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春雨綿綿,微風拂面,寒氣透衣。我們一行四人,各舉把傘悠閑地行走在江西贛州大余縣青龍鎮赤江村(古之青龍浦)的田邊地頭。江南的田野,此時尚一片空曠,間或出現塊塊菜園,倒是賞心悅目:蔥蔥郁郁,芥菜蘿卜,雨露點點,綠得可人。不過,我們此行目的不是來欣賞南方早春的美景,而是專程探訪明代大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軍事家王陽明仙逝之處——落星亭。
路漫漫,我的思緒在空中飛舞。想陽明先生不僅“文”的方面達至巔峰——宋明理學中心學一派的集大成者,影響深廣;而且,在“武”的方面也令人贊嘆:曾以一介書生統領三軍,馳騁沙場,大小百余仗,沒有敗過一次,全是勝仗,令人難以置信。
車入余姚,拐了幾個彎便見一廣場,在中央偏北的地方聳立著一尊陽明先生的雕像,與許多書本中一介書生的形象不同,但見塑像清瘦矍鑠,雙目遠眺,一身戎裝,手扶利劍,氣宇軒昂。后面立一巨型牌坊,上書“新建伯”,這應該是陽明先生過世37年后的明隆慶元年五月明穆宗追謚給王守仁的爵位。
我們魚貫進入府宅,入一大堂,取名“壽山堂”,似乎取人間長壽之意,可我知道,陽明子年僅57歲便謝世了,似乎與長壽無甚關系。不過,我猛然間看見檐柱上有一副楹聯,右聯云:“立德立功立言真三不朽”,左聯日:“明理明知明教乃萬人師”,廳堂上方更掛著一大匾額,上書“真三不朽”。原來如此,陽明年壽雖不到一甲子,但其因“立德立功立言”而生命永恒矣!
“三不朽”語出《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春秋時的魯國大夫叔孫豹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儒家學說是一種現實的理性主義,早就認定,人死肉身一定會朽,但人們可以通過“立德立功立言”的途徑來超越死亡,獲得生命的永恒。因為高尚的品德能流芳百世,不世之功將載入史冊,而精辟的言論會永遠傳頌,所以人們借助于此而生命不朽矣!
陽明先生自小立志做圣賢,官品人品堪稱一流,為世人楷模,此可謂“立德”。陽明先生一生潮起潮落,曾貶蠻荒之地,極窮極困卻開悟“良知”大道,其學承孔孟而自成一體,影響有明一代直至日本、東亞地區,此可謂“立言”。陽明先生一介書生,卻精研兵書,一生指揮大小百余仗,從未敗過,最后官居“南京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此可謂“立功”。可見,這“真三不朽”,陽明先生是當之無愧啊!有人說在中國歷史上真正能夠達到“三不朽”境界的只有“兩個半”:孔子、王陽明是“兩個”,而曾國藩只能算是“半個”。
院落中有一兩層的小樓,飛檐翹角,琉璃瓦的屋頂,青磚砌就的墻面,朱紅的木柱,磚雕畫棟,四周花草茂盛,幽雅寂靜,這應該就是王陽明出生處的瑞云樓了。據說,500多年前,一位鄭姓夫人懷孕14個月尚未生產,一日晚,祖母岑夫人夢中見一群穿著紅衣服的神仙從云中吹吹打打送一子給她。猛然驚醒,已聞兒啼聲傳來。祖父竹軒公異之,以“云”名之。而鄉人傳其故事,指其所生之樓為“瑞云樓”。踏著顫悠悠的樓板,我們參觀了陽明出生的房間,再回到一樓,開始了我們的講會活動。
板凳、木桌,窗欞間灑落幾縷金燦燦的陽光,學生老師們隨意而坐,我則立于前,從容談道:明成化十八年(1482年),陽明子年僅11歲,便立志學圣賢。不過,經一番長期艱苦的探索之后,34歲的王陽明教人的并不是最終非要“成圣成賢”,而是“必為圣人之志”,去“希圣希賢”,倡知行合一之教。意思是說:人們只要立志做圣賢,從天地之“生生之道”的本體悟到人心本善仁愛之心的樹立,再到“致良知”的即知即行,人們就可以在平日里盡量使自己的一言一行中規中矩,此實已離圣賢不遠矣,如此也就足矣!
志者,動機也。這個動機的樹立不是從功利性的結果來形成,亦非從學說的完整和辨析來看,而是從自我心性本“仁”(良知)的體認來獲得。一個人只要有“成圣成賢”的動機,又有努力實行的人生行為,那就夠了,結果如何,效果怎樣,是否真的能夠成為“圣賢”,則是不必在意的。所以,陽明子云:“人惟患無志,不患無功。”也就是說,一個人最終成不了圣賢不要緊,關鍵要有“成圣成賢”的追求,并做圣賢之事就行了。可見,立圣賢之志才是關鍵。
我又談道:長期以來,人們皆把“圣人之學”的“學”解釋為一名詞,所以,“圣學”也就成為了一種成“圣人”的“學問”或“學說”。由此,宋儒(尤指朱熹)轉而入析理求精,言更多語更詳,辭章訓詁更純熟,可儒學之本——做圣賢反而無法彰顯了。陽明子則釋“圣人之學”的“學”為動詞,“圣學”即“學圣”,是“實做圣人之學”,這對學術界及現代學人有特別重大的啟迪。對今天的學術界及教育界來說,一些人把儒學當做現代學科分類中的一門學科,是用以講課以獲得“課時費”的材料,或者是撰寫論文、出版專著、得到課題經費、評職稱的歷史文化資源;而文科的學生們則往往把儒學當做完成考試的一種答題內容、寫畢業論文的材料、撰寫論文的引文等。總之,儒學可悲地成了沽名釣譽的手段,此離儒學的真精神——實做圣賢不啻十萬八千里啊!
“鄭教授,前面就是落星亭。”大余縣博物館的舒館長遙指前方,打斷了我的思緒。抬頭遠眺,透過叢叢茅草,在幾株大樹和翠竹的環擁中,忽現一間孤零零的亭閣身影。不遠處的章江彎彎曲曲,水流蜿蜒起伏,靜靜地流淌著。江兩岸,植物茂密,郁郁蔥蔥;江對岸,一條高速公路似蛟龍般穿山越嶺而過。我知道,陽明生命中最后的歲月與這條江、我們腳下的這片沃土緊密相系,從運籌帷幄之中到決勝千里之外,從頒布“十家牌法”到一舉平定“匪患”,從“破心中賊”到廣開書院講會,直到英年生命戛然終止于斯……
我肅立在章江邊,觀流水潺潺而來,滾滾而去,億萬年如此,怎能不感慨萬千?我不禁吟起孔夫子之嘆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八月,兵部尚書王瓊大力舉薦王守仁,朝廷任其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南(康)、贛(州)、汀(州)、漳(州)等處,一直到正德十四年(1519年),王陽明鎮撫南贛有四年之久。其時的贛粵邊境,“匪患”有燎原之勢:謝志珊稱“征南王”,與藍天鳳、鐘景據橫水、左溪、桶岡等寨;又有池仲容稱“金龍霸王”,據廣東涮頭立寨;還有大帽山的詹師富、大庚的陳日能、樂昌的高仲仁、湖南的龔福,皆各占一方山頭,遙相呼應,攻城略地,搶糧斷路,令各地政府和官軍束手無策、頭痛不已。
王陽明于正德十二年正月十五率軍到贛,僅用十天就做好了軍事進攻的各項準備。同時,為斷絕“山匪”與不法分子的來往,他創立了“十家牌法”,采取連坐的方式,沿門按牌查訪,使“山匪”失去了耳目,成了“瞎子”。大軍于是出動,前后僅一年零兩個月的時間,贛粵邊境的諸路“匪患”全部被鏟平,一舉解決了朝廷和江西地方政府的心腹之患。不過,作為心學家的陽明子深刻地指出:“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又說:“區區翦除鼠竊何足為異。若諸賢掃蕩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誠大丈夫不世之偉績。”這是說:剪滅山中的蟊賊實屬易事,而人心中的私欲則更難對付。因為,“山中賊”可見可擊,而“心中賊”無形無影,不可見亦難下手。基于這樣一種認識,王陽明決心以“良知學”教化百姓。他在郁孤臺建書院,收授弟子,即便在軍旅途中亦講學不止,終于形成了影響深遠的陽明學派。他又在贛州水東玉虛觀重修周敦頤講學處“濂溪書院”,閑暇時還講學于贛州通天巖,又刻古本《大學》《朱子晚年定論》,以示學術正統。其弟子則在贛州刊刻了《傳習錄》,王學的主要內容皆涵括無遺,可比孔門之《論語》,堪稱心學寶典、王門圣書。特別是王陽明還頒布了《訓蒙大意示教讀》,要求贛南各縣父老鄉親必須興立社學,讀儒家經典,行忠孝仁義。
陽明子鎮撫贛州雖時間不長,但從平定“匪患”到地方治安體系的確立,從農耕水利到鄉村道德生活模式的厘定,都功莫大焉,真正是澤被四方,當時贛州多地都建有王文成公祠,香火長年不斷。今天人們若到贛州,可以感受到此地街道整潔、民風純樸。我覺得之所以如此,是贛州百姓至今仍受惠于王文成公之教化啊!
明嘉靖七年(1528年)十月,王陽明患重病擬回故里浙江余姚休養,途經大余時,棄舟抱病往丫山寺一游。此不僅是陽明一生好佛所致,更因為他知道當年大儒周敦頤仕南安時,亦常往丫山寺,與高僧講經論佛。據民間傳說,陽明一入寺內,便見一禪房緊緊地閉著門,寺僧說:有一高僧行將入寂,還告誡他們不得開門,且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姑俟我至。”陽明一聽,甚是奇怪,笑日:此話正是“固候我也”。強命僧徒將禪門打開,入內發現,高僧已不知所蹤,僅案幾上置書一本,輕拂塵土,赫然見偈語一首:“五十七年王守仁,啟吾鑰,拂吾塵,若問前身事,開門人是閉門人。”陽明輕念數遍,心中一驚,這似乎是一首讖語:說的是他這個開門者就是這位圓寂者的前世人,細細玩味,頓生狐疑,匆匆離寺登船。
悠悠小舟,順流而下,載著英武卓絕卻病入膏肓的陽明子。船至大余青龍浦,“將屬纊,家童問何囑。公日:‘他無所念,平生學問方才見得數分,未能與吾黨共成之,為可恨耳!”’門人周積來見,陽明氣息奄奄地說:“吾去矣!”周積哭著問:“何遺言?”陽明略帶微笑著說:“此心光明,亦復何言?”遂瞑目而逝,享年57歲。
我們一行已到位于章江西岸的“王陽明落星亭”。此亭臨江而建,下面的江水隱隱約約有半圓形的一圈,顯見得這是一處古碼頭遺址,陽明的官船當在此地停靠,一代大儒正是逝于斯啊!亭側立一石碑,上刻“王陽明落星之處紀念亭”,并簡要地介紹了王陽明的生平事跡。落星亭為四角方形,建在一長方形平臺基石上,高約四米,頂為琉璃瓦,飛檐翹角,上置寶葫蘆頂,地面由多邊形大理石鑲拼而成。亭中立一石碑,朝西向的碑面陰刻著“王陽明先生落星處”,落款為“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岡田武彥手書,1994年5月竣工”。我行前在有關資料上已獲悉,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國際著名學者、日本當代儒學大家岡田武彥曾率十幾位日本學者來此地尋訪陽明逝世處,拜祭之后,覺得四周只有江水長流,草木零落,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遂捐資建起了這個亭子。想必亭子建成之時,亦整潔肅穆,但此時,歲月悠悠,荒草萋萋,人跡罕至,亭子斑斑駁駁,已顯破敗。
當時,陽明的遺體由此上岸運回縣城,用上等棺木裝殮,又在府衙內設靈堂。南安府及所屬三縣的官員、陽明的弟子、各書院的學子,以及商賈、豪紳等不絕于途,都來吊唁。數天后,船載著陽明的靈柩起程回浙江紹興落葬。
我記得2010年5月,我帶數十師友,到余姚陽明墓前舉辦“姚江講會”。陽明墓位于紹興縣蘭亭鎮花街洪溪鮮蝦山南麓,曾遭毀壞,20世紀末才由浙江社會科學院的吳光先生與日本岡田武彥教授籌資重建。
于會稽山陰蘭亭,我正式開講《王羲之的生死困惑與陽明近溪之解答》。此題似乎有些怪異,但我認為,王右軍在千古名篇《蘭亭集序》中“暢敘幽情”:人們的性情有別,愛好不同,或“悟言一室之內”,或“放浪形骸之外”,都可以享受不同的人間樂事。但人之一生,俯仰之間,短暫得如白駒過隙,以前所欣喜之事,轉眼便為陳跡。右軍于是悲從中來:人壽命的長短由“造化”而定,一切終將化為烏有。因此,“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右軍之痛,就痛在生死無常,人生如夢。其生死困頓恰恰在于:人生過程中死亡降臨之速及喪失一切的恐懼和焦慮,此即所謂“死生亦大矣”的深刻含義。可是,此生死困頓何嘗是右軍才有?應該說,是千古延續的人類之生死困頓,是謂“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所以,千百年來,人們對《蘭亭集序》無不嘆其文之美,卻不知“感于斯文”之“文”并不是指此“文”,而是嘆“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之古今人共同的感慨。
從王羲之撰《蘭亭集序》表達出人類生死困頓千余年后,大約在明正德年問,大儒王守仁在南都講學,有學生問“死生之道”的問題。陽明子回答:“知晝夜即知死生。”于是,學生再問“晝夜之道”是什么。陽明子說:“知晝則知夜。”陽明子的意思是:以“晝”喻“生”,以“夜”喻“死”,如果人們視生死更替猶如晝夜相代,便不會有死亡的恐懼了,而要知“夜”(死)則需要先知“晝”(生)。可是,學生仍在問:人人都在“生”,何能不知“生”呢?而“夜”之后必為“晝”,人“死”之后怎能“生”呢?陽明子說: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惟息有養,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斷,才是能知晝。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更有什么死生?這是說:雖然人人都活著,但如果只知求食求衣求睡求性,其余一概不知,一概不求,那便只是“夢晝”——活著猶如睡著了,不省人事,與死無異。一個人只有不唯清醒時孜孜于“天理”,睡夢中亦歸之“天理”,涵養成自我之“天德”,這樣便與超越時空的本體“良知”合為一體,如此,何有“死”?如此,就可以“晝夜生死”——把由“生”而之“死”的變化視為白天與黑夜的周轉一樣,這就能對自己何時死去毫不在意,而專心致力于人倫道德的領悟與踐履。這實際上就是陽明子對人類生死困頓的解答。
其實,我們從陽明子臨終時的遺言“此心光明,亦復何言”中可以看出,陽明子已能坦然、安詳地接受死亡,獲得了對死釋然的心態。這也正應驗了陽明自己說過的話:“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于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周行無礙,方是盡性至命之學。”觀陽明子一生,命運多舛,多次面臨死亡威脅。而陽明子正是運用“生死,晝夜也”的智慧來應對。應該說,這是一種卓越的生死智慧,其之所以有效,乃在于一般人恐懼死亡,實是害怕死亡使自己喪失了一切,而且是永遠的不可挽回的喪失,猶如王右軍在《蘭亭集序》中所表達的千百年來人類的生死困頓。而“死生,晝夜也”的智慧正說明了人死不等于一切都歸于什么都沒有的“無”了,生命乃在宇宙天地間永恒地川流不息,這就給對死亡充滿恐懼者以極大的心靈慰藉。更關鍵的是,給活著的人指明了生命的方向,建構了生活的準則。
不過,許多現代中國人已忘卻了中國傳統的生死智慧,他們的生活更加個我化了。所謂個我化,即人們縮入個體之我的堅殼,認為生命是個我的,生活是個我的,人生亦是個我的。所以,唯個人之利是求,唯個人之欲是求,這種完全凸顯個我的人生觀,固然能使人關注自己當下的生存、生活與人生,固然能抓住當下的物資獲取及生活享受,但在面對死亡時則必會感到一無依傍,人之死成了無可挽回的死,個體生命的喪失無法成為人類生命延續中的死,最個我化的生活與最個我化的人生也就導致了最個我化的死亡,而引發的死亡恐懼必然是相當強烈的。
所以,我們可以從陽明子揭示出的“知晝夜即知死生”的生死智慧,體悟到:與其說“死”是生命的終結,毋寧說“死”是生命再生的中介。一個人若僅僅從個我生命的視角來觀察,必會覺得生命由形成、孕育、出生、成長、成熟、衰老、死亡等階段組構而成,而死亡意味著生命的毀滅,這成為人生的最大痛苦。不過,我們若能夠躍出個我生命的限囿,從生命整體的高度來看,這時我們就能發現:所謂生命的毀滅僅僅是個體生命的消解,而絕不是整體生命的終結。恰恰相反,個體生命的死亡正是整體生命創生的一種形式,我的生命實際上是家庭與家族大生命中的一個環節。所以,我們每個人雖然都會死,都必死,但一旦死去,我們便融入了家庭與家族的大生命之中,并最終參與到整個人類和宇宙生命的創生過程中去了。我們身體的分解,實使更多的生命在繁殖;我們的生命信息仍然在世間保存;我們的死形成了滾滾不息人類大生命洪流中的一朵美麗且永恒的浪花。
因此,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陽明子的“心學”理論中學會“大其心”的生命方法,以躍出個我生命的軀殼與經驗,立于宇宙之整體來體會生命的本質,并從自我之死的執著中躍升出來。由此,便可以認識到“死”亦是一種“生”,并以此來獲得心靈的解脫。如此,又何有“死”?既無“死”,又何必要怕“死”、拒“死”、不安心于“死”呢?這一觀念可稱為消解死亡恐懼的生命體驗法,其關鍵在于突破個我生命的限囿,把自我之小生命與他人之生命,乃至宇宙的大生命加以溝通并融匯為一、合成一體,從而體會到這樣的真理:生命具有共通性,“死”不是毀滅,而是新生、再生、共生——從而永生,這就是體現于陽明子所謂“知晝夜即知死生”智慧深層的中華民族生命精神的內核。
忽有陣陣春風拂面而過,翠竹搖曳,綠葉婆娑,使我從回憶的沉思中驚醒。眼前的章江水現出層層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細雨綿綿白天際飄灑而下,菜園中已有村姑們忙碌的身影,遠處翠綠的山巒起伏迤延,消失于天際。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歸途中,我一步碎為三步走,且一步三回首:“落星亭”漸行漸遠矣,模糊不見矣。情不自禁地,我低聲吟道:“落星亭畔章水清,丫山高聳翠柏迎。陽明先生魂九霄,心香一炷祭英靈。”
陽明夫子,何時能在夢中當面討教呢?特別是,吾等能有幸越五百年時光隧道,接續上夫子的學術血脈嗎?