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絲·華頓(Edith Wharton,1862-1937), 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著名女作家。她作品繁多,風格各異,曾被冠以不同的稱號:社會風俗小說家,心理現(xiàn)實主義作家或自然主義作家[1]。出生于老紐約一個名門望族的伊迪絲·華頓,從小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而老紐約社會的上層生活經(jīng)歷為她日后的寫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使她能夠真實生動地再現(xiàn)老紐約上層人士的生存狀況,為她贏得了美國第一位風俗小說家的美名[2]。伊迪絲·華頓的寫作風格優(yōu)雅細致,她不僅擅于捕捉人物的內(nèi)在心理活動,同時花大量筆觸對環(huán)境、物象等作細致入微的描寫,以此來烘托氣氛和展現(xiàn)那個時代美國舊紐約社會的傳統(tǒng)風尚和生活方式[3]。華頓夫人在《羅馬熱病》這部作品中巧妙地采用了象征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以達到深化主題和表現(xiàn)人物特性的目的。
《羅馬熱病》講述的是舊時閨中密友,現(xiàn)已寡居的兩位上層社會太太,在羅馬的邂逅的故事。小說的兩位主人公阿麗達·斯萊德和格瑞絲·安斯利二十五年前是形影不離的好友。而現(xiàn)在,各自的丈夫均已去世,各自的女兒已長大成人。兩對母女在羅馬度假時不期而遇,兩位母親各懷心事,兩個女兒卻一見如故。在俯瞰羅馬圓形大劇場的飯店共進午餐后,斯萊德夫人和艾斯利夫人繼續(xù)著她們的閑談,年齡相仿的珍妮和芭芭拉則離開飯店去赴與飛行員的約會。虛榮且嫉妒成性的斯萊德夫人對艾斯利夫人擁有芭芭拉那樣活力四射、棱角分明的女兒羨慕不已。當揣測艾斯利夫人在讓自己的女兒做芭芭拉的陪襯時,不禁暗生恨意,不由回想起她和艾斯利夫人年輕時的恩怨情仇,并追問艾斯利夫人二十五年前生病的緣由。原來,當年斯萊德夫人發(fā)現(xiàn)矜持含蓄的艾斯利夫人暗戀自己的未婚夫,頓生怒火。她假冒未婚夫之名給艾斯利夫人寫信,邀她晚上在陰冷、潮濕的古羅馬大斗獸場幽會。蒙在鼓中的艾斯利夫人因為去赴約而染上疾病,大病一場,臥床不起。兩個月后,剛剛病愈就在其母的安排下遠嫁他鄉(xiāng)。而現(xiàn)在,艾斯利夫人那寒冷冬夜的狂熱之愛的回憶,只是斯萊德夫人設下的,使她染病的陷阱。而令斯萊德夫人驚恐的是,那晚艾斯利夫人見到了德爾菲·斯萊德,因為艾斯利夫人給他回了信,德爾菲·斯萊德順水推舟前去赴約。“最后這些年,我擁有了一切,擁有他二十五年。而你去一無所有,除了一封誤以為是他寫給你的信”[4]。面對斯萊德夫人這般冷嘲熱諷地,外表懦弱,內(nèi)心堅強的格瑞斯夫人從容鎮(zhèn)定地扔下了一句“我有芭芭拉”,便轉(zhuǎn)身離去。
象征是文學作品中常用的表現(xiàn)技法。所謂象征,在文學領(lǐng)域中是指用一事物暗示另一事物,即用客觀世界中的具體事物或形象來暗示和傳達作者的思想和情緒。它是一種作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尋求文字表象與其內(nèi)蘊世界正向而豐富的做法。在象征中,文字表象可以非常簡單,但它所隱含的內(nèi)蘊世界卻是一個意義世界,具有豐富的、甚至無限的暗示性。因而象征是文學表達法的較高級模式。伊迪絲·華頓通過潛意識行為動作與周圍環(huán)境的細膩描寫,層層推進地塑造了因為嫉妒,因為愛情而喪失理智的女性形象。華頓夫人借助了象征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形象地表達了她對現(xiàn)實社會的闡釋,具有很強的暗示性、獨特性和很深的內(nèi)涵,給故事賦予了深遠的含義,耐人尋味。
讓我們先來審視小說的題目“Roman Fever”, 除了指代由于氣溫驟降而易感染上的,象征著危險和死亡的疾病“羅馬熱病”外,還蘊含有另外一層含義。“fever”也有“狂熱”之意,指高漲的熱情和癲狂興奮地狀態(tài)。故事中斯萊德太太和艾斯利太太在年輕時同上愛上了年輕有為的律師——德爾菲·斯萊德,在狂熱的愛情中做出了瘋狂的舉動。作者賦予了小說兩層主題:從表面來看,作者講述了一個并不復雜的、涉及三人的愛情故事,講述了關(guān)于友誼、愛情、背叛等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人類情感的主題。同時,作者一針見血地指出,人類本質(zhì)中對“激情”(passion)的攫取與貪婪是一種癲狂的、不正常的病態(tài)。“羅馬熱病”是“激情之病”,是“嫉妒之病”。
再看貫穿小說始終的針織的象征意義。首先針織本被看做是媽媽們的消遣之物,被認作是母親的標志,暗示著但是社會普遍存在的對女性的偏見:中年女性除了做一些傳統(tǒng)意義上被動、重復、無關(guān)緊要的針線活外,別無其它大事可做。其次,在艾斯利夫人手中,針織產(chǎn)生了別樣的含義。艾斯利夫人看似總是忙著自己手中的針織,其實針織是她用以掩蓋自己的感情,掩飾窘態(tài)的工具。
當斯萊德夫人揣摩著艾斯利夫人讓她們的女兒形影相隨的意圖:讓她的女兒珍妮成為艾斯利太太的女兒芭芭拉的陪襯。在芭芭拉面前,孝順、懂事的珍妮顯得平凡普通。兩個女孩子在一起,芭芭拉會搶足風頭。此時,她的眼前浮現(xiàn)出當年她們或明或暗爭奪德爾菲的一幕幕,心中不免暗生恨意,竟然擠出一絲冷笑。這聲冷笑嚇得艾斯利夫人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針線活。針織活動迅速成為格瑞絲個人復雜的內(nèi)心活動的外在體現(xiàn)。針織是一直在忍氣吞聲、妥協(xié)和退讓的艾斯利夫人回避斯萊德夫人挑釁的擋箭牌,掩蓋工具。最后,故事中那熱情的深紅色針織線也象征著艾斯利太太的性格的另一面:熱情、勇敢、堅強和隱忍。
還有小說中的“月亮”和“月光”,月亮是斯萊德夫人的忌諱。當她詢問服務生,能否整個下午呆在那看風景時,服務生回答她,“當然受歡迎,如果能留下吃晚飯更好,在滿月的晚上,可以——”[4]話還沒說完,就被斯萊德夫人打斷了。提及月亮時,斯萊德夫人眉頭緊皺,認為它“不合時宜或令人討厭”。之后,當艾斯利夫人回答她,她們的女兒們會趁著月光飛回來時,斯萊德夫人的神經(jīng)再次被觸動,“月光,月光,它仍扮演著這樣的角色。你說她們倆會像我們那時那樣多愁善感嗎?”斯萊德夫人問[4]。斯萊德夫人記憶的大門已被她打開,回想著年輕時的所作所為。害怕可人的艾斯利夫人會奪走自己理想的未婚夫,搶走自己的風光,毀滅的念頭頓時而生,斯萊德太太“想讓艾斯利夫人消失一段時間”,進而步入哈瑞特姨媽的后塵。那晚差點要了她好朋友的性命,“月亮”在她心中就是不光彩的回憶,是邪惡的象征,不管何時何地有人談起月亮都會觸動她內(nèi)心深處的那根神經(jīng)。
最后是那古羅馬大斗獸場,古時它是角斗士互相殘殺的地方,在故事中它還是情侶別無去處時的約會場所。這個陰冷、潮濕的地方是勾心斗角的斯萊德夫人假借其未婚夫之名約會艾斯利夫人的地方,她期待著這個愛上朋友未婚夫的女人染上羅馬熱病。大斗獸場象征著戰(zhàn)場,是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是傲慢女子為了守住理想丈夫爾虞我詐的競技場。
《羅馬熱病》反映了華頓夫人對上流社會道德習俗的深刻剖析,同時也體現(xiàn)了其高超的寫作藝術(shù)。特別是作者借助象征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通過自然物象、社會物象和人物的具象化與抽象化描繪,再現(xiàn)了19世紀中晚期美國上層社會的太太們因嫉妒,因利益的爾虞我詐。作者把主觀情緒意識和小說人物獨特的心理感知隱藏在淡淡的,漫不經(jīng)心的細節(jié)和片段中,賦予它們豐富且深刻的象征意蘊和隱喻內(nèi)涵, 使讀者需回味一番才能領(lǐng)悟作品潛藏的深刻涵義。
【參考文獻】
[1]李公昭.20世紀美國文學導論[M].西安: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
[2]劉海平,王守仁.新編美國文學史(第二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3]揚金才,王麗明.老紐約社會的婚姻——論伊迪絲·華頓的紐約小說創(chuàng)作[J].婦女研究叢論,2004,(5).
[4]Wallace,Mary Stegner.Great American Short Stories[M].Dell Publishing Co.,Ine,1985.
(作者簡介:遲寶明,遼寧石油化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