的地方，而后逐漸演變成城市樓盤的“人造景觀”，以此來滿足人們對于自然的希冀。同理而論，在以“傳播者為中心”的電視時代，電視觀眾的愿望被極大地壓制，而在媒體上展現的內容絕大部分是作為喉舌、陣地等功能的應有之義。在以網絡為代表的新媒體沖擊下，受眾的心理產生了明顯的變化，受眾開始擁有了對信息的選擇權甚至發布權，不再滿足于傳統媒體所提供的信息。即使主流媒體不予報道的事件，他們也能從網上獲得詳盡的信息，讀者不再處于信息受控狀態。“多種媒介，一個聲音”變為“一個媒介，多種聲音”，讀者應該知道什么、應該什么時候知道不再完全由媒體控制。媒體全面進入以“受者為中心”的時代。

媒介的功能本身應該更加注重受眾，“受者中心論”也本無可非議。但是，筆者認為，注重受者的心理接受預期，滿足受眾的心理需求，應以“獻媚”為界限。其實，這樣的現象在中國電視娛樂節目中絕非偶見，已然成為一種現象，即“觀眾喜好”和“媒體獻媚”達成了珠聯璧合。凡是觀眾感興趣和喜歡的，就濃墨重彩地予以上演，凡是觀眾不愿意看或者認為缺乏收視率的，就不予播出或者停播。這樣一來，作為意識形態引領者的電視就漸行漸遠。觀眾喜歡“真實性節目”，電視就大做真實“手段”，傳統的專題片、紀錄片等已經不過癮，于是上演了更多的猶如“真人秀”等的節目形式，將“真實”進行一種演繹，甚至是刻意去制造“真實”。難怪有評論人士指出：中國電視娛樂節目除掉“真實”已經沒有什么，但是可怕的是這種“真實”是“制造的真實”。如果受眾在電視機前欣賞這種節目時，已經形成如同欣賞屋前的“人造景觀”時一樣釋然的話，那么足可以說明“景觀時代”已經深入人心。

推波：“新媒體”

成為電視“景觀時代”的幫兇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與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2010年5月12日聯合發布了《中國傳媒發展指數報告(2010)》。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該報告根據“傳媒業熱點事件評測指標”，對2009年社會視野下的傳媒業熱點進行了梳理，結果發現：新媒體的影響力如日中天。據報告主編、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副院長喻國明透露：詞頻統計顯示，新媒體是人們在觀察和論及媒介領域時提及率最高的第一熱詞，比人們提及“傳統媒體”的幾率高2.8倍。

隨著互聯網的迅速普及和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傳統電視媒體借助新媒體渠道傳播成為了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網絡視頻已成為電視的重要互補媒介和廣告主跨媒介發展的重要選擇。

作為大眾傳播最具影響力的媒介之一——電視，從誕生之初就顯示出強大的娛樂功能，正如上世紀30年代西方一首著名歌曲《電視》描述的那樣，電視這個“獨眼怪獸”隨著“神秘的電波，從藍天而降，把迷人的魔術，送到我們身旁”。但是，近幾年來，根據相關數據顯示，電視無論從日均收視率或是日均到達率都呈下降趨勢。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與互聯網和數字技術的發展是分不開的。網絡、手機等新媒體異軍突起，催生新的娛樂形式和娛樂浪潮，強勢吸引受眾有限的注意力資源，改變人們的娛樂習慣，塑造出新的娛樂文化形態。面對如此挑戰，中國電視娛樂節目早已放下自己高貴的身段，主動與各類新媒體進行密切、深入的合作，演繹出許多收視神話，“2005超級女聲”和“2010中國達人秀”就是其中典型的案例。

作為傳統媒體的電視只能單向傳輸，無法實現即時多向互動，除了少數錄制現場的觀眾，大部分的觀眾坐在屏幕前只能被動收視，很少有機會參與電視節目。但觀眾對于自己喜愛的電視節目有著強烈的參與欲望，新媒體則提供了便捷的互動渠道，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電視觀眾參與的欲望。

但是，互聯網、手機等不僅是新技術、新媒體，也是新的意識形態陣地。近年來，新媒體中信息低俗化的現象愈演愈烈，低俗短信、網頁、歌曲等內容在手機、網絡之間的病毒傳播，超過了任何一種媒介形式下的傳播速度。

電視娛樂節目借助新媒體的助推作用，擴大了自身的影響，也形成了諸多負面效應。筆者認為，眾多電視節目不惜犧牲節目格調與媒體道德，進行低俗信息傳播，主要是由于被“市場”牽著鼻子走。傳媒大鱷默多克曾說報紙“格調低一點，讀者就會多一點”。此言并非無稽之談，以降低品味提升關注與銷售量是電視節目的流行手段。因為，收視率是電視行業唯一可量化并得到全行業和相關行業認可的評估指標，電視娛樂節目中漸漸出現以“出賣真實”為博取收視率的“電視景觀”現象就不難想象了。特別是“草根化”的新媒體被電視娛樂節目所用，就更加難以控制，于是，背離正統價值觀，信息低俗化難以避免。

對策：返璞歸真，引領主流文化價值體系

從2006年起，電視綜藝娛樂節目收視比重以超過10%的增長率不斷提升，其中選秀節目以29.6%的收視份額，成為綜藝娛樂節目市場的引領者。自2004年湖南衛視舉辦《超級女聲》后，各式各樣的選秀類節目層出不窮。然而，發展到現如今，幾乎完全以非主流的人生觀、價值觀、畸形審美作為賣點，并借此炒作，完全與經濟利益掛鉤，更多的人是抱著一夜成名的心態報名參加。在形式與內容上越來越畸形化的表現，在社會中著實產生了不良的影響。完全喪失了選秀節目原本應有的對“夢想”、對“藝術”追求的真正含義。筆者認為，電視娛樂節目必須迅速返璞歸真，回歸到主流文化的正確價值軌道，“還電視以真實”才是節目的制勝法寶。

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和收視市場，面對這場“奧運盛宴”，任何一家稍具實力的電視臺都想擠進這張餐桌分一杯羹。湖南臺則憑借娛樂節目《奧運向前沖》，成為分享到盛宴的大贏家。奧運圣火傳遞到湖南時，湖南衛視推出了《奧運向前沖》(后改名為《快樂向前沖》），6月6日收視率為1.86%，在同時段排名第一。此后，該節目及升級版《智勇大沖關》一直穩居全國同時段收視率第一、二名。那么，為什么這檔節目會獲得如此大的成功呢？筆者認為，不媚俗、不庸俗、不低俗就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電視應該真實，電視節目不應該刻意去炒作，要讓觀眾在娛樂中真實地看到各種人的生活狀態，節目因而才會體現出社會的縱深。

2010年10月10日，由上海東方衛視制作的一檔真人選秀節目《中國達人秀》落下帷幕，“相信夢想、相信奇跡”讓人感覺到很溫暖，特別是加入表演者的身份介紹，更是傳達著溫暖人心的力量。這讓人們知道，真正感動人心的，并非要多么偉大和高尚，那些平凡的小感動也一樣可以感動中國。值得一提的是，和以往任何一個多多少少經過“本土化”改造的選秀節目相比，《中國達人秀》是不折不扣的“舶來品”——不僅節目版權購自英國選秀節目《英國達人》，且節目錄制全程由《英國達人》團隊負責“監督”。雖然如此，絲毫不影響《中國達人秀》在國人心目中的形象，這就好比從《英國達人》那里買了一臺畫面質量不錯的電視機，但這臺電視機能否吸引人，最終取決于它究竟能播放什么樣的“本土化”內容，而這一點需要本土電視人來完成。

與國內其他選秀節目相比，《中國達人秀》選手沒有局限在某一階層或某一年齡段，他們來自所有層次所有人群，是一個從幾歲的幼兒到年逾古稀的老人、從白領到普通農民的大聚會。最重要的是，無論是賣茶葉蛋的老阿姨，還是在田間種田的農夫，甚至是拾荒者，在初賽階段他們便能在上海音樂廳的舞臺上演出，來實現自己的夢想。上海音樂廳是交響樂演出的場所，節目組正是希望借強烈的儀式感表達對所有登臺者的尊重，讓登臺的普通民眾深深感受到自己就是真正的主角。總導演金磊介紹，《中國達人秀》堅決拒絕低俗炒作，在全國三萬多名報名者中，其實各式各樣的人物均有，其中也有一些走庸俗、低俗、媚俗路線的人。有的小伙子裝成“偽娘”前來參賽，有些走江湖者耍出奇門怪術，但節目組的選擇標準是，凡是不能觸及心靈的節目一律壓縮，凡是表現低俗、惡俗的節目一律拒之門外。可愛胖妹不再為外形自卑，大膽地脫下高跟鞋展示自己的歌喉；“無臂鋼琴王子”劉偉最終用雙腳流暢地彈奏，讓全國觀眾為之動容，獲得冠軍。小人物承載了大情懷，節目用這些“達人”的動人故事，承載起一種主流價值，顯現出一種精神力量，借此傳播真、善、美，并打動了觀眾，這里沒有說教，只有真情，這才應該是電視娛樂節目的應有之義。廣電總局副總編輯、宣傳管理司司長金德龍認為，“這檔節目傳遞了真情、自信、尊重等價值觀，為最普通的百姓打造了一個實現夢想的平臺”[3]。

總之，中國電視娛樂節目制造“景觀”現象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而新媒體的發展，以及在電視節目中的運用又在客觀上推波助瀾，如何看待這一現象，如何破解這一迷局，有待于電視人的堅守，有待于電視節目的回歸——走出“景觀時代”，還原一個真實的電視。

注釋：

[1] 參見俞孔堅《論景觀概念及其研究的發展》，《北京林業大學學報》1987年第4期。

[2] 張一兵：《代譯序：德波和他的景觀社會》，[法]居伊·德波《景觀社會》，王昭風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0頁。

[3] 《“中國達人”獲廣電總局好評專家：捍衛“中國夢”》，網易新聞（http://news.163.com/10/0813/16/6DVU66B7000146BC.html），2010年8月13日。

（作者單位：成都理工大學廣播影視學院）

本欄責編：冬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