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南舊事》是臺灣女作家林海音的成名作,是一部敘說童年往事的自傳體小說。在這部小說中,林海音以兒童視角作為敘事的切入點,通過一個兒童的眼光成功地展現了二三十年代北平的風土人情,表達了她對童年故鄉家園的思念、對女性命運的關注和對人性美的感悟,作品具有濃厚的思想意蘊。
關鍵詞:林海音;《城南舊事》;鄉愁言說;女性書寫;人性觀照
所謂兒童視角,就是指“以兒童的眼光去看世界,通過孩子的別一種眼光的觀察與透視,揭示為成人世界所難以體察或忽略的生存景觀”[1]。作者在運用兒童視角的創作過程中以兒童的感受方式、思維方式和敘事方式來審視和描繪外在世界,打造出一個與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童心世界。在林海音的《城南舊事》中,作者采用了兒童視角進行創作,向我們展現了一個美好的童年家園,傾訴了她的家園之思和人文關懷。
《城南舊事》是一部敘說童年往事的自傳體小說,共包括五個短篇:《惠安館》《我們看海去》《蘭姨娘》《驢打滾兒》《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這五篇小說既獨立又相互關聯,各自描寫了一個成人的故事,但這五篇各自獨立的小說又都以貫穿其中的主人公“英子”作為敘述者,通過一個兒童的眼光來看待世界、體味人生百態。
一、鄉愁言說
林海音祖籍臺灣省苗栗縣,1918年在日本出生,3歲隨父母返回臺灣,5歲又隨父母遷居北平,在北平生活了25年,直到1948年才遷回臺灣。林海音對北平有著深厚的感情,她在《苦念北平》里寫道:“不能忘懷的北平!那里我住得太久了,像樹生了根一樣。童年、少女,而婦人,一生的一半生命都在那里度過。快樂與悲哀,歡樂和哭泣,那個古城曾傾瀉我所有的感情,春來秋往,我是如何熟悉那里的季節啊!”[2] 林海音在北平度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經歷了求學、戀愛、結婚生子,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北平是她的第二故鄉。
《城南舊事》是臺灣“鄉愁文學”的代表作品。林海音在作品中以深摯的情感和筆觸描寫了二三十年代北京城南的舊事,為我們展現了一幅色彩明麗的北京風俗畫,在京味十足的氣息中,表達了她對故鄉家園的思念之情。首先,在《城南舊事》中,主人公小英子會說一口流利的京腔,連常常把“惠安館”說成了“惠難館”,“傻丫頭”說成了“灑丫頭” 的媽媽也在認真地學習著北京話。其次,小英子家的院子也獨具北京特色,里面種滿了花花草草,有火紅的石榴花、粉紅的夾竹桃、潔白的玉簪花、紅紫黃藍的喇叭花等。還有小英子非常熟悉的老北京城南的巷道和胡同:“騾馬市大街回來,穿過魏染胡同,西草廠,到了椿樹胡同的井窩子,井窩子斜對面就是我們住的這條胡同”[3],“從絨線胡同穿過兵部洼,中街,西交民巷,出東交民巷就是哈德門大街”[4],“新簾子胡同像一把湯匙,我們家就住在靠近湯匙的底兒上,正是舀湯喝時碰到嘴唇的地方”[5]。林海音通過小英子的眼睛向我們展現了北京的大街小胡同,讓人感覺是那樣的真切。讀著這些句子,我們仿佛游走在二三十年代的舊日北京,心頭不禁會涌上一股沉沉的思念之情。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中還向我們展現了富于北平地方特色的生活畫卷:黃昏的虎坊橋大街上人來人往,穿著月白竹布褂,演戲的富連成科班到廣和樓去上夜戲,七月十五提西瓜燈逛街;“出紅差”的場景;還有“這時剃頭挑子過來了,那兩片鐵夾子‘喚頭’彈得嗡嗡地響,也沒人出來剃頭。打糖鑼的也來了,他的挑子上有酸棗面兒,有印花人兒,有山楂片,還有珠串子,都是我喜歡的”[6]。這些舊日老北京的風情都借助小英子的眼睛,一一呈現。林海音借助兒童視角,在有聲有色的描寫中,重溫了童年的記憶,表達了她的懷鄉之情,慰藉了她的思鄉之苦。
二、女性書寫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自序:文字生涯半世紀》中寫到:“我和五四新文化運動幾乎同時來到這世間,我看到了在那個新舊交替時代的人生悲劇,尤其是中國女性的悲劇。”[7]從這段話我們可以看出,林海音在《城南舊事》中不僅傾訴了她對故鄉家園的思念之情,同時也表達了她對女性命運的深切關注和思考。如果說鄉愁是《城南舊事》的表層意蘊,那么對二三十年代生活于老北京胡同內的中下層女子的不幸遭遇和命運悲劇的揭示是《城南舊事》的更深層次的意蘊。
在《城南舊事》中,林海音塑造了三個典型的女性形象:瘋癲的秀貞、身世凄慘的蘭姨娘和痛失兒女的宋媽。《惠安館》中的秀貞原本是個純真活潑的姑娘,她與住在惠安館的大學生思康相愛并懷上了孩子。但是思康返鄉卻一去不回,剛出生的女兒被扔到了城外,秀貞就在這樣的雙重打擊下變成了瘋子。最后,為了追尋戀人,秀貞與女兒妞兒又雙雙慘死于火車輪下,死后還背上“騙子”的惡名。《蘭姨娘》中的蘭姨娘在小英子的眼中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圓圓扁扁的臉兒,一排整整齊齊的牙……左嘴巴還有一處酒窩,隨著笑聲打漩兒。”[8]但出生于貧窮人家的蘭姨娘卻有著不幸的遭遇。她老家在蘇州,3歲時為了給哥哥看病就被親媽賣了,14歲又被人帶進了北京,16歲被迫淪落在“煙花巷”;20歲時,她做了一個63歲的闊老頭兒的姨太太,備受凌辱和傷害后又被趕了出來。后來與德先叔產生了感情,才算是有了一個歸宿。《驢打滾兒》中的宋媽是個性格直爽、能干、愛嘮叨的女人。因為家里窮,宋媽在生下第二個孩子后就來到城里小英子家做奶媽。她整天念叨牽掛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卻沒想到因為丈夫愛賭錢,兒子被淹死,女兒被送人。最后,宋媽為了再次生兒育女,別無選擇地回到農村和那個給她帶來過嚴重心靈傷害的丈夫生活。瘋癲的秀貞、身世凄慘的蘭姨娘和痛失兒女的宋媽,可以說她們每個人都有著一段血淚史。
在《城南舊事》中,作者用小英子的眼光和口吻淡然地講述了秀貞、蘭姨娘、宋媽這三個女人的故事,真實地記錄了她們的生存狀態和不幸遭遇,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和指責。但在這平淡的敘述語氣后面,力透紙背的是作者對于愚昧無知的封建思想的控訴、對她們不幸遭遇的同情和對她們悲慘命運的深切關懷。
三、人性觀照
《城南舊事》敘說的童年并不是只知道盡情享受的單純童年,而是充滿著作者對人性觀照的童年。林海音通過對復雜深刻人性的刻畫、人生的描述和社會的描寫,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彌漫著哲學與詩意、哀愁與思念的童年世界。作者以一個孩子的眼光和思想過濾著成人世界的痛苦和悲傷,過濾著人間的丑惡、不公和黑暗。在《城南舊事》中,小英子用天真無邪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她能用一顆純凈的心感受到瘋女秀貞、小偷、宋媽、蘭姨娘等人身上被遮蔽的人性光芒,她能看到這些最平凡的人身上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在《惠安館》中,秀貞在人們的眼中是個瘋子,但在小英子眼里秀貞是美麗的,她并沒有像媽媽和宋媽那些大人們一樣歧視她,遠離她,而是主動找她玩,和她聊天,關心她,并幫她找到了女兒。在《我們看海去》里,小英子在家旁邊的荒院里結識了一個年輕人,雖然小英子隱約感到他可能是個小偷,但當她得知這個年輕人要供弟弟讀書、養活媽媽時就對他產生了同情。不久后,小英子在荒院里撿到一個小銅佛,警察局的便衣發現了線索,抓走了這個年輕人,這件事使小英子非常難過。小偷被抓走后,她“慢慢躲進大門里,依在媽媽身邊,很想哭”[9]。 當英子的媽媽說:“小英子,看見這個壞人了沒有?你不是喜歡作文章嗎?將來你長大了,就把今天的事兒寫一本書,說一說一個壞人怎么做了賊,又怎么落得這么個下場。”[10]英子的回答卻是:“不!”[11] ,“我將來長大了是要寫一本書的,但決不是像媽媽說的這么寫。我要寫的是:《我們看海去》。”[12]一般來說,兒童對是非善惡有一套自己的評價標準,并不像成年人一樣是非分明。他們全憑自己的一雙眼睛去看世界。在這里小英子看人就有自己的方法“他的厚嘴唇使我想起了會看相的李伯伯說過的話:‘嘴唇厚厚敦敦的,是個老實人相’”。小英子對于好人與壞人,是沒有辦法分清楚的,就像分不清海跟天一樣。在她眼里這個年輕人并不是小偷,而是一個和她相約一塊兒去看海的人。
成人在受到傳統觀念、社會習俗的影響后,往往會用功利的眼光來看待世界,往往無法看到潛藏于表象之下被遮蔽的人性的真善美。而兒童的世界是純凈的,他們有一顆純潔的心。他們用天真無邪的眼光來觀察這個世界,能看到瘋子、小偷這些平凡人身上被遮蔽的人性的光芒,能看到被成人忽略的真善美。林海音對于人性是過于樂觀的,她認為人性善是能夠抵擋一切的。所以,在小說中,她通過小英子一顆質樸的童心和天真無邪的眼光讓我們感悟到那些平凡人身上的人性美與人情美。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中以兒童視角作為敘事切入點,通過一個兒童的眼光表達了她對童年故鄉家園的思念、對女性命運的關注和對人性美的感悟,使作品具有濃厚的思想意蘊。《城南舊事》給我們帶來了一個童眸里的美好世界,使得心靈的童年永存下來。
注釋:
[1] 劉秀珍:《兒童視角觀照下〈城南舊事〉與〈呼蘭河傳〉的書寫》,《 安徽文學》(下半月)2008年第2期。
[2] 林海音:《林海音作品精編》,漓江出版社2004年版,第416頁。
[3][4][5][6][8][9][10][11][12] 林海音:《城南舊事》,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22頁、第63頁、第66頁、第96頁、第88頁、第88頁、第88頁、第88頁、第70頁。
[7] 林海音:《〈城南舊事〉自序:文字生涯半世紀》,經濟日報出版社2002年版,第96頁。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