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了準確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真理魅力的含義,需要對“真理的魅力”等相關概念進行語義分析和邏輯分析。真理的魅力是思想魅力的一個部分,但卻是思想魅力最突出的一個部分,是思想魅力的最集中最突出的體現。“真理”以及“真理的魅力”首先具有認識論意義,指涉真理符合客觀實際的性質和力量;同時,它又進入價值觀領域從而具有了價值觀上的意義,指涉人們主觀信念所認定為“真理”的東西。“魅力”原指一種貶義的鬼怪的魅惑力,后來逐步成為正面的概念,但在此詞匯中仍然保留著一定的非理性吸引力的內涵。因此,我們在談論思想政治教育的真理魅力的時候,正確的態度應該是:重視魅力,但不唯魅力。
關鍵詞:思想政治教育; 真理魅力; 認識論; 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 G410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9749(2011)04-0009-04
筆者不久前發表過一篇《思想政治教育要發揮真理的魅力》的論文。[1]重讀這篇文章,感覺意猶未盡,有些想法沒有充分展開,特別是有些基礎性的深層次問題未及探討。本文主要就“真理魅力”的相關概念做語義和邏輯的分析。
一、“真理的魅力”與“思想的魅力”
在日常的表述中,我們有時說思想政治教育要發揮“真理的魅力”,有時又說思想政治教育要發揮“思想的魅力”。這兩種說法通常被看作是完全等同的。但仔細分析就會發現,“真理的魅力”和“思想的魅力”并不等同,就像“真理”和“思想”并不等同一樣。凡真理都是思想,但并非凡思想都是真理。也就是說,真理是思想的一種,即正確的、合理的、科學的思想。而除了這種正確的思想之外,還有一些并不正確的思想。正確的思想顯然是具有魅力的,但不正確的思想也未必就不具有某種魅力,盡管不是真理的魅力,但也是某種思想魅力。
從哲學上看,我們首先要肯定的是,人的“思想”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魅力,而不論這種思想是否正確,或是否真理。黑格爾說過,人的思想是高貴的,即使是一個罪犯的犯罪思想,也是如此。人與動物有多方面的不同,有些是同等層次上的不同,比如生理和肉體組織及形態方面的不同,有些是不同層次的不同,即人類具有高于其它動物的特征,而這些特點在其它動物那里則并不真正具有。比如,思想就是人區別于動物,或高于動物界的一種表現。我們當然也可以說,在動物界中,至少某些動物中有思想的萌芽,但是這也只是萌芽而已。而且這種所謂“萌芽”正是相對于人所具有的“思想”而言的。離開了人類“思想”的比對,動物界的思想萌芽并不具有真正的意義。思想使人變得高貴。思想成為人類自我追求和發展的一項事業,人類由此不斷地擴展和提高自己的思想能力,不斷地積累思想活動的成果和遺產,建立起思想體系的層層大廈。從這種意義上說,只要是開動腦筋進行思考,只要是通過思考得到某種思想,不論這種思想是否正確,都是人類精神活動的體現,都具有一定的魅力。
但是,更具體地來考察就會發現:人的思想其實是多種多樣的,從認識論上講,有正確與不正確之分,或有真理與謬誤之分。在那里,正像思想發生了分化一樣,思想的魅力也會發生分化。應該承認,不正確的思想也并非沒有魅力,甚至有些情況下反而比正確的思想更有吸引力或魅力。至于這是為什么,可以深入研究。比如,有些思想盡管錯誤,但體現了一種思考的智慧,是人類思想事業的嘗試,因而也具有某種魅力。比如黑格爾的哲學是唯心主義的,他把世界看作是“絕對精神”的展開和歷險,顯然是不正確的。但這種體系的構造也體現了哲學的很高的智慧,對人們也具有很大的啟示性。從這個意義上說,錯誤中包含著某種正確,思想嘗試的失敗也包含著成功的因子。沒有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哲學,也不會有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主義新哲學。而且,不正確的思想具有某種不確定性和神秘性,它比已經清晰化了的正確東西有更多的展開空間和想象余地;有些不正確的東西荒謬得出奇,反而引起人們的好奇之心;不正確的東西可以由人們添油加醋、變換花樣,而正確的東西往往素面朝天、被人輕視,如此等等。
但是,歸根到底,正確的思想應該比不正確的思想更有魅力,而這其實就是真理的魅力。真理作為正確的思想,本身是具有魅力的。這種魅力不僅在于一般的人類思想所具有的那種因超越動物本能而具有的魅力,更在于一種特殊的魅力,即由于思想的正確性而產生的魅力。人對世界的認識,特別是對世界的理性認識即思想,目的就在于揭示世界的真相,發現世界的本來面目,找出世界的客觀規律。而符合事實的思想,正是人所求之不得的東西,它對于人更加珍貴,因而更有吸引力。發現真理,得到關于世界的正確認識,正是人類之認識世界所追求的目標所在。這些正確的思想,是人類思想事業艱辛探索的結果,可以說是人類思想海洋中的精華,集中體現了人類思想的魅力。而且,這些正確思想是經過了實踐的檢驗的,而這種檢驗本身又往往進行得那樣艱難,這就更使真理具有得之幸然的那種吸引力和魅力。
可見,真理的魅力是思想魅力的一個部分,但卻是思想魅力最突出的一個部分,是思想魅力的最集中最突出的體現。在真理的魅力中,包含有人類思想所具有的一般性魅力,但同時更具有其因合乎實際而具有的特殊魅力。就思想政治教育的真理魅力而言,一方面是要引起人們的思考,使他們關注思想并自己能夠思想,讓他們感受思想活動本身具有的魅力;另一方面,又不停留于此,而是要讓他們通過學習和思考,掌握正確的思想,掌握和堅持真理。由此得知,對于思想政治教育來說,不僅是要向人民群眾灌輸正確的思想,讓他們掌握真理,而且是要通過引導他們自己思考,而自覺地掌握真理。如果人民群眾不加思考地接受馬克思主義,那并不是我們所追求的目的。這種接受是不自覺的,甚至是盲目的。而在群眾開始自我思考的時候,我們則要充分地展現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思想的魅力,以贏得群眾。
二、“真理魅力”的認識論意義與價值觀意義
在真理魅力問題上有一種復雜性,就是“真理”的認識論意義和價值觀意義有所不同。在上一部分中,我們講的“真理”是認識論意義上的,指的是正確的思想,是符合客觀實際的理性認識。應該說,這也是“真理”本來的含義。但是,“真理”這個概念在人們的使用中也逐漸具有了價值觀的意義,指的是人所信奉的價值觀念。凡是信仰者,都認為自己所相信的道理是正確的思想,是“真理”,即使這種道理不能得到證實,或已經被證明為錯誤。在這里,確認的標準就不一樣了。如果說在認識論中“真理”的正確性靠的是客觀事實(客觀證據)的支撐,那么在價值觀中“真理”的正確性則靠的是主觀事實(主觀證據)的支撐,這種主觀證據就是人的信仰或相信。本來是由于真理正確而被人們施以信仰,但現在卻出現一種情況:由于人們對某種思想的相信或信仰而確認這種思想是正確的,即確定這種思想是真理。
不要忘記,人們首先是在生活著,其次才是在認識著,而人們對世界的認識歸根到底也是他們的社會生活的一部分。雖然價值觀上的“真理”概念的用法引起了混亂,因而我們需要把它與認識論意義上的本來含義加以區別,但是,更應該從歷史的誤會中去尋找必然性的東西。歷史的誤會,概念的誤用,似乎是偶然的,但偶然背后有必然。“真理”概念之所以進入價值觀領域,并成為其中的核心性范疇,并不是沒有原因的。認識與價值、認識論與價值觀本來就是相互聯系的,從一個領域進入另一個領域,是很容易也很自然就會發生的事情。
從某種意義上說,認識論意義的“真理”概念與價值觀意義的“真理”可以統一起來。可以說,“真理”由于從認識論領域進入價值觀領域而豐富了自身的內涵。在這里,“真理”不再是僅僅意味著“正確的認識”,而且也意味著它是“被相信為正確”的認識,意味著“對人來說至關重要的正確認識”。世界是無限多樣的,具有無限多的層面和內容,人類對世界的認識自然也是多角度的,十分豐富和多樣的。在所有這些人類形成的知識和思想中,或者進一步說在所有那些正確的知識和思想中,并不是每一種都對人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有些知識也是正確的,但它涉及的可能只是人類生活的邊緣部分,因而對人并不具有特殊的意義。相反,有些思想所涉及的是生活的核心領域,因而對人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價值觀的標準就在于,它通常只把那些對人的生存至關重要的事物的正確思想稱作真理,而對于那些零散的、邊緣的正確思想并不稱為真理。因此,“真理”在這里不僅具有“正確性”,而且也具有了某種“神圣性”。它通常被人們用來指稱某種具有神圣性的信條。
在很多情況下,人們使用的“真理”概念往往兼具認識論和價值觀雙重意義,而二者之間又有著相互糾結的復雜關系。當我們說馬克思主義是真理時,一方面是認識論意義上的,是把馬克思主義看作一種對世界的正確認識,在這方面它與另外的對世界的正確認識具有同樣的價值;另一方面,也是價值觀意義上的,在這里馬克思主義并不是世界上各種理論中的一種,而是一種作為我們指導思想和理論信仰的思想。幸運的是,由于馬克思主義本身是科學性與革命性的統一,因而“真理”的兩重含義在這里是重合的。相比之下,對有些思想的信奉者來說,比如對神靈創世學說的信奉者來說,“真理”的兩種含義則往往不能統一。他們相信神靈創造世界是真理,但這主要是一種價值觀的含義,至于客觀上是否真是神靈創造世界,并沒有相應的證據。
從思想政治教育的角度來看,真理的魅力本來指的是認識論上的真理的魅力,但在實際生活中卻也并不僅僅是如此。在一定意義上,思想政治教育發揮真理的魅力,不僅是要發揮科學的魅力,而且也在某種意義上發揮信仰的魅力。一個信仰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當他努力展現馬克思主義的真理魅力時,不僅是在闡述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而且也傳遞了一種信仰的影響力。在這里,可以說真理的魅力和人格的魅力得到了統一。當然,我們要始終明白,“真理”的價值觀意義依據于其認識論意義,后者是基礎和依據。不能離開認識論意義而孤立地保持和擴展其價值觀意義。在展現馬克思主義的真理魅力時,始終要有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不論教育者本人對馬克思主義真理具有怎樣熾熱的感情和信仰,他還是不能用感情代替理性,用信仰代替科學。失去了客觀真理的真理魅力,只是空中樓閣。
三、“魅力”的究竟及對思想政治教育的啟示
“魅力”是一個常用的詞,人們大體上知道什么是“魅力”。但這只是一個日常生活的用詞,而不是一個理論概念。要想使它成為比較嚴格的理論概論,就必須對其進行內涵的分析和界定。
從《現代漢語詞典》上看,“魅力”是“很能吸引人的力量”。這很好理解,但是,為什么“很能吸引力的力量”被稱為“魅”力呢?“魅”又是什么意思呢?它原來不過是傳說中的一種“鬼怪”。我們傳統文化中有“魑魅”一詞,傳說中指山林里能害人的妖怪。還有一個詞叫“魑魅魍魎”,指各種各樣的壞人。可見,“魅力”本來指的是一種魅惑力或盍惑力,是妖魔鬼怪迷惑人的一種力量。顯然,這是一個貶義的詞匯。
那么,為什么“魅力”后來又成為褒義詞呢?為什么我們又談論“真理的魅力”和崇高人格的魅力呢?應該說,后來的用法是一種轉義,而不完全等同于原義了。至于為什么要發生這種轉義,筆者認為是為了增加正面表述的力度。在原義中保存下來這樣一種含義,即這種吸引力和誘惑力不是一般的力量,而是一種極其強烈的難以抗拒的力量。它不是一般的“有吸引力”,而是“很有吸引力”。也就是用“魅力”來極而言之吸引力之大。可以說,這個詞從一種性質上的含義轉向一種表達程度的形容性的含義了。在人類的語言表達中常有這樣的現象,就是要形成一個極富力度的表達,就不能用普通的甚至正面的詞,反而要借用反面的帶有某種邪勁的詞。比如《圣經》中的詩歌集《雅歌》中描寫愛情,說“愛情像死亡一樣堅強,像陰間一樣牢固”。可以說,這種對忠貞愛情的描寫達到了極致和頂點。同樣,當我們想表達“藝術”的超凡吸引力時,就說“藝術的魅力”。
在“魅力”轉變成正面的詞匯后,它通常也不是指那些完全理智的、中規中矩的、正統的某種事情的吸引力,而更是指那種打破常規的、神秘的、誘惑性的、面向人的本能的那種吸引力。比如,女性的魅力(還有什么“魔鬼的身材”之類)、藝術的魅力,甚至領袖的魅力(“魅力型領袖”的說法)等等。至于“真理的魅力”的說法,是更為引申性的轉義了。由此,我們可以得到啟示:當我們談論“真理的魅力”時,特別是當我們談到“馬克思主義的真理魅力”時,要認識到這并不能表達“真理”和“馬克思主義真理”的全部力量。馬克思主義自有其思想智慧的“魅力”,但是馬克思主義不是靠“魅力”來贏得人民的,不是靠那種令人神魂顛倒、欲罷不能的“誘惑力”來吸引群眾的,而是靠自己的正確性、靠它指導實踐的價值來贏得自身的存在和尊嚴的。當馬克思主義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法定的指導思想,當馬克思主義經過廣泛的宣傳而成為社會的常識時,也許在人們看來它不再像過去“地下狀態”那樣具有“誘惑力”和“魅力”了,但是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候,馬克思主義成為人們手里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得力工具,它的存在價值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可見,在思想政治教育的“真理魅力”問題上,我們是重視“魅力”,但不唯“魅力”。
“魅力”不純粹是事物本身的屬性,而是與人對魅力的感受有聯系。同一事物,或同一個思想,在不同的時候,或對不同的人來說,具有的魅力有很大差異。在以瘦為美的時代,“骨感”就是魅力;而在以肥為美的時代,則“豐滿”是魅力。對精神產品來說也是如此,在工業社會之前的時候,人們欣賞古典的美,但在高度工業化的現代,人們追求變態的美,甚至以丑為美。在現代社會中,特別是在處于急劇轉型和高速發展中的我國社會,由于心理壓力等原因,人們心理上有一定的扭曲,可以說人人心里都有一股或多或少的“邪火”。由此造成人們對文藝作品和精神產品的需要上發生變異。比如黃宏和趙本山都是小品大師,黃宏的作品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高,可以說是二者高度的統一。但人們還是更愛看趙本山的小品。這是為什么呢?一是因為趙本山的小品也具有很高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但筆者認為更重要的是,它比黃宏小品多一種東西,那就是一種“邪乎勁”。這種“邪”增強了作品的力度,很有沖擊力,但同時又規約和轉化為“正”,以保持了小品的思想性和正面性質。黃宏的小品太“正”了,人們覺得不夠勁兒。
這對思想政治教育又有啟示:這也就告訴我們,從事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無疑是十分嚴肅的工作,是十分“正”的事業,但是我們在實際工作中不能一味地“正”,在一定的條件下還要來那么一點“邪”。由于有了這么一點“邪”的東西,工作就有了張力,內容就活躍起來了。直接陳述正面的東西,人們覺得平淡無奇,沒有吸引力,但如果從反面的東西開始,經過內容的沖突而引出正面的東西,人們就有了興趣。當然,這種“邪”的東西不能多,不能影響和動搖正面的東西,而且也能夠轉化或歸化為正的東西。我們不能在劃定的圈子里舞蹈,而要打破一些不必要的框框,面向社會和人生,直面社會和人生中的錯誤的東西,丑惡的東西,罪惡的東西,使它們形成與正面的東西的鮮明對立,最終使人們歸向真善美。這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正面教育與反面教育相結合,這應該成為當前思想政治教育的一條重要原則。
參考文獻
[1]劉建軍.思想政治教育要發揮真理的魅力[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11(8).
[責任編輯:楊淑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