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保持冷靜的頭腦,明確我國目前的發展定位,不能被反對國際壟斷霸權的“憤怒”和“爭取定價權”的激情沖昏頭腦
從進口到出口,從石油、鐵礦石、稀土到玉米、棉花、大豆,再到紡織服裝、電子產品等工業制成品,中國缺乏國際貿易定價權的現象極為廣泛,只不過程度有所不同。“買什么什么就貴,賣什么什么就便宜”成為中國這個全世界數一數二貿易大國的寫照,中國為之付出了巨大代價。
中國制造業增長、中國出口貿易發展有“貧困化增長”之虞,扭轉這種局面理所當然地成為中國努力的方向,也是中國從“貿易大國”走向“貿易強國”必須跨越的門檻。但在爭取國際貿易定價權的過程中,我們必須找準根源,準確定位目標,然后才能確定正確的策略;而在實施這些策略的時候,我們又必須對其可能的副作用做好思想準備。
定價權喪失的根源
要爭取定價權,首先需要找準定價問題根源,然后才能對癥下藥。
首先,大宗初級產品的定價權是一個軍事、政治霸權的問題。在大宗初級產品領域中,中國資源貧乏,西方跨國公司則在三四百年殖民統治基礎上掌握了許多初級產品市場的壟斷權力,加拿大、澳大利亞和美國本身就是資源豐富的盎格魯—撒克遜國家,以至于近代石油產業誕生于美國,其他許多資源豐富的發展中國家也被西方公司把持了勘探、開采、銷售等關鍵環節。西方國家的軍事、政治霸權又為他們企業的這種壟斷權力提供了強大支持。
在這種國際經濟秩序的基礎上,跨國公司通過壟斷國際供需市場,進一步削弱了中國的國際貿易定價權。在初級產品領域,常見的格局是大型跨國公司寡頭壟斷供給對中國進口企業肆意漲價;在制成品領域,則是寥寥數家的外國買家(如沃爾瑪)對千千萬萬的中國出口廠商瘋狂壓價。在這種既定的市場格局下,中方的談判地位顯得十分虛弱,貿易定價權也就無從談起了。
其次,大宗初級產品的價格受到西方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的金融政策操縱。我國進口初級產品價格上漲是在全球通貨膨脹的背景下發生的,本身就是全球通貨膨脹的一部分。
由于西方主要中央銀行在新世紀以來連續實施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日本銀行長期實行零利率,美聯儲在2001年1月到2003年6月之間連續降息13次,全球市場美元泛濫成災,決定了以美元定價的大宗初級產品價格必然上漲。
并且,由于西方機構投資者(金融投機者)取得的長足發展,實力的上升和對大宗商品金融屬性登峰造極的利用,進一步加劇了大宗初級商品價格上揚的趨勢。
只有認清國際貿易定價權的“軍”、“政”特性和金融特性后,才能了解我國“喪失定價權”的問題根源。我們需要保持冷靜的頭腦,明確我國目前的發展定位,不能被反對國際壟斷霸權的“憤怒”和“爭取定價權”的激情沖昏頭腦。
保持冷靜 明確定位
其實,對于國際貿易定價權的喪失已經不是什么新鮮話題。隨著社會主義陣營在上世紀80年代末遭受重創,西方跨國公司的壟斷權力卷土重來,爭取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斗爭陷入沉寂后,我國一直就面臨著缺失國際貿易定價權的問題。最近,商務部發言人姚堅發表的所謂“中國國際貿易定價權幾近崩潰”的講話,其實只不過表明,我國在大宗初級產品進口定價權問題上已經全面激化,我們從現在起必須努力追求扭轉這一局面。
隨著我國工業化的進展,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昔日作為初級產品凈出口國和制成品凈進口國的中國,已轉變為初級產品凈進口國和制成品凈出口國。近八年來,中國對于大宗初級產品大有“鯨吞”之勢。目前,我國已經是成為銅礦、錳礦砂、鐵礦石等多種資源產品的最大進口國。
從相當程度上來說,大宗初級產品價格上漲和對于國際貿易定價權的迫切要求,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副產品。如果,中國經濟不是這樣的飛速發展,而是遲緩地前進,我們也不會因此而產生強烈的被剝削感。因此,不能將我們對于國際貿易定價權的喪失,歸罪于中國經濟的發展。
例如,在稀土貿易方面。目前,關于中國賤賣稀土資源的報道為數不少,但是,必須冷靜分析的是所謂“賤賣”,不僅僅是存在的問題,同時也恰恰是發展成就所帶來的副產品。
我國雖然是稀土資源的絕對壟斷大國,但是,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由于我國缺少稀土元素分離、提純技術,因此,國外少數公司長期壟斷稀土生產,我國只能出口原礦或含有稀土元素的礦渣,反而以極其高昂的價格進口稀土元素。
從1972年起,在中國開發出了世界最先進的稀土生產技術后,才徹底擺脫了出口稀土原礦的尷尬處境。中國低成本生產的單一高純度稀土橫掃世界市場,迫使國際單一稀土價格下降30%~40%,美國鉬公司、日本稀土分離企業、法國羅地亞公司等長期壟斷世界稀土市場的西方企業在這場“中國沖擊”下紛紛減產、停產、破產。中國終于實現了稀土資源大國向稀土生產大國、稀土出口大國的飛躍。
當前中國稀土的“賤賣”問題是這項偉大成就的副產品,是由于出口集中度太低而導致“肥水外流”。我們只能在此成就基礎上追求提高稀土收益,增加產業集中度,而不能退回到嚴禁稀土出口,喪失市場的道路上。
對于一些更新換代速度較快、進入門檻較低的產業,我們更要保持冷靜的頭腦,不可能期望維持較高產品價格。按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的統計,2009年我國液晶彩電出口單價同比下降20.4%。電子產品更新換代迅速,導致價格下降趨勢特別明顯成為這個產業的基本特征,假如我們把爭取國際貿易定價權的目標定位為改變這個產業基本特征,那我們就錯到家了。
正視“副作用”的產生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在設計增強國際定價權措施時,我們也需要看到這些措施可能具有這樣或那樣的副作用,這一點在出口經營權集中的出口商品管理方面尤為突出。
面對我國企業低價競銷導致“肥水外流”的外貿痼疾,二十多年來,國家一直在努力加強重要出口商品的分類協調管理。對焦炭等國際市場容量有限、有配額限制、競爭激烈、價格比較敏感、以及國內貨源有限的商品,國家建立實施了一系列出口配額制度,希望借此達到改善貿易條件、爭取國際市場定價權、提高出口效益的目的。但對于少數“心術不正”的企業和部門而言,出口貿易配額這樣一種本意良好的制度僅僅意味著權力尋租的機會。因此我國出口配額制度的設計、改進還必須遵從最大限度防止腐敗的目標。
問題就此產生,我國的出口配額制度正在遭受著“提高出口收益”和“最大限度防止腐敗”的雙重“煎熬”。
倘若不考慮其他約束因素,如果要最大限度地減少配額分配過程中的腐敗,公開招標投標顯然是最好的辦法。問題是這個世界上不僅存在正常的出口商(包括貿易商和廠商),也存在專事投機的配額炒家,而且他們在玩弄招標投標機制方面通常比正常的出口商更為嫻熟。因此在2006年紡織品配額招標中,我們就看到了配額炒家曾經將受限紡織品出口配額的一級市場價格炒到了何等高價。當然,在通常情況下,市場機制會使過高的配額價格回歸。如2006年初,輸美男女棉制T恤衫配額中標價高達9美元/打,由于超過廠商承受能力,到5月下旬最低轉讓價竟然只有0.7~0.8美元/打;輸歐4類T恤衫配額價格4月底還是2.5美元/打,5月下旬也只有0.7美元/打。
可是,這種情況難以在焦炭等許多商品市場上完全拷貝,因為在配額價格過高時,紡織品服裝廠商可以減少生產乃至暫時停工,促使配額價格回歸,但煉焦爐不能熄火,否則就要報廢,因此焦炭配額炒家勒索廠商的能力強于紡織品配額炒家。當這類問題出現時,要求“取消管制、回歸市場”之類的呼聲肯定會高漲,爭取國際市場定價權的初衷則會被“輿論”置諸腦后。倘若對此沒有清醒、全面的認識,結果只能是政策左右搖擺,最終一事無成。
(責任編輯于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